无忌道:“贡布以前曾代表白教法王前去北京,寻求皇室的支持,好让漂泊在外几十年的白教教徒回归西藏,我听我的妻子说过,当时贡布去往北京,私下联络的人正是逐鹿侯这个老魔头。贡布在和人接头密会时,正好给拙荆撞破,拙荆还差点死在他们手里。”
石钟皱眉道:“我和贡布结交,是我曾受过他的救命之恩。二十年前,我在陕甘道上误伤一位白教弟子,要不是贡布给我作鲁仲连,我险些丧在那位白教弟子师父的降魔杵之下。”
说到这里,石钟猛然一省:“你的意思是说,贡布是故意设局引我信他?”
无忌说道:“不错,我就有这个感觉。正如小徒所言,他们在江湖上布一个局,要引得大家不明不白之下陷入自相残杀,逐鹿侯才能不费刀枪,坐收渔利。如果这样一想,那白教法王今晚死在石家堡,就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了。”
石钟默然不语,似乎对贡布的信心已开始有所动摇。但他低下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却忽然说道:“不对!”
无忌道:“什么不对?”
石钟道:“昨天中午我和贡布交谈过,他说他们来到石家堡,是为了会见一位远方来客,要是他们专为布局移祸而来,我不会一点也察觉不到!”
无忌道:“恕我直言,如果这一切是逐鹿侯在背后拨云弄雨,以石堡主的心机,恐怕是难以识破的。”
石钟道:“我知道,但假如贡布已被逐鹿侯事先收买,他和我攀谈了一场,我不至于连一点异样都察觉不了。”
无忌道:“所以到底白教法王是死在什么阴谋之下,我也一时猜想不透。不过要打破这个疑团也不难,抽丝剥茧找出逐鹿侯又想干什么就会迎刃而解了。他们要会见的是什么人?”
石钟道:“如今所见,他们要会见的大概就是跑掉的那个女人吧?”
石家堡分作四座单独的堡垒,只设东堡一个出入口。每座堡垒之间由便道联结,便道关闭,四堡便各自独立,相互之间最远的隔开将近一里远,这么设计,当年是为了四支后人各不相扰,遇上大事,打开便道,可以迅速援救。所以东堡发生什么,西南两堡未必知之,北堡早已因石元之死、其嗣已绝而荒废多时,是以当石翀和赵青枚敲开西南两堡的大门,得知了惊人的消息,两家也赶快派人前来东堡查看。
无忌此时的身份颇觉尴尬。石家素来是他想先灭掉的逐鹿侯的羽翼之一,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暂时放下仇怨,要帮石钟搞清白教法王死在石家堡这件事不可了。否则他们离开石家堡容易,陷入和白教的纠缠,又会被迫得处于疲于奔命之境,无忌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只怕也无法去做了。联想起十年前他所背负的“沉冤”,无忌认为当时之所以他会处于给人冤枉和误会的不利之局,最大的一个缘故,还是自己懒于分辨,寄望于顺其自然。他幻想人心还是良善居多,把洗清冤情的希望寄托于这种善良,谁知反而在误会中越陷越深,以至于公羊无伤也死在他的剑下。
但面对目下石家堡这样复杂的形势,如何才能够帮得上石钟这个忙呢?无忌心里可是毫无成算。
这时天光大亮,无忌和明月正站在楼头等着石翀叫人来之际,忽地看见南堡路上急匆匆地走来一群人,为首的中年男子身形高瘦,面貌似曾相识。无忌定睛看了一看,自言自语的说道:“哼,我真是自寻烦恼!”来人不是别人,却是曾与姬百城在沙漠中拦截过他的石聚,走在他身边的那人和他容貌相似,年龄相仿,大约是他的弟弟石散了。
石家四支,女儿除外,每家都恰好有两个儿子。石钟、石翀是长房,石乙、石休是二房,住在西堡;石聚、石散是三房,住在南堡;死在无忌的师父冯素素剑下的石元、石岩是四房,住在北堡。四房的石元和石岩兄弟因石岩早年病死,石元后来又死在阴山,这对兄弟都没留下后人,北堡虽是石钟接手,几近于荒废无人了。石聚石散向来和长房不太走得近,但堡里出了白教法王中毒遇害这样的大事,石聚、石散也无法独善其身,听说消息,便急忙赶来了。
石聚走上四楼,忽地只觉站在楼头的无忌的背影好生熟悉,定睛一瞧,却又不认得。无忌脸上一直戴着人皮面具,无忌认得出石聚和石散,石聚和石散却不知眼前的无忌却是往昔的“仇敌”,而且石聚还曾经帮姬百城在沙漠里拦截过无忌的。
石聚不知无忌是什么来路,暗自想道:“老大不知从哪里请来这个人,但他既然大马金刀地站在此地,想必是老大的朋友。不过这穿一身白衣的小娘子
倒是生得挺俊。”于是没想太多,立即加快脚步,从无忌和明月身边快步走进楼上石翀的女儿石慧的房间。
石钟正在房里望着白教法王的遗骸发呆,听见脚步声也没动,他知道是石聚和石散来了。
要是早在三天前发生这件事的话,倒还不怕。因为三天前石乙还在堡里,还可以由石乙出面作主。石家堡名义上石钟是堡主,事实上石乙石休暗里不怎么把长房的石钟石翀兄弟放在眼里,石乙出门在外,对外就擅称堡主。石乙智计在石钟之上,颇有经理才干,久而久之,石家子弟无形中耳濡目染,似乎也把石乙当作堡主,事事都是先向石乙禀报,再由石乙向真正的堡主石钟虚与委蛇一番。石钟无心计较虚名,对此也不以为意。但也正因为此,石乙和石休在外胡作非为,处处打着石家堡的名号,给石钟也带来不少麻烦。这件事石钟兄弟早有腹诽,只是石钟为人诚实,不想跟石乙吵罢了。
但今天不同,白教法王是一教至尊,名震西北,他在石家堡遇害身亡,不明真相的白教教徒一旦上门寻仇,别说一个石家堡,十个一百个也会给踏为平地的了。是以石聚和石散一见法王遗骸,立时惊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钟见兄弟俩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冷冷一笑,说道:“法王的大经师贡布和阿慧在哪里?”
石聚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贡布法师和阿慧都在我那里。”
石钟对白教法王的到来不以为意,石聚和石散却想巴结。石乙和徐贞夫妇去北京拜见逐鹿侯后,石聚本想出门一趟,和武当派一鸿道人一起去天山挖藏经楼,不期这时白教法王到了石家堡。白教法王有心借助朝廷的力量重回西藏的事石聚也略知一二,他见到法王,喜不自胜,立即大献殷勤。法王是有道高僧,淡然处之;贡布却因有石钟的关系,接受了石聚的宴请。
至于石慧,则是和石聚的女儿石琳一起长大,见石聚宴请贡布,正好出门散心,去和石琳约会去了。正在此时,另外一个人又不速而来,这人就是无忌的徒弟赵青枚。赵青枚苦求婚约不成,几次上门讨要嫁妆,石家烦不胜烦,将赵青枚打伤。石敏是不会见赵青枚的,赵青枚执着的精神,却感动了石翀的女儿石慧。石慧是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子,虽比赵青枚小了二十岁,心道:“倘若也有一个人为了婚姻和爱情这样对我,我死而不怨,于心已足。”
赵青枚给石家子弟打伤,就是石慧偷偷将他救治,一来二去,赵青枚喜欢上了石慧,石慧也欣然受之。这倒不是赵青枚风流成性,他和石敏虽有婚约,两下却从未见过,全凭两家长者作主,赵青枚来石家堡吵闹,更多还是顾及赵家家声,不甘给石家欺到头上,和石敏之间,毫无感情可言。赵青枚不知石敏在北京已姘上了天山派另外一个叛徒谢长风,既然原先婚约无望,石慧愿意接近他,爱护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他们之间也出了个小插曲,那就是在石琳的好心掩护下,赵青枚打算带石慧“私奔”,可惜被石翀发觉而制止了。
石钟站起身来,对石聚说道:“让人去山外请法师来,给法王做法事超度亡魂,你带我去见贡布法师。”
石聚不敢违逆,只好点头应承。跟着石钟和无忌他们,又走下楼来。
无忌身高大异常人,刚刚下楼,就在聚集的石家子弟中望见红影一闪,贡布拔腿向大门跑去。无忌早就猜到贡布心中有鬼,疾地一展身形,拦住贡布去路,开口说道:“法师留步,在下只是想问你说几句话。”
贡布迫不得已停下脚步,冷冷说道:“我与阁下素昧乎生,阁下有何见教?”
无忌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
听见无忌这样说,贡布倒是不禁一怔,暗道:“不知这个家伙是什么来路,且听听他怎样说。”于是故意问道:“你认识我?你知道我是谁?”
无忌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俗家名字,但我知道你是白教法王的贴身侍者。”
贡布仍然明知故问:“哦,你是谁?”他武功不低,虽未和无忌交过手,但无忌这样的身高,一百上千人中也难见一个。他在北京时暗中观察过无忌,此时的无忌虽然戴着人皮面具看不清真容,凭这副身高,贡布都已隐约猜到来者是谁了。
无忌见他依然装傻,不禁一怔,说道:“我就是‘苍域修罗’,这下你总该知道了!”
贡布道:“你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拦住我的去路?”
无忌道:“你是白教法王的贴身侍者?”
贡布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无忌冷冷笑道:“奇怪。白教法王在石家堡遇害,石家堡的人都如临大敌,你作为贴身侍者却想趁机跑掉,难道白教法王的遇害和你有关吗?”
贡布一惊,嗫嚅道:“正因为我是法王的贴身侍者,所以我才要去给白教弟子报信!”
无忌道:“那就更好笑了。我看你报信是假,想趁机挑拨离间、掀起白教和石家堡的争斗是真吧!”
贡布大惊失色,叫道:“你胡扯!”
无忌笑道:“我苍域修罗向来对事不对人,帮理不帮亲。我帮石家堡说话,不一定就是有交情。你说我胡扯,好,那你把你逃跑的真正理由说出来听听!”
贡布惊慌失措,却强自镇定,皮笑肉不笑打了个哈哈,说道:“你要听理由,那也可以。不过,请你露出自己本来面目,老实说出你的高姓大名,再来问我吧!”
无忌早知他有此一招,淡淡一笑道:“不错,我就是高无忌,那又怎样?”
“高无忌”这个名字在西域地方如雷贯耳,石家人很多都在他手下吃亏,他一说这个名字,石聚石散立即如临大敌,石家子弟,也个个剑拔弩张。
只听贡布说道:“嘿嘿,即使你承认自己是高无忌,也不该对我如此无礼吧!”
无忌冷冷说道:“你要我对你怎样,要我巴结你吗?”
贡布道:“我们白教和石家堡的事,用不着你管闲事,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无忌说道:“白教法王的死是因为何事,你不说个明白,我就不能放你离开!”
贡布一声冷笑,说道:“我倒要看你这小魔头有什么本事留得我?”冷笑声中,身形飞起,从无忌头顶飞过。
无忌衣袖一挥,卷他双足,使出了天山绝技之一的“混元袖”。贡布在白教中,是武功仅次于法王的第二高手,料到无忌有此一着,凌空一个倒翻,双掌拍下,只听“啪”的一声,无忌的衣袖没有卷住他,他也未能摆脱无忌的缠攻。这一掌凌空拍下,刚好抵消无忌那一拂的内力,轻功受了影响,双脚刚刚着地,无忌又己拦在他的面前,截住了他的去路。
贡布怒道:“你让不让路?”
无忌道:“不让,你想怎样?”
贡布道:“好,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并指如戟,使出白教秘传的点穴功。
无忌身躯滴溜溜一转,衣袖好似灵蛇吐信,倏地缠向他咽喉,贡布双指一钳,无忌衣袖已缩了回去,另外一只衣袖又伸了出来,拂向他颈后的大椎穴,贡布一个斜身扑进,点向无忌期门穴。无忌衣袖卷了回来,把衣抽当作软鞭,不过仍然是攻击他的咽喉要害。贡布倘不变招,袖长指短,只怕手指未点着无忌的穴道,自己的咽喉,非要给无忌这一招“枯藤老树”勒住不可。
双方各展所长,霎眼斗了十多招。无忌好整以暇,两条袖子不但可以当作软鞭,还可以使出拂尘的拂穴招数。这种拂穴功夫在武林中极为少见,是无忌从甘奕芬的母亲妙慧师太那里学来,袖子经他玄功运用,拂出之时,劲风呼呼,当真好似刮骨钢刀一般凌厉无极。
贡布武功在白教数一数二,出招也是招招凶险,奇诡非常。酣战中只听“嗤”的一声,贡布的衣袖被无忌的指尖拂了一下,破了一个小孔,肘底穴道一阵酸麻。
无忌喝道:“你还不认输吗?”身形一转,左手衣袖已是拂着贡布的左臂,贡布手臂剧痛,匆忙之间腾空飞起,倒跃出三丈开外,脸色苍白,望无忌一眼,忽地说道:“你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无忌道:“什么?”
贡布道:“免得你丢了性命,还不知怎么回事。”
无忌淡淡说道:“大名鼎鼎的白教大经师竟与魔共舞,实是令人齿冷。你想说逐鹿侯吗,这可吓不倒我!”
贡布忽地哈哈一笑,说道:“你错了,以你‘苍域修罗’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名气,你真有那个能耐的话,早就去北京找他了,何用等到现在?胡吹大气谁不会,扮猪吃老虎就未免不智了!”
无忌冷冷说道:“你是说我扮猪吃老虎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们中原有一个故事?”
贡布道:“什么故事?”
无忌道:“‘养恶为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医生遇上长有脓疮的病人,一开始并不会立刻给病人做手术,而是要等到脓疮越长越大,然后下刀,一次根除,永绝后患。还有句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逐鹿侯蕞尔小丑,何用虑之!我只是奇怪,白教法王也称得上十方丛林一高僧,以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和逐鹿侯这样的魑魅魍魉共处一地?”
“因为有人在他身边给他进了二十年的谗言,由不得他不信。”微风飒然,一个头戴破斗笠的人从围墙上跳了下来,正好站在无忌身边三尺。
石家堡之所以给称为武林中难攻不落的私家堡垒,最大程度上,还是因为石亨一手绘制并建造的石家堡的围墙。四尺厚的围墙高达十丈,初建时围墙外表淋以滚烫的兽油,天长日久,兽油水分干涸,留下油脂,滑不溜手,无法攀爬,比长了青苔还滑,别说是人,连蚂蚁也爬不上去。那人从十余丈高的围墙上一跃而下,以石钟等人所见,不借助工具,万万难以办到。
果然斗笠人的左手上挽着一条铁链,铁链上坠有一把金光闪闪的五爪钢抓。这种钢抓名叫“五爪金龙”或“五爪银龙”,却是从唐代流传下来衙门里捕快的必备武器,可用来攀爬悬崖峭壁,也可以用作抓锁犯人的锁具。人身关节一旦给五爪金龙抓上,骨头不碎,不会脱落,一般捕快非经数年或十数年训练,不能运用自如。那斗笠人手拿这种工具,必是一位久经考验的六扇门捕手无疑。
斗笠人缓缓回头看了无忌一眼,说道:“苍域修罗的账,呆会才算,现下咱们来谈谈你。我叫恶来,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贡布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两步。无忌道:“神捕恶来?”他知道史书上有个商朝的幸臣名叫“恶来”,传说是走及奔马,力可拔山的力士,和他的父亲飞廉,把持朝政,祸国殃民。后来周武王克商,飞廉和恶来父子都给斩首,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以恶来的名字给自己命名。
恶来摘下头上的破斗笠,点了点头:“多承慧眼,在下正是。”他一张古铜色的脸,英气勃勃,颧骨微耸,双眼浑圆,精光四射。他缓缓地将五爪金龙扣好在腰带上,说道:“西域地面人人都说苍域修罗非同小可,恶来斗胆,请不吝赐教。”
无忌抱拳:“好说。阁下也是江湖上一把好手、有名的行家,赐教不敢。”
恶来道:“江湖上的大行家不是你我,是这位名叫血手无影的人。和他相比,在下和阁下,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无忌一诧,问道:“你说的这位血手无影,是白教经师贡布么?”
恶来道:“是呀,我还未出娘胎,他已开纵横江湖了。怎么,你觉得奇怪吗?”
无忌道:“不错,我是觉得有点奇怪。如你所说,他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手段极高,一时风头无俩,怎的肯剃度为僧?”
恶来道:“听说上一代白教法王曾有恩于他,所以他甘愿剃度,服侍法王,最后一步步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经师位置上。当然,这只是江湖传说,以我所见,简直狗屁不通,一派胡言。”
无忌道:“他叫什么名字?”
恶来道:“阁下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
无忌道:“我们先不猜他的名字。在下请教,他的武功是否传自白教?”
恶来笑着摇头道:“不,他所学甚杂,虽然不及一流高手深湛,但若论所知之多,不在当今武林任何一位绝顶高手之下,咦,你为什么对他如此有兴趣?”
无忌道:“这个问题暂时也不说。阁下纵横江湖,是怎么注意上这位大经师的?”
恶来道:“因何你会猜测是我注意上他?这位血手无影以前是我一位长辈的朋友。我那位长辈死之前告诉我,他曾在血手无影身上见过一种失传多的神秘武功,但当他问起,血手无影却又矢口否认。我那位长辈博学广见,自忖绝不会看错,更疑惑为什么血手无影要否认他练过那种武功。这个疑问在他心里存了三十几年,后来他病得快死了,才把我叫去,把这个疑问告诉了我。”
无忌问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功?”
恶来笑道:“这就要考考你了。”
无忌哦了一声:“此话从何说起?我自认是读了一点书,应是远不及你那位长辈。”
恶来道:“我要考你的问题,无关学识,却有关门派。要看你对你的师门了解多少。”
无忌颇为诧异地说道:“你是说天山派?”
恶来点头道:“对,就是天山派。”
无忌道:“在下知无不言。”
恶来道:“天山派第四代掌门是哪一位?”
无忌道:“第四代掌门不是一位,而是两位。他们是一对游侠夫妻,丈夫叫卫空空,妻子的名气比丈夫还大,普天下不论王子公卿还是贩夫走卒,没有不知道她名字的,她就是一代剑仙公孙大娘,大诗人杜甫这样的文坛巨斗,也折服于公孙大娘石榴裙下。他们都受知于本派第二代祖师李嵩,以武功剑法的成就之于后世子孙的影响而言,卫空空还是要略胜公孙大娘一筹的。”
恶来道:“这话怎么说?”
无忌道:“公孙大娘曾是唐明皇身边最得宠爱的侍女,她还在唐宫大内时,卫空空已在天山学艺,因此论剑法精纯,卫空空在公孙大娘之上。不过卫空空没到七十岁就病死了,公孙大娘却活了九十三岁才寿终正寝。卫空空去世后,公孙大娘根据他留下的武学著作将天山剑派的四种武功去芜存菁,天山武功方始光照世间。因此上,可以说天山派因心月神尼开创,武功的集大成者却是公孙大娘。”
恶来道:“怎么这两位掌门是隔代再传的弟子吗,第三代掌门去了哪里?”
无忌一笑道:“第三代掌门和第四代掌门之间的年龄差距有将近六十岁。第二代掌门李嵩壮年收徒,一共收了二十九位弟子,在他寿算将要及百时,第三十位弟子也就是第四代两位掌门之一的卫空空方始入门。那时李祖师已不常视事,教导卫空空的其实是他的首座大弟子。他把门派中事都交给了首座大弟子代管,这位首座大弟子掌管日常,只行代理之责,未曾正式领受掌门衣钵。不是他武功或江湖威望不够,而是他们师徒俩都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人选,来接过天山掌门的重担,卫祖师就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在天山派的记录中,是不记载第三代掌门的,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未曾正式担任过。”
恶来道:“原来如此。我要说的这个人和事,就和天山派第四代掌门有关。当时天山派人才鼎盛,足以威临天下,凤鸣九州,声势之大,威望之隆,无派可及。但论武功,天山派不管是卫空空也好,公孙大娘也罢,成就都略有不及另外一个武林世家。”
无忌一省,道:“你说的是海外长春岛李家。”
恶来点头道:“正是。这个长春岛李家,和天山派第二代祖师李嵩是同宗异源,论辈分,长春岛李家是唐朝开国皇帝高祖李渊的四子玄霸之后,而天山派第二代掌门李嵩是高祖长子李建成的遗腹子,就此而论,李嵩在长而长春岛李家在幼。李嵩给心月神尼收在门下时,长春岛李家的长子李琨已习武十年。长春岛李家的先祖李玄霸号称隋唐战神,这一支传下的武功最高最深也最广。及至他们出道的鼎盛时期,所见所知所得,就在天山李嵩之上。可以说,长春岛李家对武林中任何门派的武功都有窥猎,从这一点而言,李嵩略有不及。对我交托疑问的,就是家师的兄长长春岛主李无知,他们都是当年长春岛的后人。长春岛李家历代先贤游行天下,将所见所闻著书立说,写成‘武林风行录’,武林中各派武功均有记载。”
无忌望了贡布一眼,点头说道:“长春岛李家无所不见,血手无影这点藏头露尾的伎俩自是瞒不过李岛主的法眼。在下十分好奇,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功压在李岛主心里居然长达三十年之久?”
恶来一笑道:“你听过‘殇王神功’吗?”
无忌喃喃念了两句:“殇王神功,殇王神功?”“殇王”这个名字他似曾听说,听谁说过?他却一时记不起来了。
恶来道:“这殇王神功,说来历可就非是几百年的事了。阁下读书甚多,大约知道‘桀放南巢’的典故吧?”
无忌点头道:“那是上古商汤破夏桀的故事。夏桀无道,天怒人怨,商汤起兵灭之,夏桀一战而败鸣条,二战而放南巢,终死于此。这还是商汤仁义,否则战鸣条时夏桀就已死在商汤剑下了。”
恶来道:“桀放南巢之后,夏桀的儿子夏殇承夏嗣,史称‘夏殇王’。这个夏殇王不见于正史,野史中却流传甚广。传说他是继大禹之后夏家又一位旷古绝今的武学大师,他复国无门,幽居南巢,用三十年时光,殚精竭虑写出了三卷‘殇王神功’,希望他的子孙借由三卷绝世武功,光复夏家江山。夏殇之后,后继无人,旁支子弟,一代不如一代,传到后来,夏嗣渐绝,夏殇的三卷武学经典遂为他家的仆人代为收存。”
无忌心中一动,恍然道:“这位家将名叫逐鹿落日!”
恶来道:“正是,这个逐鹿落日和逐鹿世家有没有瓜葛,就只能问血手无影了。血手无影和师伯交往十余年,直到最后,才显露过‘殇王神功’中的一招半式,师伯向他求证这一招半式的来历,却给他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后来更从长春岛不辞而别。师伯在他走后才疑云顿起,弥留之际,令我追查血手无影的下落。”
无忌道:“原来如此。”
恶来道:“虽是如此,在长春岛时,血手无影平时沉默寡言,毫无飞扬拔扈之态。只有喝酒时候,说话才多一点。若是不知他的底细,看他就似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者,对师伯尤其恭顺。”
无忌道:“李岛主是江湖武林公认为天下武功第一博学的人,血手无影名气再大,比起李岛主,也如萤火之比日月。”
恶来道:“你奉送给先师这顶高帽,我替他老人家多谢了。不过血手无影和师伯只是相识,彼此没什么深交。”
无忌道:“这就是令师的精明之处了。”
恶来笑道:“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