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凤池下山后,一个人边走边想道:“刚才那一指真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若非我功力深湛,几乎着了他的道儿。那人除了高无忌之外,岂能还有别人?他的指法不知从何处学来,以我所见,极似我以前听恩师说过的一位武林怪杰,这位武林怪杰武功高绝,他的传世武功中,就有一种别出心裁所创的铁指神通,柔中寓刚,能够以指代掌,三丈以内发出气劲,点刺敌人的穴道,足可与少林派须弥陀指并驾齐驱。可恩师说那位怪杰去世后,这门绝艺并未流传下来。这人若是高无忌,他从哪里学来的这门指力?”
大雪飘扬,他快步来到山脚小镇上,和天音夫人和太极手樊殿魁会合。他隐居凌霄城之后,几个师弟除了秦少冲之外,都给他逐出师门,凌霄派弟子也由他从北京带去的血滴子充韧,天音夫人是他妾室,樊殿魁是他老乡,两人都是他退居凌霄城之后的左膀右臂,天音夫人更是他的“智囊”,一直追随他左右。
樊殿魁听他说完天山的遭遇,心中一动,问道:“不知这人是谁?他出手是什么用意?难道他是和掌门早就相识的吗?”甘凤池道:“我怀疑他是高无忌。这件事就你们知道,不要外传。他攻向我的那一指不知是何门何派的功夫,以前我从来不知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指力,而且他攻来的一指,正对着我一处要害,这处要害,是我这十年练功唯一一处罩门。如你所言,假如来人对我一无所知,他怎么知道我练功的罩门?瞧他忽来忽去好似鬼魅一般的轻功,不但是他那些朋友,连我也没瞧见他的影子,设若这个人与我素不相识,攻了我一指之后当会立即现身,绝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樊殿魁说道:“高无忌的武功在十年之后如此高强,可惜我无缘见识。”
甘凤池淡淡一笑道:“老樊,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得我传授‘腐骨神掌’的秘奥之后,正邪相融的武功如今可说仅在我之下,武林中能胜过你的人屈指可数。但以你今时今日的功力大概可以胜过韩飞虎宇文雷之辈,遇上高无忌,我敢说三十招内,你绝难取胜。”樊殿魁说道:“这个不消说,十年前高无忌的武功已和我仅差功力,十年之后,愈发高下难料了。如你所言,日后我若遇见他,可得万分当心。”
天音夫人道:“大不了不和他为敌就是了,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甘凤池喝了几杯酒,问道:“老樊,李远他们的行踪找到了吗?我听说他们在逐鹿侯麾下混得不错,不知他们来到西域是做什么?”樊殿魁道:“他们的来意还没查出来。李远这厮狡猾得很,一路上布下不少疑阵,想把我和夫人引开,他们这点伎俩,怎么骗得过夫人的火眼金睛?不过他们自从越过沙漠之后,就再也找不见踪迹,我和夫人怀疑他们也上天山了,才赶来这里等你,你在剑宫见到他们了吗?”
甘凤池听了不禁心中一动,暗自想道:“李远向来诡计多端,如老樊所言,他恐怕不是对高无忌有兴趣,而是想到天山去挖天山派的藏经楼吧?”前文有述,天山藏经楼是在一次雪山地震后从原来的地方坍塌在冰岩之中,天山派遭遇灭门后,不知多少武林中人觊觎天山派的奇妙武功前去挖掘,都无功而返,这个传闻,是他还没离开北京就已听到风声了,于是摇头说道:“我料他没那么大的胆子跑到剑宫去,天镜湖和长春谷三省池这些地方我都去看过,没见那几个叛徒的影子。”说着不由沉吟一阵。
樊殿魁见他沉吟不语,不禁有点尴尬,连忙解释道:“我不过听见因为江湖上传说纷纷,才做出这个判断。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另外还有四个人和他们同行,其中一个恐怕你会想不到了。”
甘凤池回过神来,说道:“你说的那个‘他’,大概是人杰那个混账忤逆的东西吧?另外三个人是谁?”
樊殿魁说道:“是长白山派老掌门孔静玄的三个徒弟风太白、完颜傲和镜元子。关于他们,也有两种说法。”
甘凤池道:“哪两种?”
樊殿魁说道:“一种是他们已给长白山现任的掌门纽祜禄传书武林,逐出长白门墙;另一种就是他们似乎不满在逐鹿侯麾下所得到的‘待遇’比不上掌门当年给他们的‘待遇’,已有去意,但他们斗不过逐鹿侯,只能暂时屈服在逐鹿侯门下。我对后一种传言的说法存疑,不知掌门是不是还是原来的心思,想把他们收为己用?”
果然不出甘凤池所料,长白山这三个“叛徒”也已吃到了逐鹿侯的苦头和冷遇,打算背叛逐鹿侯了。
甘凤池淡淡一笑道:“据我所知,这三个人的武功是得过长白山一派的真传不假。不过孔静玄还在人世,他们三个已不怎么把孔静玄放在眼里,我当时在白猿谷设计的时候想看看他们的真才实学,暗中试探过他们,风太白那厮精明得很,三两次试探就给他察觉了我的心思,后来攀上了隆科多的高枝,离开寒灯会,调到内务府当差去了。老樊,这三个人武功虽高,但蛇鼠两端,即便他们来投靠,你也要多两分心眼,不可全信。你知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樊殿魁常年追随甘凤池左右,对他的习性十分了解,心道:“金钩仙子常向我抱怨掌门不大看得起他们,以前我还不信,如今听掌门说这几句话,看来是真的了。他疑心较重,想取得他的信任,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好在这三个人暗里接触过我的事还没禀报给他,否则他不但会立刻怀疑风太白他们三人的诚意,连我在他面前恐怕也会引起误会,那可得不偿失了。”于是他赶忙把话锋一转,又回到李远他们三个身上,说道:“我和夫人本来是可以追上他们的,就因为中途遇上沙暴和雪暴,才给他们逃脱了。掌门看我们是离开天山,还是等下去?”
甘凤池道:“我在天山露了面,如果高无忌没死,他应该知道我的来意,日后自然会来找我的。我为什么还要在这冰天雪地里浪费时间?再说紫萱有孕在身,也不适合在外面奔波劳碌了。至于李远他们三个么,嘿、嘿,现在找不到他们也不要紧,我虽然不常出门,要找他们三个,也不用我亲自动手,自会有人为我代劳的。”
天音夫人道:“你是说高无忌吗?何以见得他会下手?”
甘凤池一笑道:“从‘苍域修罗’现身武林以来,他找过那么多人的麻烦,这些人要么是逐鹿侯在江湖上收买的走狗,要么和当年天山灭门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李远他们三个当年和我一起到过天山,手上也沾上了天山弟子的血,高无忌岂会放过他们?因此除掉这几个人,多半不用我自己出手,高无忌就放他们不过。”
天音夫人道:“逐鹿侯很会笼络人啊,李远他们给高无忌盯上固然难逃一死,逐鹿侯难道会坐山观虎斗?”
甘凤池冷笑道:“你说的对,这就是我和他不同的地方,在用人方面,如果我自比吴起,他至多可以比作张仪。吴起要他手下将士听他的话,宁愿给受伤的士兵吮吸伤口的脓血;至于张仪,你只要看看他是如何不守信义戏弄诸侯,就知道了。逐鹿侯素喜沽名钓誉,甜言蜜语哄人给他卖命,我甘凤池从来不会这么做。我虽不大看得起逐鹿侯,不过我要称霸武林,也不能小觑了他。等大雪一停,我们就南下吧,天山的事以后再说。对了,老樊在路上听见苍域修罗别的传说吗?闲来无事,不如把你一路北上听见关于他的故事说几个来听听吧!”
樊殿魁哈哈一笑,道:“你别说,这个苍域修罗还真闹出来不少动静呢。掌门,你大概是听见这个外号之后第一个怀疑他是高无忌的人,不知你认为他的武功,是否真有江湖传说的那么厉害?”
甘凤池笑道:“我刚才说过你什么来着?原来你不肯信我的话吗?在剑宫的那一指,已可略见一斑了。他攻来的一指,连我也不敢小觑,就别说别的人了。放眼天下武林,如果说还有谁在我甘凤池眼下,除了高无忌就不做他想,日后有机会遇上,你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了!嗯,今日心情大好,你有什么故事,尽管说来听听给我佐酒吧?”
樊殿魁说声“好”,和甘凤池干了一杯酒,开始说第一个故事。
“北京城里有一家广义镖局,这个镖局所在,离我们当时的寒灯会只隔着三条街。广义镖局牌子很大,因为涉足官府,过去十几年里赚得盆满钵满。后来镖局的几个股东闹分家,原来在全国各地有四十几家分号的广义镖局,惨淡经营到前年,就只剩保定、京城和热河三处分号了。广义镖局的总镖头袁广义有三子一女,可三个儿子有两个死于江湖仇杀,还有一个没到四十岁就病死了,袁广义的妻子杜氏不在人世,只有女儿袁秀莲守着古稀老父,咬牙帮老父撑持镖局,三十多岁也没出嫁。
有一次广义镖局好不容易接了给一家药行押运一批药材到贵州去救济瘟疫灾民的业务,哪知刚过河南,途中碰上一帮强盗拦路劫镖。这帮强盗的首领名叫张霸,用一条狼牙棒,神力惊人。张霸手下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叫射天星,精通射术,能挽五石强弓,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一个叫穿山甲,专会挖墙打洞,偷人家的财物,有时也偷人家的孩子转手倒卖。”
天音夫人插嘴道:“我曾说过这三个人的名字,他们只是一帮绿林中的乌合之众和罢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不过袁广义的镖局当年也是仗着在北京结交了不少达官才撑起一面大旗,他本身可没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倒是他的女儿好像拜了个厉害的师父,一手剑法还算过得去。”
樊殿魁道:“不错,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镖车被拦,镖局的人大半给射天星手下的箭手射伤,袁广义与张霸单独决斗。当时袁广义的女儿袁秀莲在江湖上已薄有微名,这张霸骄傲得很,瞧不起年过古稀的袁广义,却垂涎于袁秀莲的美色,声明只要袁秀莲接得住他三十招,他就放广义镖局的镖车过去,否则就要袁秀莲连货带人都留下来,给他做压寨夫人。袁秀莲又气又急又羞又恨,为了老父和保住镖局的货物,只好代替父亲,和张霸动手过招。这袁姑娘尽管学了一手不错的剑法,到底是女儿家,气力亏了一半,斗了二十几招就力不从心,抵挡不住了。正在她快要支持不下去的时候,忽然来了匹快马,马上的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衣,背上插着一长一短两口宝剑。他脸上焦黄焦黄的,一点表情也没有,谁看见他都会背上汗毛竖起。
“这人一来就对张霸说道:‘人家这药是要拿去救人的,你们劫这支镖,不怕天打雷劈吗?!’那张霸哈哈狂笑起来,取笑他道:‘你是哪路神仙,请报上尊姓大名。否则我们连你的姓名都不知道,打死了你连墓碑都给你写不了!’那人冷冷说道:‘这话说的不错,我是无名之辈,插手管这事,总得让你们知道我的名号才行。’那帮强盗想这人名字大概不是猫三就是狗四王老五之类,哪知他一说‘苍域修罗’四个字,所有人都吓得跳了起来,胆小的几个已撒腿就跑了!”
甘凤池道:“‘苍域修罗’管一个快破产的镖局的闲事做什么?”
樊殿魁道:“你先听我说完。但那帮强盗吃惊过后,却不相信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是‘苍域修罗’。张霸大大咧咧地对‘苍域修罗’说道:‘道上的规矩,不能空手而回。要是劫不到钱财,也得向对方讨教几手武功。阁下自称‘苍域修罗’,听说‘苍域修罗’武功卓绝,我不自量力,想向阁下讨教几招。’‘苍域修罗’淡淡地说道:‘不敢当,不过你们既然有规矩,我唯有悉听尊便了。’说罢,忽地回过头来问袁姑娘:‘姑娘是定下三十招之内见输赢吧?’袁姑娘给张霸杀得香汗淋漓,打了多少招早不记得那么清楚,稀里糊涂地说:‘大概二十招吧。’‘苍域修罗’回头对张霸说道:‘嗯,那就是还有十招。’
张霸说道:‘不错,阁下要替袁姑娘接剩下的十招?咱们有话在先,你若输了,我不但要你的命和这支镖,我还要袁姑娘给我做压寨夫人,哈哈哈哈!’‘苍域修罗’也哈哈一笑,说道:‘你说的话倒也爽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用十招,只要你能接我三招,镖局的事我就撒手不管,怎么样!但假如阁下输了,可就愿赌服输了!我知道你是白石寨米昆仑的门下弟子,米昆仑来了,也拦不住我要取你性命!’张霸冷笑说道:‘我三招之内输给你,狼牙张霸这个名号就灰凝霜灭了!那时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何须啰嗦!’寒光一闪,狼牙棒朝着‘苍域修罗’的脑袋直击下来!
“‘苍域修罗’一闪闪开,笑道:‘劲道不弱,看样子有几分蛮力。要是虚心苦练,十年之后,或者勉强可跻身于二流之列。’那副语气,就跟师门长辈教训后辈弟子一般。张霸给他气得满面通红,喝道:‘有胆的不要躲闪,接我几招,藏藏躲躲算什么好汉?’原来‘苍域修罗’身法诡异之极,张霸的狼牙棒虽然凶猛,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沾上。
“‘苍域修罗’哈哈一笑,说道:‘你这样的鸡鸣狗盗之徒,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敢在我面前装好汉?要接你招数何难之有?你睁大眼睛给我好好看着!’张霸正自睁大眼睛防备,也看不清楚他用的手法,陡然间眼前人影晃动,双手一麻,狼牙棒莫名其妙就给‘苍域修罗’夺了!”
天音夫人一愕道:“只用两招,苍域修罗就夺了他的兵器?”以她所想,张霸是个蛮牛,就算“苍域修罗”武功再高,似也不太可能两招就让张霸败北的。
樊殿魁道:“不错,他夺了狼牙棒,接着顺手一抖,只听喀喀的声音刺耳传来,那柄重达五十斤的狼牙棒竟给他内力震得粉碎,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下!张霸满手是血,吓得一动也不动!”
天音夫人又吃惊又好笑,说道:“这‘苍域修罗’用的是什么武功,如此厉害?”
樊殿魁摇头笑道:“我不在当场,只是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起,他用的什么武功不得而知。这还不算,还有更厉害的呢。张霸吓了个面如死灰,手脚剧颤,半晌不敢动上一动,只听‘苍域修罗’对袁家父女说道:‘路程还远,贵州疫情越来越严重,人口密集的地方,已是十室九空,十分惨烈,当地的百姓急需各种治疗瘟疫的药物,各地镖行脚行,都在抓紧时间赶在梅雨季节之前送药进贵州,这一路上要烦劳你们兼程赶路了。前方已是江南,我请了道上朋友沿途保护,包你们不会再遇上黑良心的盗匪,你们只管上路便是。’
袁氏父女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重整队伍,把重伤的镖师送上镖车,由袁广义亲自领头上路。‘苍域修罗’骑着一匹神骏非常的踢雪乌骓,说道:‘你们上路,我送你们一程。’这时镖局的人都以为没事了,哪知强盗的二头领射天星阴狠毒辣,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于心不甘。他趁‘苍域修罗’背对着他未加注意,便躲在张霸背后偷施暗算。他学的是养由基箭术,练就了一手五箭齐发的连珠箭绝技,用的是他特制的五石强弓,对准了‘苍域修罗’的背心要害射的。他以为‘苍域修罗’就算练有十三太保横练的护体硬功,五箭齐发,绝对可令‘苍域修罗’难顾首尾,他的强弓是石头也可以射穿的,道不得‘苍域修罗’的身体还能硬过顽石?”
天音夫人笑骂道:“这混账家伙简直卑鄙无耻,‘苍域修罗’不会遭了他的暗算吧?”
樊殿魁笑道:“当然不会,否则这个故事也就只有开头没有结尾了。射天星五箭齐发,岂知‘苍域修罗’倏地一声冷笑,挥袖一拂,五支狼牙箭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其中三支已给‘苍域修罗’的袖风震得寸寸碎裂,只听射天星和穿山甲各自发出一声惨叫,两支断箭倒飞回去,一支插进了射天星的额门,一支射穿了穿山甲的喉头,这两个人在黑道上坏事做尽,只留得一声惨叫,就双双当场毙命了!‘苍域修罗’冷冷地对盗匪喝道:‘这叫以彼之技,还施彼身!他们俩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你们有谁不服,尽管放马过来试试!”
天音夫人道:“后来怎样?”
樊殿魁笑道:“还能怎样,三个强盗死了两个,那个张霸也给‘苍域修罗’捏碎了琵琶骨,武功尽废。‘苍域修罗’对他说道:‘我看在你师父米昆仑还算一条好汉的面上,今日只废你武功,暂且留你一条性命。以后再叫我遇见你行凶作恶,可就没这么便宜了!你如果不服,要请你的师长出来替你出头也没关系,我‘苍域修罗’随时恭候大驾!’张霸侥幸留得性命,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小鸡啄米一般磕头,赌咒发誓从此再也不敢在江湖作恶。‘苍域修罗’这么处置恶徒,自是大快人心。袁氏父女感激不尽,却不知为什么‘苍域修罗’会救他们?后来‘苍域修罗’一路把他们送到湖南,这个秘密方才揭晓。
“临分手时,‘苍域修罗’对袁姑娘说:‘你是不是有个舅舅,名叫杜鹤,少年时在西域学艺,失散多年了?’袁姑娘十分惊异,点头说道:‘是,这个舅舅比我娘年纪大二十岁,那时我家的镖局还没开起来,家中十分拮据。舅舅在我家住了好多年,有一天忽然对爹娘说要去关中一个过命的兄弟那里谋生,那位兄弟也是开镖局的,业务繁忙,急需人手,舅舅一身好武功,接到书信就准备好出门了。
他临走时叫爹娘好好把我养大,他到了关中开了薪水,就给我们寄钱来。后来的三年中他果然年年都给我家寄钱,我家有了他的薪水,吃穿不愁,年年还略有盈余。后来爹起家做镖局,舅舅又给了他一笔不菲的支持,通过道上的朋友给镖局介绍了不少好生意。可以说,没有舅舅,就没有我们广义镖局的今天。不过他失踪了二十几年,不知是死是活。娘临死时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个舅舅。恩公怎么知道他?’
“‘苍域修罗’沉吟一阵,淡淡地说:‘我怎么认识他,你就不要多问了,我只能带给你们一个噩耗。你的舅舅杜鹤为了一件极有意义的事除暴安良,十几年前就不幸死在西南大雪山中了。你们这次去往贵州经过大雪山,我托朋友找到你舅舅的遗骸,劳你们带他回北京好好安葬吧。’袁姑娘听说舅舅早就去世,想起童年时舅舅对她的疼爱,不禁难过得掉下眼泪。但死者已矣,再悲伤也已无济于事了。‘苍域修罗’对袁氏父女说道:‘镖局目下或是处境艰难,到底是自家一份产业,好好经营,未尝没有出路。日后你们回了北京,我再来拜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上路去吧,前面除了道路难行,已没什么艰险了,祝你们一路平安。’说着策马回头,扬长而去。”
天音夫人听了这个故事,呼了口气,说道:“凤池,你见多识广,可知‘苍域修罗’震断狼牙棒用的是什么武功么?”
甘凤池点头道:“他用的这门功夫应该是混元功一类的内家硬功,武林中除了少林寺和华山派之外,还有很多个门派的武功也是以混元功出名的,功夫也同属一类,须有极为深厚的内力才能运用。依我之见,‘苍域修罗’的混元功似乎比少林派和华山派还更厉害得多,发力和内功运用颇有独到之处,他挥袖将射天星五箭齐发的绝技破掉的功夫,就是混元功的一种,名叫混元袖,和擅长此技的少林派和华山派在内功的运用大不相同。看上去‘苍域修罗’的混元袖和少林、华山似是同出一源,但以我所知,少林华山两派尚存于世的顶尖高手用起这门功夫,也未必有‘苍域修罗’用得那么神妙自然。老樊这么一说,我倒有点怀疑这个‘苍域修罗’是不是高无忌了,因为我记得天山派是没有混元功这一类武功流传的。不过他说起这个名叫杜鹤的人,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天音夫人道:“杜鹤是什么人?”
甘凤池道:“你还没到北京之前,我派人设计在大雪山诱捕反清复明的江湖中人,这些人中就有一个叫杜鹤的,原来是无极门的高手,后来忽然在江湖上失踪,再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成了天山派的弟子,和‘天山双绝’的徒弟曹伯彦称兄道弟,东郭邪他们用沸龙丹做诱饵,引他们上当,在大雪山一战,杜鹤死在血滴子手下。不过他们的事我一直都没查清楚,后来雍亲王才对我说,这个杜鹤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净沙’的其中一员。老樊,后来怎样了?”
樊殿魁说道:“我就是因为有所怀疑,才不敢苟同掌门的看法的。高无忌的武功我见过,从未见他施展如此高明的手段。最紧要的,是他无论在何地何时出现,面上都带着一张无法分辨年龄的人皮面具,听说过‘苍域修罗’事迹的人,都无法判断他真正的年纪。”
天音夫人道:“那‘苍域修罗’就一定不会是高无忌了。高无忌的武功虽高,却从头到尾只练天山本派的武功,对别的武功并未涉猎。就算他天赋再高,恐怕十年之间想练到可以跟凤池比肩,只怕不太可能。”
甘凤池道:“跟在‘苍域修罗’身边的那位白衣女子,又不知是什么来路。知道她是什么人,‘苍域修罗’的身份之谜就可以解开了。”他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问天音夫人:“紫萱,根据江湖上传言的形容,你看‘苍域修罗’身边那个白衣女子,像不像高无忌的侍女明月?”天音夫人一愣,想了一阵才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看着像了。传言说从来没听‘苍域修罗’身边那白衣女子开口说过半句话,当年高无忌身边的侍女明月又恰好是个哑巴!”甘凤池又问樊殿魁道:“江湖上的传说,有没有人见过这女子动过手?如果有人见过,她用的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
天音夫人中年怀孕,身体甚是困倦,连忙阻止甘凤池的问话,笑着说的道:“好啦,你别问老樊了。他又不是当事人,哪会知道得那么清楚明白?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上路回去吧,我都快冻死了。再说,就算你知道‘苍域修罗’就是高无忌,那又怎样?你的心思已经通过他的朋友长辈散出去了,他一得消息,如果他恰好也有心除掉逐鹿侯,他应该会来找你,到时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甘凤池又是一笑道:“没什么,我倒不是急着想知道他的来历,只是武林中这些事情来得太过突兀,我有些地方想不太明白而已。”樊殿魁道:“掌门,你们都歇着吧,我在隔壁喝酒,你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就是了。”
是的,一点不错,正如金钹法王和甘凤池这两拨人所料,十年里威震西域的“苍域修罗”,正是十年前在紫禁城太极宫一战之后便在江湖武林中彻底消踪匿迹的无忌,他身边的白衣女子正是秦药师的弟子明月。无忌躲在当年自己掉落的悬崖边上向甘凤池袭出一指,立刻手滑铁链,瞬间下到山谷中,也难怪连甘凤池这样武功高绝的人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在这十年中他隐居地下秘殿,发掘了天山派陷进地底的藏经阁,从藏经阁中取出了天山派历代祖师留下的珍贵秘籍,十年修练,他已不仅是精通了四大镇派神功,其他功夫也有涉猎,比如在剑宫他袭击甘凤池的“混元指”和震碎张霸狼牙棒所用的“混元功”,就是从先辈的秘籍中自学而成。而由于天山派武功经过千年积淀,各种不为人知的武功可说浩如烟海,江湖阅历一如甘凤池樊殿魁这样的大行家,也无法从武功上判别“苍域修罗”是不是十年前的高无忌。
当年无忌的妈妈高七娘子带着襁褓中的他来到天山,寓居的所在,就是这条狭长冰谷的尽头。金钹法王和甘凤池两拨人都是通过天池离开,他和无忌、尚宝潼三人却是从雪谷中经过雪杉林,避开了和这两拨人相遇。
此刻他们已在天山小镇之外。无忌知道甘凤池和天音夫人以及樊殿魁在小镇上落脚,他们料想甘凤池不会在吃火锅的时候出来,于是带着明月和尚宝潼大摇大摆的穿镇而过,甘凤池他们自然是一无所知了。
无忌既不想见亲人,也不想见仇人,有他的考虑。怕见亲人,是他认为自己一身晦气,每一个靠近他、和他关系亲密的人,或多或少都因为他而受到伤害,最让他伤心的当然是不幸惨死的妈妈高七娘子和两位令他刻骨铭心的妻子甘奕芬和庄一荻;所谓仇人,一个是甘凤池,一个是逐鹿侯,前者几乎成为他的“岳父”,无忌似乎对他还不是那么切齿痛恨,他暗中出手,只是为了试试甘凤池这十年中武功的进境,暂时还没想伤他。逐鹿侯深居京师重地,他也不想把动静闹大,他采取了另外一种复仇手段:逐步剪除逐鹿侯在江湖上的羽翼,让逐鹿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孤家寡人,等他日暮途穷,再好好折磨他,让他魂飞魄散。
逐鹿侯和他的刑天盟势力一度在武林中甚嚣尘上,羽翼甚多,其中一个,就是天山叛徒慕士塔格峰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