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宫殿宗庙遗址
殷墟宫殿宗庙遗址
造访殷墟多次，有一种“日日新”的快感。让思绪穿越回1899年，国子监祭酒、金石学家王懿荣抱疾服药，他有过目药材的积习，这一扒拉，意外发现药材所谓“龙骨”，居然刻有古怪字符，进而考证此即“殷人刀笔文字”。随后《老残游记》的作者刘锷转收其藏，推出了第一部甲骨文著录《铁云藏龟》。轰动之余，学界广为搜求，龙骨身价百倍。古董商惟暴利是图，隐瞒其出土地。直至1908年，学者罗振玉探知这些有字甲骨出土于“滨洹之小屯”。
殷墟宫殿区
殷墟宫殿区
殷墟宗庙祭祀坑遗迹
这里战国至隋唐即亡灵葬地，明初始有居民点，清末常于耕作时翻出碎骨片即“龙骨”，相传可以入药。1917年，学者王国维据此考据出商王世系表，证实小屯即盘庚迁殷之都城。1928年，学术官员傅斯年推动殷墟首次试掘，为期18天，出土有字甲骨800余片及铜、陶、骨多种器物。次年春，“中国考古学之父”李济主持正式发掘。至抗战爆发计15次科学发掘，商王朝宫殿区和王陵区重见天日，举世皆惊。对比上年造访，宗庙祭祀坑已回填。
殷墟道路遗存及车马坑
殷墟道路遗存及车马坑
据《尚书》《史记》《竹书纪年》，距今3000多年有商王朝存续近500年，为具备疆域国家形态的中国上古历史开端。商汤于前16世纪初都于亳（今郑州），随后以“父死子继”或“兄终弟及”传位历31王。商人屡迁，前八后五。自前1319年盘庚自奄（今曲阜）迁殷至前1046年亡国，历小辛、小乙、武丁、祖庚、祖甲、廪辛、康丁、武乙、文丁、帝乙、帝辛等8代12王273年统治。至此，文献有关商晚期都邑地望的记载得以证实，商王朝遂成信史。
殷墟妇好墓
1950年，武官村大墓促成新中国首次殷墟发掘。1975年冬，小屯村民在殷墟西北隅平岗整田，是为“农业学大寨”。专家们坐不住了，先下手为强。次年5月16日探至7.5米深，洛阳铲带上来一些厚积的红色漆皮和一个绿色玉坠。此即传说中的“一铲定性”，“妇好”将军惊艳亮相。到1986年，殷墟发掘刻字甲骨15万片。1999年，其东北部发现一座规模巨大的商代城址，年代略早于商晚期都邑殷墟，因其整体在洹河北岸，是为商中期“洹北商城”。
殷墟妇好墓
第23代商王武丁乃盘庚侄、小乙子。商以武丁为盛，妇好即武丁妻，时在前12世纪上半叶。现存甲骨文献中，妇好二字频频出现；殷墟出土的万余片甲骨即提及200余次。她不仅会生孩子，还会领兵打仗。甲骨文说有一年夏季北狄犯边，妇好自请统军，武丁经占卜准其行，大胜；遂以其为帅东征西讨，大破周遭20余方国。甲骨文说她破羌时领兵1.3万，占都城兵力1/10。可惜她30多岁就挂了，或许彼时并非早逝，可武丁仅在位就达59年呀！
殷墟妇好墓墓室复原
殷墟妇好墓小志愿者讲解员
此传奇女子葬于宫殿宗庙区西南，为1928年以来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也是科学发掘以来唯一未遭盗掘的商王室成员墓葬。其南北长5.6米，东西宽4米，深7.5米，无墓道。出土随葬品1928件，其中青铜440件，多铸有妇好铭文；其中龙纹、虎纹钺重达8.5和9公斤，或为其统兵标志。还有玉器590件、骨器560件及石器、陶器、牙雕和贝壳。甲骨卜辞称其“母辛宗”。3月14号，当年主持发掘的郑振香以95岁仙逝，一代考古传奇戛然而止。
殷墟王陵遗址司母戊大方鼎出土地
殷墟王陵遗址考古发掘现场及竖起的洛阳铲
殷墟王陵遗址考古发掘现场洛阳铲带上来的泥土
殷墟遗址包括宫殿宗庙、王陵和洹北商城。1939年，司母戊大方鼎就出土于武官村王陵区，这里先后发掘了上千座墓葬，包括十几座王公大墓。我们在春雨迷离中“问鼎”，数处考古工地犹在发掘中。当年殉葬的圣水牛、马、鹿，都在汗漫时空中化作森森白骨。一时好奇，妇好贵为王后，何以未葬于此，而孤安于宫殿宗庙区？据董作宾考证，武丁配偶有三，即妇好妣辛和癸、戊。若干年后，武丁赴河南西华察蝗病故，葬于当地，其陵犹在。
妇好鸮尊，2020年9月24日摄于河南博物院
妇好鸮尊（局部），2023年12月20日摄于河南博物院
妇好鸮尊（局部），2023年12月20日摄于河南博物院
妇好鸮尊（局部），2023年12月20日摄于河南博物院
妇好鸮尊（局部），2023年12月20日摄于河南博物院
妇好鸮尊（局部），2023年12月20日摄于河南博物院
我有魔都学友，恨不得夜抱妇好鸮尊而眠。但有帝都学友问我，日前在国博亲睹妇好鸮尊，今在河南博物院又见妇好鸮尊，究竟孰真孰假？我说，都是真的。多谢武丁先见之明，给爱妻铸了一对战神，俱通高46厘米，重16.7公斤。尊乃盛酒器，有肩大口尊、弧形尊和鸟兽尊，早期陶制，及商始铸青铜。鸮即猫头鹰，闭眼亦精神。我常沉醉于它既唯美又诡秘的纹饰，联想商人那跨越时空的审美与难以想象的铸艺。它只能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殷墟宫殿宗庙区一隅
殷墟宫殿宗庙区一隅
自打王懿荣发现甲骨文，泱泱华夏似乎一步迈入到历史地理的大发现时期。1900年，王圆箓发现敦煌藏经洞；1901年，斯文•赫定与斯坦因先后发现楼兰古城和尼雅古城。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每一次大发现都是那么振奋人心，同时却又让人忧心忡忡。庚子（1900）那年，先有义和团“拳乱”，后有八国联军攻陷天津挺进北京。“看街老兵”王懿荣长叹一声“吾义不可苟生”而投井殉节。夤夜读史，常读得人心灵震颤。一路访古，当知考古维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