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针对总统马克龙所力主推行的延迟退休法案,法国境内民众抗议四起,第五共和国为何陷入如今的困境?未来法国将历经变革走向第六共和国吗?
动荡的巴黎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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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国近期的大游行中,示威者们在巴黎共和广场上高呼着奇怪的意大利语口号:“我们都是反法西斯主义者(Siamo tutti antifascisti)!”这针对的是他们的头号公敌——法国总统:“即使马克龙不想看到(示威的发生),我们依然会在这儿(抗议)。
在一场示威中,有人点燃了一个垃圾桶,此时其他的示威者则开始拍视频。他们十分清楚自己正置身于一种独属于巴黎市民的光荣传统之中,从1789年的大革命到1944年解放巴黎,再到1968年的五月风暴,这一传统始终被延续着。最终,示威者们开始对赶到现场的警察抛掷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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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克龙(Emmanuel Macron)上周单方面将一般最低退休年龄从62岁提高到64岁之前,巴黎就已经陷入动荡之中。马克龙的提案在议会并未获得足够的票数,因此他直接绕过了国会。马克龙的决定显然不受公众欢迎,他们极有可能跟随美国人、英国人以及意大利人的脚步,将选票投给民粹主义者—即将在2027年再次参与大选的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在本世纪的总统大选中,极右翼政党参选人的支持率逐步升高,在去年已经高达41%。
法国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是时候为第五共和国(the Fifth Republic)划上一个句号了。这一体制下的总统权力过大,已然成为发达国家中距离民选独裁者最接近的政体。因此,开创一个具有更少独裁色彩的第六共和国的任务迫在眉睫。马克龙也许恰好是能完成这一任务的人。
第五共和国的根本症结
第五共和国于1958年诞生于阿尔及利亚战争的混乱以及对军事政变的恐惧之中。查尔斯·戴高乐(Charles de Gaulle)总统主持编纂了新的宪法。在1958宪法中,总统仍仅是一名由八万名政府职员选出的公仆角色。但到了1962年,戴高乐大大增强了总统的地位:总统将由普选产生,“不可分割的国家权力将全部委托给总统”。
共和国的技术官僚(technocrats)们逐渐将自身的权力扩展至最偏远孤立的村庄。在这一契约中,法国公民将自身收入中相当大的一部分交给国家,通过建立庞大的官僚系统换来义务教育、医疗保障、养老金甚至是带薪休假。
1973年的石油危机让第五共和国失去其原有光辉,此后法国经济陷入了长时间的停滞。又或者是2002年的4月21日极右翼政党的领导人让·玛丽·勒庞(Jean-Marie Le Pen)进入到总统大选第二轮的时刻,支持率反映了人们对于总统的失望。根据民调机构Kantar Sofres的调查,密特朗(Mitterrand)和希拉克(Chirac)一般的得票率在40%至60%之间。但最近的三位总统,尼古拉·萨科齐(Nicolas Sarkozy)、弗朗索瓦·奥朗德(François Hollande)和马克龙的支持率仅仅徘徊在20%至40%上下。
当事情不对劲时,法国人便会指责技术官僚,特别是总统,认为他们在尚未征求他们意见的情况下便作出决定。普通人的生活直到退休的那一天都在被巴黎虚伪的优绩主义(meritocracy)所控制,而这套系统把普通人排除在外。根据巴黎政治学院(Sciences Po)政治学专家卢克·鲁班(Luc Rouban)的报告,在认为自己属于“大众阶层(populares)”的人群中,四分之三的人都感受到了来自社会的鄙夷与认可的缺乏。这实在令人痛心,因为在这个国家对公民的根本承诺就是“自由,平等,博爱(Liberté, égalité, fraternité)”。与英国或美国不同,法国社会中阶级与财富的力量并非那么绝对。
已经担任全国公共辩论委员会(the National Commission for Public Debate)主席五年的尚塔尔·朱安诺(Chantal Jouanno)指出,在民众抵制技术官僚的同时,技术官僚也在抵制着民众。她告诉《世界报》(Le Monde),法国的“决策者”们常常将社会描述成“充满冲突、无法控制、难以变革”。也许她想到的正是马克龙所谓“无法驯服的高卢人(refractory Gauls)”的讽刺。马克龙在周三感叹道:“我们没能成功向民众传达实行这一改革的必要性”,似乎问题在于公众无法理解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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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许多法国人已经将巴黎精英的投资银行与十九世纪横跨欧洲的巨头混淆。对马克龙的厌恶引发了一系列反犹太的阴谋论。在一个常见的笑话中,马克龙被认为是一个“新自由主义者(neoliberal)”或者更糟——“极端自由主义者(ultraliberal)”:他(马克龙)正忙着拆除法国社会安全的保护网,以造福那些不可告人的全球性资本。
这种指责显然是荒谬的:法国至今仍是世界上最不自由主义的地方之一。政府开支占据了2021年国民生产总值的59%,这一占比在被认为是富裕国家俱乐部的世界经合组织(OECD)中是最高的。法国人一直担心失去福利,尤其是长达二十五年的退休金,这正证明了法国福利制度的完善。
难以平息的民愤
在黄马甲事件后,马克龙曾尝试过限制精英阶层的特权。萨科齐与他的前任总理弗朗索瓦·菲永(François Fillon)都被宣判有腐败罪名,尽管没有任何一人进入监狱,且两人都仍在上诉。议会实行了一项新的节俭规定:议员们不再能挥霍不受管控的经费来与漂亮的实习生享受拉菲作伴的午宴,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马克龙的部长们已经受到越来越多的限制:社会经济部长玛尔莱娜·席亚帕(Marlène Schiappa)因与一家大型健康保险的老板同居而不得不交出自己的大部分权力;能源转型部长阿涅斯·帕尼埃-吕纳谢(Agnès Pannier-Runacher)无权处理任何涉及她父亲曾经经营的佩朗科(Perenco)石油公司的事务,也不能处理由她前夫担任高级主管的前苏伊士环能(Engie)公司的事务。数字经济部长让-诺尔·巴罗特(Jean-Noël Barrot)被禁止管理有关优步(Uber)的事务,因为他的姐姐正是优步的传媒主管。
这些让步的举措并不能平息民众的不满,即使长期伴随法国的失业之痛被消除也无法令民众完全满意。尽管如今的失业率已经降低至2008年以来最低的7.2%,马克龙也并未因此获得民众的感激与支持。鉴于不通过投票便推行新的退休年龄法案所引发的怒火,马克龙在今后的四年中将很难通过任何法案,除非他再一次选择忽视投票。
工会曾经控制着街头。然而,随着它的影响力逐渐衰退,街头愈发变得充满暴力且不受控制,如黄背心运动与如今燃烧着的垃圾桶。
走向第六共和国
在去年的总统选举中,极左翼候选人让-吕克·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带给民众“第六共和国”的承诺。他希望有一部新的宪法来削减“君主般的总统”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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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有可能领导法国走向第六共和国的仍是马克龙本人。如费什奇(Fieschi)所言,他是一个胸怀大略的政治家。他已经采取了多种办法来迎合特朗普与普京,同时重新振兴法国的劳动力市场,重塑欧洲防务和领导欧盟。他的计划常常会受挫,但至少他有着足够高瞻远瞩的目标。第六共和国无疑会是一个马克龙式的构想。费什奇指出,这很有可能成为马克龙的政治遗产,使得法国重新走上正确的发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