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女儿家楼下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寒风中，我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子，老伴在一旁搓着手，呵出的白气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我们拖着环游世界一年后的疲惫身躯，却在最熟悉的地方感受到了最深的陌生。
1那个决定来得很突然，却又仿佛酝酿了很久。退休前最后一天，我收拾办公桌时翻出一张泛黄的明信片，是97年去三亚时买的，当时说好要带老伴去看海，结果一直忙到退休。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我忽然下定决心，掏出手机给老伴发了条微信：“卖房子吧，带你去看海。”
办理退休手续那天，楼下的小区广场正在放《驼铃》，老年人扭着广场舞的样子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不要这样的晚年，不要每天重复着买菜、跳舞、带孙子的生活。 我们这代人为工作和家庭付出太多，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女儿知道我们要卖房子时，手里的保温杯差点掉在地上。她说我们疯了，出去玩可以，但卖房子太冲动。我看着她额头的抬头纹，想说些什么，却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她小时候。
2踏上旅程的第一站是马尔代夫。老伴第一次看到那么蓝的海，激动得像个孩子。我们租了一间水上屋，每天清晨被海浪声唤醒，看着日出把天空染成玫瑰色。 在这里，时间是透明的，我们终于学会了只为自己而活。
一年里，我们走过了二十多个国家。在土耳其的热气球上看日出，在意大利的小餐馆吃手工意面，在非洲大草原上看角马迁徙。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给女儿发照片，但她渐渐不再回复，只在朋友圈点个赞。
直到有一天，老伴在埃及金字塔前晕倒了。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异国的医院里，我第一次质疑自己的决定是否太过自私。医生说是中暑，但我知道，我们都老了。
3回国的飞机上，老伴握着我的手说：“值了。”窗外的云层像棉花糖一样柔软，我们决定去女儿家住几天，然后再规划以后的生活。但命运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
女儿开门时的表情我永远都忘不了，那种混合着惊讶、无奈和一丝抗拒的复杂神情。她说：“爸，妈，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们这里…不太方便。”话音未落，她三岁的女儿从里面跑出来，奶声奶气地喊：“外公，外婆！”
就在这时，女婿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看到满脸尴尬的女儿，他立刻明白了。“爸，妈，先去我们那边吧，锅里正炖着排骨汤。”他接过我们的行李，转身就往隔壁门走去。
原来，在我们环游世界的这一年，女婿在隔壁买了一套房子，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有时候爱，就是适当的距离。
4现在，我和老伴住在女儿家隔壁。每天早上，外孙女会来敲门跟我们说早安，女婿下班回来总会带些水果或点心。女儿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周末会来串门，听我们讲旅行的故事。
昨天整理相册时，我发现女婿把我们旅行时发的照片都保存下来，还配上了详细的日期和地点。相册的扉页上，他写着：“给最勇敢的爸妈，你们的故事会一直被记住。”
也许这就是人生最好的安排——既能追逐梦想，又有温暖的归处。 现在想来，那些在异国他乡的日子，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更懂得家的意义。而女婿的体贴，让我明白了爱不是束缚，而是成全。
卖掉的房子我们不后悔，因为换来了一生最美好的回忆。如今住在女儿家隔壁，反而是另一种圆满。窗外的梧桐树依旧会落叶，但这一次，我学会了欣赏它的每一个季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