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僖(xī)侯,昭僖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书之言曰:‘左手攫(jué)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
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
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两臂。韩之轻于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
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韩魏两国正为边境土地争得不可开交。子华子前去拜见韩国国君昭僖侯,只见昭僖侯面带忧虑。
子华子打了个比方:“假如现在天下人都想在您面前刻下誓约,誓约上写着:用左手抢誓约就砍掉右手,用右手抢誓约就砍掉左手,但抢到誓约的人便能拥有天下。您会去抢吗?”
昭僖侯摇了摇头:“我不会去抢。”
子华子笑道:“这就对了。由此可见,两只手臂远比整个天下重要,而整个身体又比两只手臂更珍贵。韩国的重要性远远不及整个天下,现在你们争夺的边境土地,更是远不及整个韩国。您何必为此愁坏了身体,损害了健康呢?”
昭僖侯恍然大悟:“妙啊!这么多人开导过我,可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话。子华子真是深谙轻重之道。”
韩魏两国争夺的边境土地,子华子以轻重之辩告诫昭僖侯身体重于天下,不必为小事伤身。昭僖侯欣然接受了劝告。子华子用智慧化解了昭僖侯内心的忧虑。
此番对话,子华子阐明了道家“重生轻物”的思想:生命的价值高于权力与领土,应以无为之心面对争端,避免因执着于外物而伤害自身。

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币先焉。
颜阖守陋闾(lǘ),苴(jū)布之衣而自饭牛。鲁君之使者至,颜阖自对之。使者曰:“此颜阖之家与?”
颜阖对曰:“此阖之家也。”
使者致币,颜阖对曰:“恐听者谬(miù)而遗使者罪,不若审之。”使者还,反审之,复来求之,则不得已。故若颜阖者,真恶富贵也。
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观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养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哉!
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今且有人于此,以随侯之珠弹千仞(rèn)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则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轻也。夫生者,岂特随侯之重哉!
鲁国国君听说隐士颜阖是个得道高人,于是派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去请他出山。颜阖住在破旧的巷子里,穿着粗麻布衣服,自己正在喂牛。
使者来到门前,问道:“这里是颜阖的家吗?”
颜阖回答说:“对,这是我的家。”
使者说明了来意,想要献上财帛。颜阖却说:“您可能是听错了消息,如果弄错了,您可能会受到责罚,不如您回去再核实一下。”
等使者回去核实后再来,颜阖已经躲起来了。像颜阖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轻视富贵的人。
所以说,大道的核心是用来修养身心的,而其他部分则用来治理国家。由此可见,在圣人眼里,帝王所谓的功业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根本不能用来修身养性。现在世俗的人,大多数都危害着自己的身体,抛弃生命去追逐身外之物,这难道不是很可悲吗?
一般来说,圣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明确做这件事的目的和原因。现在如果有人拿贵重的珠宝去弹射高空的麻雀,世人一定会笑话他。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用珍贵的东西去换取了廉价的东西。而人的生命,难道不比夜明珠珍贵千万倍吗?

反观现代,我们是否每天都忙于满足各种渴求,实现各种需求?但这些渴求和需求真的那么重要吗?真的是必不可少的吗?很多人从未深思过这些问题,只是随着感觉四处奔波,终日忙碌。内心动荡不安,始终找不到安身立命之所。甚至,我们不敢让自己闲下来面对真实的自己,因为这样的面对会让那些看似重要的追求变得脆弱,令人无所适从。
这种内心的匮乏感,并非通过增加外在的拥有就能填补。实际上,它需要我们向内探寻,去开启生命内在的宝藏,找到那份真正的平静与满足。
而真正的道,正是用来修身的。它强调的是回归自然的生命状态,是那种不为外物所拘束、自由自在的生命境界。
我们不禁要问,庄子哲学所一直追问的,不正是我们是否正以“隋侯之珠”般珍贵无比的生命,去盲目追逐那些如同“千仞之雀”般虚无缥缈、毫无实质的价值吗?
这样的反思,或许能引领我们走向更加清醒、更加自在的人生道路。
成语:【隋侯之珠】比喻珍贵的物品。
【千仞之雀】比喻为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