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以来,中国内地武侠剧整体上呈现着一种“奇幻化”的形式趋向,具体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角色人物偏好设定为神仙妖魔,二是故事背景的架构偏向缥缈虚幻。
实际上,在时空构架和人物设定上神驰八极的武侠小说早已有之,玄幻神魔题材的武侠作品并不是本世纪新兴的产物。
早在“港台新武侠”之前,民国武侠小说家还珠楼主写就的《蜀山剑侠传》就融合了神话、仙术、武义等元素于一体。
而到了“港台新武侠小说”盛行时期,武侠世界虽然也充斥着神功异能,但终归写的还是真人实事。
90年代后期,作家黄易创作的《寻秦记》《封神记》等包含穿越、神幻元素的武侠小说风靡一时,影响延续至今。
网络文学在中国兴起后,2003年,萧鼎的《诛仙》横空出世,这部融合了中国古典文化与超现实想象的武侠作品一定程度上引动了后续奇幻武侠小说的创作潮流。
2016年,《诛仙》被改编成了武侠剧《诛仙·青云志》,于电视台和网络平台同步播出。
电影史上,融仙妖神鬼传说与武打为一体的侠义传奇片从上世纪开始也已经风靡,导演徐克、胡金铨就是拍摄这类型影片的代表性人物,《倩女幽魂》(1987)、《青蛇》(1993)、《阴阳法王》(1992)、《蜀山传》(2001)等影片都是当时的经典作品。
但这类影片并未在时间线上与人物传记武侠片、喜剧功夫片等其他题材的武侠类型电影有泾渭分明的兴盛界限,只是随着虚拟数字技术的发展,在武打斗法场面的视觉呈现上有所精进。
剧集方面,正如上文所述,上世纪的港台武侠剧以改编“新派武侠小说”为主。
奇幻的变奏出现在21世纪初期,最为显著的标志是“仙侠剧”的盛行。
目前为研究者们所公认的仙侠剧开山鼻祖是由上海唐人电影制作有限公司制作的、播出于2005年的《仙剑奇侠传》(又名《仙剑一》)。
此剧改编于同名网络单机游戏IP,讲述平凡少年与女娲后人相识相爱,仗剑江湖的成长故事。
《仙剑奇侠传》一经播出便引发收视热,紧随其后的是2009年的《仙剑奇侠传三》。
此后,“修仙”主题得到了武侠剧创作者的青睐,逐渐占据武侠剧类型的半壁江山。
这些剧集中所展现的故事背景各异,但共同点是构建了一个人、仙(神)、妖(魔)共生共存的虚幻世界,武打形式更加天马行空、至奇至幻,具有神话特质。
从剧作角度看去,奇幻式的武侠剧内容依然无外乎复仇、寻宝、争雄等武侠剧中常见的故事母题,但奇幻化不只是浮于表层的变化,内里更深层的变化在于奇幻化导致了故事主线逐渐由行侠仗义向为主人公之间情感发展服务的转变。
除了故事背景的奇幻,故事中的人也变得更加奇幻了,“侠”的精神内涵随着奇幻化趋向逐渐被消解,“侠”从理想化的“人”升格成了至高无上的“神”,看似更加无所不能了,实则却离现实世界更加遥远了。
在仙侠剧《花千骨》中,主角花千骨面对教条式的爱情束缚。通过假装毁灭天下苍生,以及自毁的方式向爱人白子画施以精神刺激,这里的“毁灭”是戏谑式的、神话式的虚假玩笑。
它只是角色之间的情爱博弈,与惩奸除恶、牺牲自我,并“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侠义精神贯彻全然不同。
再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主角夜华生祭镇压恶势力的东皇钟以冀六界安宁的情节是在他对爱情深感绝望的背景下发生的,当夜华与白浅之间的情感误会因此得以解除时,恶势力便自然而然地退却了。
奇幻武侠剧中的角色看似拥有人的悲欢,却无人的真实困境。
在此变化之下,“武侠”逐渐空泛成一个躯壳,奇幻时空的虚拟性被无限放大,人体肉身的桎梏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摆脱,历史的发展、叙事的逻辑也不再局限于线性和单一维度。
武侠剧的延展性更强了,但同时,故事也变得更加套路化了。
玄幻神魔武侠剧的兴起并非渐进式的,而是在近十年内发生激变的,这并不关乎某一部作品的成功,而是受到社会文化、媒介技术变迁等诸多因素的影响。
奇幻的变奏在于“幻”与“武”的结合,一定程度上摒弃了“侠”,可以断言,奇幻化趋向伴随着“侠”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