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正月,宋太宗赵光义挥师二十万,御驾亲征北汉国都晋阳(太原)。
经过长达四个月的围城猛攻,并艰难击溃南下救援的契丹骑兵之后,北宋王朝最终迎来了晋阳之战的胜利。
五月初六,北汉末帝刘继元眼见大势已去,无奈身披缟素,率百官出城请降。
至此,五代十国的纷乱局面宣告结束,作为中原王朝,北宋终于在建国二十年后,完成了对帝国版图上最后一片疆域的收割。
然而,比之其余割据政权的望风而降,北汉长期的负隅顽抗,让宋太宗深恶痛绝,即使得胜之后依然盛怒难消。
更重要的是,晋阳此前出过众多帝王,由此得名“龙城”,而民间也盛传,城下深埋着能凝聚皇家气运的“龙脉”,这样的谶语,令刚刚登上命运之巅的赵光义尤为忌惮。
出于报复心理和对威胁的永绝后患,大宋天子一声令下,只见“万炬皆发,宫寺民舍,一日俱尽”,拥有一千五百年辉煌历史的晋阳城,在熊熊烈火之中,化为满地灰烬。
只是太原城内虽被焚为焦土废墟,但城墙尚在,城楼也依然屹立不倒,赵光义似乎仍不解恨。
次年四月,其又下令堵汾河之水,倒灌城垣,可怜古城晋阳本是夯土而建,在长时间的水淹浸泡之下,轰然崩塌倾颓。
至此,文帝潜龙之邸,大唐龙兴之地,煌煌重镇晋阳城,在赵光义丧心病狂地反复破坏之下,彻底化为了汾河平原上一缕飘散的烟尘。
但太原被废不过三年,北方契丹辽国见此地人口内迁、军镇降格,已成薄弱之势,便频频由此突破,进而南侵中原。
北宋政权应接不暇,只得恢复太原的行政旧制,并在晋阳以北三十里、汾河东岸择址重建城郭。
只是谁又会想到,这个令赵光义心有余悸且深恶痛绝的晋阳古城,这个被残忍摧毁而又艰难重生的河东重镇,会在百余年后的“靖康之难”中,成为金兵南下时,最难啃的“硬骨头”,更在那场耻辱的灭国战争中,为北宋王朝保留了唯一的血性和尊严。
“武装太监”对决“女真军神”公元十二世纪初,女真族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并在其杰出领袖完颜阿骨打带领下,对曾经的宗主辽国展开全面反攻。
而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原已弭兵修好上百年,但宋徽宗赵佶眼见辽国日渐式微,便萌生重夺燕云故地之意,因此从1118年开始,便秘密遣使由海路赴金,经双方多次秘密磋商,最终达成共同出兵伐辽之议。
只是从“海上之盟”这步绝世昏招开始,宋徽宗已由沉缅个人享乐的纨绔皇帝,“进化”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祸国殃民的末代昏君,而北宋王朝的丧钟,也在赵佶成就皇图霸业的美梦中,缓缓敲响。
1125年,在女真铁骑摧枯拉朽的攻势之下,辽国迅速灭亡,但难堪的是,同样参与作战的北宋军队,不仅未建尺寸之功,反而被行将就木的契丹人打得狼狈不堪。
而战后宋徽宗更是见财起心,因平州节度使张觉携三州之地请降,竟罔顾其金国叛将的身份,暗中接纳其归宋,在金国发觉之后,又迫于压力,割张觉首级向女真人谢罪。
联金灭辽,已使宋军孱弱不堪的战斗力暴露无遗,而张觉事件,更让金人进一步洞悉了宋廷外强中干的本质。
宣和七年(1125)十月,金太宗以北宋背盟、收容金国叛将为由,兴兵十二万,全面发动攻宋战争。
此次金人南下,共分东西两路,东路军由金太祖次子、威名赫赫的完颜宗望统领,出平州,攻幽州。
西路军由云州(山西大同)出发,南下直逼太原,而统兵主帅,则是堪称女真第一名将的完颜宗翰。
金太宗的计划是两路大军齐头并进,越过黄河,再会师于北宋国都开封城下。
而由于事发突然,宋廷对战争的到来毫无准备,开战之后,太原以北的朔、武、代、忻四州迅速被金西路军攻陷。
此时驻守太原的是北宋陕西、河东、河北三路宣抚使、深受徽宗宠信的权宦童贯。
童贯虽是阉人,却并非不谙军事之辈,败西夏、平方腊,此人皆为三军统帅;灭辽之战虽然一言难尽,但最后毕竟赎买回了宋廷暌违已久的燕京故地,作为前敌总指挥,童贯更是“功不可没”。
如果不是宋金战争突然爆发,宣抚使大人完美的战场履历,很可能还会一直持续。
而即将到来的太原之战,由“威名远播”的武装太监童贯,对决女真战神完颜宗翰,一场势均力敌的生死大战,似乎是在所难免。
可恨的是,童贯作为河东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在得知金兵来袭的消息后,既没有抓紧时间布置城防,也没有积极组织兵力抵抗,而是毫不犹豫便准备弃城逃跑。
闻讯而来的太原知府张孝纯拦住童贯去路,苦苦劝其留下主持大局,且直言强敌南下在即,若主帅擅离职守,必然会影响太原城的士气民心。
谁知童贯竟然大言不惭地怒斥道:贯受命宣抚,非守土也。君必欲留贯,置帅何为?
天下太平时,以宣抚之职,心安理得地享受高官厚禄;兵临城下之际,却理所当然地让麾下将帅与敌人拼命——这种厚颜无耻的混蛋逻辑,简直令张孝纯无言以对,然而就在其目瞪口呆之际,宣抚使大人已然拍马南下,直奔东京汴梁而去。
死战,御敌于城垣之外!童贯临阵脱逃,武装太监数十年辛苦营造的悍将人设,一朝崩溃坍塌,然而太原依然要面对汹涌而来的女真人。
好在童贯虽然仓皇出走,却也给太原留下了两份宝贵的战略资源——宣抚司都统制王禀和三千胜捷军。
王禀是北宋末年极为难得、智勇双全的军事人才,胜捷军士卒更是从数十万禁军中百里挑一遴选出的精锐。
而新建的太原城虽比不上汾河西岸晋阳古城那般恢宏壮阔,但好在城池坚固,粮秣充足,整体防御能力极强。
十二月十八日,完颜宗翰挥师攻破石岭关,在击溃两批北宋援军后,西路军前锋已进抵太原城下。
南侵以来,沿途州县或溃或降,所向披靡的完颜宗翰,甚至都没有遭遇过宋朝军队像样的抵抗。
而其一生的彪炳战功以及身后战无不胜的女真铁骑,更让西路军主帅有理由相信,眼前这座周长不过十余里、守军不过三千人的太原城,与此前被征服的众多城池,没有任何不同。
但正是这里,却注定要让完颜宗翰和他的西路军吃尽苦头!
自太宗平定北汉开始,太原的城防规模以及重要程度,都较隋唐、五代时期有所降低,然而这座河东重镇却依然保留着延续数百年的城市特质——那就是其超乎寻常、不可思议的“硬度”。
后周世宗柴荣用兵冠绝五代,宋太祖赵匡胤一生所向披靡,两大军事强人却先后在太原城下一筹莫展。
赵光义举倾国之兵耗时近半载,终于艰难拿下太原,却将全军累得半死,更在此后亲征燕云时付出了惨败的代价。
而此时面对南侵的女真人,太原城“硬骨头”本色尽现,尽管完颜宗翰已围城三匝,且轮番强攻,但始终无法撼动城垣分毫,随着时间推移,女真军神攻既难以取胜,退又心有不甘,盘桓城下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在开战之前,张孝纯和王禀便做了充分的准备,首先便是加固城墙,并发动当地百姓在城外挖掘壕沟,以提高防御能力,又将城内房舍全部打通,以便守军能够快速的调动和增援。
为弥补兵力上的不足,王禀清点全城人数,对年龄15岁至60岁的男丁,统一分发武器,然后安排到城内各处日夜巡逻。
虽然提前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和饮水,但全城依然实行严格的粮食配给制度,以应对可能到来的长围久困。
王禀也不是一味死守,据《宋史》记载“遇一两日辄领轻骑出城,马上运大刀径造敌营中左右,转战得敌首级百十,方徐引归,率以为常”。
太原的浴血奋战,死死拖住了女真西路军南下的步伐,然而这样的坚守,却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北宋王朝在战争中所处的劣势。
西线婴城血战,东线卑微求和回到东线战场,宋徽宗的怯懦昏庸在战争中暴露无遗,而完颜宗望则成为了北宋王朝真正的灾星。
就在完颜宗翰率军围攻太原之际,东路军也迅速南下攻克澶州、蓟州,随后负责驻防燕山府的宋将郭药师战败倒戈,其麾下常胜军,本是在北面拱卫都城的精兵,此时却调转枪口,成为金人南侵的先锋。
东路军占领燕山府,逃回汴梁的童贯又带回太原告急的噩耗,宋徽宗闻讯是惊惧交加,突然在朝堂之上“气塞不省、坠御床下”,然后以重病无法理政为由,欲将皇位禅让给太子赵桓。
只是败亡之兆已如此明显,赵桓自然也不愿当亡国之君,坚辞父亲“美意”,父子二人因推让皇位几乎翻脸,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太子,在哭天抢地中被众臣“挟持”着换上龙袍冠冕,成为了北宋第九位皇帝——宋钦宗。
新君登基,而战场形势依然在急剧恶化,金东路军在保州、中山府一带遭遇顽强抵抗,完颜宗望不做纠缠,领兵绕过障碍,直扑黄河北岸。
结果率领禁军精锐驻守黎阳津的梁方平,未等敌人靠近便率先逃之夭夭,次日南岸宋军见江北已人去楼空,也都争先恐后溃散而去。
如此一来,东路军在毫无压力的情况下,借助小船从容渡过黄河,而能够如此顺利的突破天险,连完颜宗望也不禁感慨:南朝可谓无人矣,若有一二千人,吾辈岂能渡哉!
这一天,是靖康元年(1126)正月初二,北宋王朝甚至是汉人政权最耻辱的纪年,在中原传统佳节来临之际,缓缓拉开了序幕。
初三夜间,宋徽宗眼见大难临头,悄悄潜出汴梁,南下避难,而钦宗也并非雄才大略之主,见太上皇不辞而别,也准备放弃国都,逃往襄阳。
幸有名臣李纲及时劝阻,并亲临城头组织防御,数次击退金人攻击,暂时化解了汴梁迫在眉睫的危机。
此时,金国西路军主力被牵制在太原城下,而东路的六万人,虽然兵临开封,但实际上不过是一支深入宋境的孤军。
然而,怯懦的赵桓慑于金人强大的攻势,以宰相李邦彦为首的“主和派”大臣,更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寻求自保。
在东京保卫战已然形成僵持、各路勤王兵马又陆续抵达开封的情况下,宋廷竟主动遣使向金国乞和,提出赔款百万两黄金、千万两白银,捐输上万的绢帛、马匹,并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最终换得完颜宗望退兵。
西线凭城血战,东线却在卑微求和——耻辱的割地赔款,不仅令太原的坚守失去了意义,更在不久之后,为北宋王朝带来了灭顶之灾。
割让三镇,烽烟再起太原屡攻不下,西路军被迫分兵,四万主力继续围城,而主帅完颜宗翰则自带两万兵马绕道南下。
不料行至途中,便得知东路军已大获全胜,并且根据和议内容,太原实际上已经成为了金国的领土。
完颜宗翰满心欢喜的原路返回,拿着大宋天子的诏书,准备对太原城进行战后交割。
只是天子的软弱和朝廷的无能,并没有对太原等地的大宋子民产生任何影响。
面对耀武扬威、准备接收城池的金国人,三镇守军的反应出奇一致,城门紧闭,靠近就是箭矢擂石伺候,同时宣称“非我族类,虽一兵一卒不得入城”。
圣旨?圣旨也是你们这群无耻女真人伪造的!
就这样,完颜宗翰在太原城下再次碰壁,愤怒中的女真统帅,极为难得地压下了再次强攻的念头,叮嘱麾下将领继续围城,随后北返云州。
太原三地宁死不降的消息传回东京,朝野振奋,而被女真人打蒙了的赵桓,在缓过劲来之后,也突然意识到,三镇乃是拱卫京畿的北方屏障,是维系王朝安危的命脉所在,绝对不能轻易割舍。
与此同时,堪称宋朝军队中最精锐的西军,由西北及时驰援汴梁,更让大宋天子多了几分跟金人翻脸的底气。
既然太原三镇军民皆同仇敌忾,赵桓当然乐得顺水推舟,马上传旨西军出战,并钦点军中威名赫赫的种、姚两姓将官领兵,救援太原。
兵临城下时畏敌如虎,强敌北撤后又败盟毁约。宋金初次交锋,除了一座殊死抵抗的太原城,北宋不仅没有展现出丝毫的大国气概,反而对金人落下了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的口实。
而大难不死之后,命运似乎也不再眷顾这个国祚已绵延上百年的中原王朝——种家军、姚家军先后在救援三镇的关键战役中遭遇惨败。
最终,深陷重围的太原、中山、河间三地不仅未能成功脱险,北宋王朝有限的机动兵力,还在这次仓促的北上救援中损失殆尽。
靖康元年(1126)八月,金国以北宋拒不履行和议内容,拒绝交割北方三镇为由,再次发兵南侵。
死守:不负苍生,不负家国第二次攻宋战争,金国的行军路线、兵力配置、主帅人选与九个月前完全一致。
但为了对付像太原这样顽固不化的坚城,再次南下的完颜宗翰,带来了截然不同的“解题思路”。
首先投入战场的是三十门“大炮”——投石机,这种重型攻城器械,能在弓弩的射程之外,将斗大的石块抛射而出,然后命中并摧毁城头的一切防御设施。
而守将王禀则针锋相对,在城楼前设立“虚栅”,再以糠布袋覆盖楼顶,这样即使被击中,楼橹也不会有大的损坏而且能够迅速修复,结果金人几乎取尽汾河岸边石块充作弹丸,狂轰滥炸而太原却依然屹立不倒。
完颜宗翰又准备了五十多辆由巨木搭建的战车,车外覆生牛皮以阻挡箭矢,车内再装载沙土、树枝、枯草,金兵躲藏车内前行,靠近城垣便将战车整体推入壕沟,企图凭借车身及所载土木填平城壕。
宋军则挖掘地道出城,直通城壕附近,等金人将战车、木材堆满,便举火将之全部焚毁,使对手前功尽弃。
如此坚守,从初春直至盛夏再到深秋,其间女真人先后发动九次大规模攻城,均被王禀击退,但无奈太原只是一座孤城,外无援兵而存粮也几近断绝。
至靖康元年九月,城内牛马驴骡全部宰杀食尽;弓弦牛筋、鞍甲皮革,皆被炖煮充饥;蛇虫鼠蚁、草根树皮也都成为果腹之物,直至最后发展到以人为食的地步。
太原已经到达支撑的极限,饥饿的守军神情恍惚、站立不稳,甚至虚弱到无法握紧兵刃。
九月十三日,在坚守了长达二百五十多天之后,太原最终被金兵功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饥饿活活拖垮了这座不屈不饶的城市。
城破之际,张孝纯于乱军中为金人俘虏,而王禀则依然率领残兵拼死巷战,最后时刻,其眼见大势已去,便退至太原祠庙,取出宋太宗御容(画像)突围出城。
金兵全力追赶,王禀身中数十枪,人马浴血之际,自知难以幸免,遂高呼:我为国已尽忠,为民已尽义,大丈夫一生复有何求”,言罢投汾河自尽。
而金兵得其遗体,愤怒的完颜宗翰下令士卒策马将尸身踏为肉泥以泄愤。太原三十余名当地官吏也全部壮烈殉国,此后金兵残忍屠城报复。
太原陷落之后,河东诸城如平遥、灵石、孝义、介休相继不战而降,北宋的整个西线防御应声崩溃。
靖康元年(1126)十一月,金国东西两路大军、十余万人马,终于在开封城下完成汇合,这一次,有恃无恐的女真人,再也不会给宋钦宗和他的北宋王朝任何机会……
唐宗宋祖,太宗皇帝全下有知,后人吧她和赵老六并排的在气死一次
中山也可以,守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