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洵阳:17个月坚守,17000人殉城,太平天国最惨烈的九江之战

东政谈历史 2023-08-20 23:06:00

“毋庸多言,吾意已决,唯死守尔!”

咸丰八年(公元1858)三月,九江争夺战的最后时刻,面对湘军射上城楼的劝降信,太平天国守将林启荣依然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一个月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以湘军破城而结束,冲天的火光与弥漫全城的硝烟里,林启荣的尸首很快在废墟中被找到。

为泄愤更为立威,湘军将领李续宾竟下令将“匪首”开膛破肚,但令众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位太平军悍将的腹内,除了草根树皮,却未见半粒粮食。

然而就是这样的对手,带领着麾下那些被饿得奄奄一息的太平军,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却将湘军水陆弁勇又硬生生挡在了城外一个多月的时间。

哪怕湘军官兵见惯生死,即便对战双方早已势同水火,见此情形也莫不为之钦佩动容,亲临战场的曾国藩,更是不禁感叹道:“林启荣之坚忍,吾辈不能及也!”。

“扼控全赣咽喉”的九江,曾是太平天国在长江中游最坚固的堡垒,这里也上演了湘军与太平军交战历史上最为惨烈的城市攻防战。

浴血孤城、宁死不降,以寡敌众、杀身成仁——九江的坚守待援成就了林启荣太平军第一善守悍将的赫赫威名。

然而,十七个月的漫长煎熬和一万七千人的血肉之躯,终究换不来一场久违的胜利,伴随着重镇九江的陷落,丧钟在1858年的春夏之交缓缓响起,太平天国正悄然走上一条风雨飘摇的不归之路……

武昌失守

1856年9月,“天京事变”突然爆发,全盛的太平天国遭受重创,而清廷则趁其内乱虚弱之机,在湖北、安徽、江南、江北等多地,同时展开战略反攻。

武昌,大清湖广首府所在,也是两湖钱粮汇集之地,从1855年春开始,便面临湘军的重兵围困,在此之前,太平天国已组织多次针对此地的军事救援行动。

然而一场血腥内讧,东王杨秀清被杀,太平军指挥中枢完全瘫痪,整个军事作战系统陷于紊乱,再加上数万两广老兵在事变中死于非命,太平天国元气大伤,应付清军多地反扑,已有些力不从心,而对于千里之外的武昌,就更是鞭长莫及。

尤为关键的是,武昌守将韦志俊的兄长,乃是“天京事变”中大开杀戒的北王韦昌辉,此时罪魁祸首虽已伏诛毙命,但因为“北奸”至亲这一尴尬身份,使得韦志俊即使在深陷重围之际,也很难获得其他太平军将领的同情和拼死救援。

武昌被围日久,粮米难以为继、物资日渐匮乏,同时还要面临越来越严峻的军事压力,内忧外患已令韦志俊焦头烂额,又唯恐受到胞兄诛连,整日忧心忡忡,更是守志全无。思虑再三之后,遂决定让城别走,保存实力再图进取规复。

1856年12月19日凌晨,适逢武昌江面风雨大作,韦志俊仅留少数兵力继续佯装守御,用以牵制、迷惑围城敌军,而其麾下大部人马则在夜色掩映之下,悄然出城,随后借助木筏、快舟由水路突围而走。

韦志俊利用天气因素又巧布疑兵之计,最终使两万多深陷重围的太平军得以安然脱险,但“武昌脱困”在战术层面取得的成功,却无法掩盖太平军在全局战略上愈发被动的事实。

保有武昌是经略鄂省乃至屏蔽下游区域的关键,此处失守之后,太平天国在湖北的整体形势开始急转直下。

而湘军克复湖广首府后,在水师的支援配合下,乘胜三路东进,对下游南北两岸进行沿江扫荡,陆续攻克黄州(黄冈)、蕲州(蕲春)等鄂东重镇,至咸丰六年(1856)岁末,已将湖北地区太平军彻底压缩至下游江西境内。

“天京事变”的“后遗症”开始发作,内讧给太平天国带来的第一个重大影响,便是湖北全境的迅速沦陷。

而从1857年年初开始,交战双方围绕湖北地区的争夺暂时告一段落,湘军的战略重心逐步向东推进,兵锋直指江西。而根据曾国藩“争取上游、高屋建瓴、直捣金陵”的战略部署,在完成对武昌的收复后,地处鄂、赣两省交界的重镇九江,必将成为双方下一轮争夺的焦点。

携胜东进

九江,因众水汇聚而得名,此处北临长江,把守着由湖北进入江西的水路要冲,而东面与之毗邻的湖口,则是鄱阳湖进出长江的门户。

既拥交通之利,又据水路之险,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其素有“扼控全赣咽喉”的美誉,更是兵家必争之地。

湘军要挥师东进,最终克复金陵,九江是必须跨越的障碍,而在太平天国的长江防御体系中,九江也是至关重要的环节之一,保有此地,既能挥师上援武昌,又可与下游的安庆,共同承担西线阻敌、拱卫天京的重要作用。

咸丰三年(1853)八月,太平军西征攻克九江,次年六月,林启荣以殿右十二检点的身份,督师驻防于此。

到任伊始,林启荣便率领九江军民加固城墙、增置炮具,深挖护城壕沟,广布木栅营垒,并根据地形条件,分派重兵扼守北岸小池口、南岸梅家洲以及东面的湖口等地,在外围形成了一个以九江为中心,南北相互依托、多地互为犄角的纵深防御体系。

在1854年末的九江湖口战役中,林启荣曾配合翼王石达开,予来犯之敌以重创,此役之中,湘军陆师损兵折将,气势正盛的水师,舟楫沉没、焚毁大半,剩余船只又在湖口被拦腰截断,从此分置外江内湖,首尾不能相顾长达两年,而主帅曾国藩更是羞愤不堪,战后几欲投水自尽。

1855年三月,因武昌再度沦陷,湘军主力被迫回师援鄂,而被曾国藩留下继续围攻九江的悍将塔齐布,却在城下连遭挫败,心神俱损、忧愤成疾,最终在六月时呕血暴毙于军中,太平天国九江之围遂解。

而“天京事变”之后,获悉湖北战局每况愈下,料定战火必将很快波及下游,林启荣便开始“日夜添设守具,聚集米粮”,积极筹备保卫九江的战前事宜。

1857年1月4日,在全面扫荡湖北之后,湘军名将李续宾督率八千弁勇,率先抵达洵阳战场,与水师杨载福四百余艘舰船水陆配合,再度进犯九江,而长江北岸,则由清军都兴阿部,率马步军进犯小池口。

在鄂东战场一路摧枯拉朽,如今三路兵马携胜而来,将帅官兵多少有些轻慢之心,而此前在城下屡遭挫败,全军上下又难免心怀有报复之意。

再加上此时的九江势单力孤、缺乏援军,李续宾便与杨载福商议,制定了水陆联手强攻,力求于六日之内迅速克城的作战计划。

速攻急战

1858年1月7日,湘军第一次攻城开始,大批湘勇背负茅草柴枝,直扑九江城垣,遇壕则抛草填坑,在枪炮掩护之下,一举将城外的桩栅、竹签,“焚拔殆尽”。

紧接着李续宾又驱策亡命之徒攀城二十余次,攻势颇为猛烈。林启荣亲临城头,督率诸军日夜坚守,敌远则以火炮箭矢还击,迫近则用滚油沸水当头倾泻而下,连续击退湘军薄城企图。

初战失利,李续宾的速胜计划化为泡影,而连日强攻,湘军伤亡严重,军心动摇、不堪再攻。太平军则以逸待劳,不仅未受太多损失,相反是死守之志愈坚,而士气更为振作。

长江北岸,准备进攻的都兴阿,遥望小池口“扼险筑垒,坚不可拔”,根本无从下手,又听闻皖北太平军随时可能南下,只得暂缓小池口的攻势,准备整军拒援。

1月13日,湘军主帅曾国藩亲赴九江前线,与都兴阿、杨载福、李续宾会晤,决定停止强攻速战的冒险行动,并准备休整至春节以后,再大举进攻。

然而林启荣不会配合湘军的新年计划,除夕之夜,其便会同湖口黄文金部联合出兵,直捣距九江不足三里的孙家垅湘军大营,不料半路为李续宾察觉,分兵三路出战,两军互有损伤,相持数个时辰后双方撤军。

1月30日,都兴阿、杨载福督水陆兵勇会攻小池口,湘军最强之霆字营为此战先锋,北岸太平军凭城固守,炮石、箭矢如雨而下,湘军阵亡二百余人,攻势受阻,悍将鲍超也在攻城时受伤。

从九江战役的第一阶段来看,林启荣多年精心构筑的坚固水陆城防体系,令缺乏重型火炮的湘军难以突破,但九江太平军兵力有限,也难以策动大规模的反击,二十几日的交锋中,攻守双方虽不断拉锯,但都无法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九江城防坚固,湘军又缺乏攻坚手段,在屡屡强攻却无法得手后,曾国藩、胡林翼开始转变进攻思路,认为“唯有长堑围困之一策”方能奏效,并命令前线部队兴工开浚围城长壕,九江战役也由此进入漫长而艰苦的相持阶段。

长围久困

从1857年2月开始,李续宾征召大量民夫,在城外开浚出六道长达三十多里,深二丈、宽三丈五尺的濠沟,从陆上东、西、南三面合围九江,杨载福则以水师十多营驻守北面江岸。

在此期间,林启荣曾先后三次遣军出城,力求阻滞和破坏敌方掘土施工进度,然而湘军有所防备,据壕死守还击,未与太平军可乘之机。至当年3月,双方互有伤亡,但三面长壕渐成,战局已开始向不利于九江守军的方向发展。

而1857年5月,主政天京的翼王石达开因为与洪秀全产生隔阂,负气出走后招兵买马,在安庆自立门户。太平天国实力受损,更加无力西援,九江局势进一步恶化。

此前太平军陈玉成部奉石达开之命由皖北进军鄂东,袭扰湘军后方,攻敌所必救以缓解九江的防守压力。形势所迫,李续宾、都兴阿也不得不抽调部分兵力回援湖北,只是林启荣一味寄希望于固守待援,未能趁此良机挥师破围,直至陈玉成孤军在鄂东连番苦战,最终被逼回安徽境内。

化解陈玉成在鄂东的攻势之后,湘军得以心无旁骛地专注围城,李续宾决定先扫清外围太平军据点,以彻底孤立九江守军。

9月下旬,杨载福将水师舰船移泊小池口江面,以火炮对太平军营垒狂轰滥炸,李续宾则率湘军北渡,担任主攻,而九江此时水陆被围,城外四面营垒高峻,沟壑层叠,林启荣根本无法出城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对岸的小池口落于敌手。

攻陷小池口之后,湘军水陆两师于10月底再度联手围攻下游要塞湖口,而被困于鄱阳湖内的彭玉麟水师,此时也积极策应反击。三路夹攻之下,黄文金不敌率部溃围而走,至此,湘军外江内湖水师合二为一,实力更加壮大,而九江周遭要塞尽数告破,彻底沦为孤城。

被围日久,外无援军,内乏粮草,九江境况日益艰难,但林启荣尚未完全绝望,因为此时咫尺之遥的安庆,石达开已招徕十余万大军,只要翼王能挥师全力西援,湘军区区两万人马又岂能抵挡?

只是面对林启荣的血书求援,石达开非但没有立即增援岌岌可危的九江,反而调走鄱阳湖东面各州县的太平军,渡江经建德进入江西,驻屯景德镇,从此,石达开兵团也走上了一条与太平天国渐行渐远的分裂之路路。

弹尽粮绝

翼王的绝情,使九江军民彻底陷入绝境,自1858年3月开始,城外所有补给线被彻底切断,李续宾又命令所部“分营分段,日夜巡视”,警惕太平军突出重围。

林启荣为筹措粮秣,下令将士在城内、城头及城外防线空隙地段种麦就食,然而城内每日消耗巨大,粮食成熟也需要时间,此前九江尚能“每人日发米十两”,随着时间推移,口粮供应逐渐减少,每日发米由“牌头(成人)四两,牌尾(老若)二两”,直至最后“和草为饼以食”。

李续宾则以为有机可乘,先是射书入城,劝降守将林启荣,在被拒后又在城外空地竖起四面旗帜,上书“若要救性命,早献林启荣”,妄图策反城内军民。

只是九江守军虽身处困境,却依然众志成城,对李续宾分化诱降之计根本不予理会,反而在林启荣的指挥之下,在恶劣条件下,不断击退湘军进攻。

从4月初开始,湘军一面水陆昼夜环攻,暗中又在城外同时开掘三条地道,意图逼近九江城垣后,再施放炸药将城墙爆破。

需要指出的是,九江战役,李续宾第一次开创性地将“长围久困”与“穴地攻城”之法相结合,而这种战术,也逐渐成为湘军克敌制胜的法宝,在日后的安庆和天京争夺战中被一直沿用。

5月8日,九江城东门地道爆炸,轰塌数丈。12日,南门地道亦爆破成功,城垣轰塌十余丈,湘军见状,纷纷蜂拥冲向缺口,而林启荣临危不乱,令城头将士居高临下抛掷火药桶,爆炸轰鸣声中,湘军惨叫哀嚎、死亡枕藉,攻坚行动受阻,而太平军则乘胜迅速将两处缺口堵塞。

咸丰八年(1858)5月19日,湘军发动最后的总攻,陆师攻东南西三门,携带云梯,多处攀城,水师则于长江之上开炮轰击北门临江营垒。

而此前一日,湘军挖掘的最大一条地道宣告竣工,19日清晨,正当太平军抵御四面环攻之际,地道内数万斤炸药被引爆,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和漫天而起的烟尘碎石,东南城垣瞬间被炸毁一百余丈。

眼见大势已去,太平军仍然“前者伤,后者继进,冲上城头”但毕竟坚守一年有余,将士早已身心俱疲,而长期的饥饿更使他们虚弱不堪,面对如此巨大的缺口,再也无法及时堵截,湘军潮水而来,林启荣只能率众且战且退,入城与敌展开巷战,城内百姓亦在街道巷弄与湘军搏斗。

残酷的白刃肉搏直至深夜,最终以湘军的惨胜而告终,林启荣及守城的1万七千太平军全部血战至最后一刻,无一人投降,至此太平天国据守近五年的重镇九江宣告沦陷。

仅仅九江弹丸之地,湘军水陆用兵,围攻长达十七个月而不下,其间损兵折将、苦不堪言。

而太平军“负隅顽抗”、林启荣又如此“冥顽不灵”,硝烟散尽之际,李续宾仍是余怒难消,不仅将林启荣尸身枭首开膛示众,更开湘军攻城战之先河,对九江下达了惨无人道的屠城命令。一时之间,城内“号叫之声惨不可闻,尸骸堆积,流水腥红”。

九江城破,守将林启荣、副将李兴隆以身殉国,一万七千太平军将士悉数战殁,两万城内平民死于屠城,此役过后,湘军已完全掌握全局主动,更挥师直逼下游重镇安庆,而太平天国的败相,却在九江的血雨腥风中渐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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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 2023-08-22 21:31

    邪教分子,害江西不浅

    洞玄道人洞玄子澄智沈诚沈必承 回复:
    清妖
    手机二十年 回复: 洞玄道人洞玄子澄智沈诚沈必承
    都不是好东西!
  • 2023-10-09 13:56

东政谈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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