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道破落,父母传给他的,唯有一只金碗。
他年轻时,肩不想挑,手不肯提,似个弱书生。
他无奈,先是捧着金碗,到亲戚朋友那儿混点吃的,金碗还能罩着他。天长日久,亲友生厌,好言劝之:“卖掉金碗,做个生意,谋条生路。”
他有过念头,卖金碗。但,每当想到父母的传家宝,把金碗视作命根子传授给自己,他就觉得卖金碗是大逆不道了。他摇摇头,做生意不稳,说不准一朝赔本,两手皆空,使不得。
天长日久,亲友那儿混不到饭吃了,他沦为乞丐。他挨家挨户求乞,想那朱元璋,也有要饭的时候,心中便有了安慰。近处人家知道,他是大户人家的后裔,远处人家见他捧的金碗,猜测他是个落难公子一类的人儿,远近便有人施舍给吃的。
三年、五年、十年……
远近人家见他毫无改观,便有哲人出面相劝:“不要舍不得金碗,像你这样处在饥饿中的人,用金碗盛饭,还是瓷碗盛饭,甚至于泥碗破碗盛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填饱肚子。”
他坐在冬日暖暖的草垛旁,饥肠辘辘,却仍然欣赏着这只金光闪闪的金碗。也许是秀色可餐,他脸上流露出难言的微笑。想这金碗,自己从小到大,吃饭都用它,牢不可破,一种眷恋之情由然而生,他条件反射地将金碗扣在胸前。
二十年、三十年……
远近人家感觉,他不可能有落难公子中状元之出息了。渐渐,施舍给他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再也没有人给他吃的了。他依然坐在冬日那个暖暖的草垛旁,蓬头垢面,几根草梢懒散地卷曲在他零乱的发际。他听到路人关于货币贬值的一则议论,他为自己恪守的金碗升值而庆幸。虽然,自己离归天的期限不会太远,一种比金碗价值更高的精神支柱依然荡漾在胸中。
一个天寒地冻的清晨,老乞丐蜷缩着枯柴般的身躯,捧着金碗死守而去了。
见金碗尚在,有乡民争着为他办丧事。当金碗捧到城里的“宝庆银楼”变卖时,带着眼镜检验,极有洞察力的老板说:“这碗是仿金的,仿得虽不错,就是个工艺品,值不了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