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世明诗|(三十五)“一枕清风梦,人间尽南柯”——范成大

翻蓁熙 2024-02-15 04:22:44

南渡之初,多数人都支持厉兵秣马,北上收复失地。民族安危与个人命运皆系于此,爱国志士纷纷出谋献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保守忍让的态度,让他们的信心开始动摇。主战派与主和派的冲突,加剧了形势的复杂。

范成大,字至能,号石湖居士。年少博闻,饱读经书。曾于昆山坚严资福禅寺苦读十年,是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

绍兴二十四年,进士及第。先后担任徽州司户参军、枢密院编修官、秘书省正字等职,能力逐渐受到孝宗的认可。他敢于直抒己见,对不合理的政策提出改进建议。

黄鹄飘然下九关,

江船载月客俱还。

名高岂是孤臣愿,

身退聊开壮士颜。

倾盖当年真旦暮,

沾巾明日有河山。

后期淹速都难料,

相对犹怜鬓未斑。

——《送周子充左史奉祠归庐陵》

这首是七言送别诗,子充是其挚友周必大的字。首句是分别在即的安慰,预祝一路顺风。黄鹄为传说中的神鸟,有日移千里之能,此处双关,既喻友人,也喻其所乘的船。九关亦是。周必大因开罪皇帝,被迫奉祠还乡。得到高洁的名号非己愿,但能远离争斗也算宽慰。最后两句怀旧思今,表达不舍的同时,鼓励老友别丧气,来日可期。

明 沈周《魏园雅集图》(局部)

乾道六年,范成大受命出使金国,以一己之力守住了尊严底线。归国后,其将途中日志编纂成《揽辔录》。在金地受的冷遇,加重了他对国将不国的忧虑。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

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

三五共盈盈。

——《车遥遥篇》

此诗为旧题乐府,属于杂曲歌辞。路途遥遥,马在路上狂奔。你长时间在泰山之东游历,我哪跟得上风的速度追逐你的脚步。多希望我与你像星与月般相随,互相映照彼此的光辉。即使月有盈亏,星不离弃。只待十五月光重新盈满天际。用贴切的比喻,展现忠贞不渝的爱情,遂成为千古名篇。

淳熙五年,以中大夫拜官参知政事,两月不到就因与孝宗政见不合而落职,次年回到故乡。

荒园萧瑟懒追随,

舞燕啼莺各自私。

窗下日长多得睡,

尊前花老不供诗。

吾衰久矣双蓬鬓,

归去来兮一钓丝。

想见篱东春涨动,

小舟无伴柳丝垂。

——《春晚》

乍看写的是晚春时节的衰颓,实际是讥忿当权者识人不清。荒园萧条,喧闹令人倦怠,暗喻朝中的氛围。颔联和颈联都是说空怀才能却无法施展,想效仿陶渊明归隐。末句设想了生机盎然的湖边风光。既承接了上一句的情绪,又以景结尾,与首句形成了呼应和对比。全诗情景相融相衬,配比和谐,如初写黄庭,允执其中。

两年后重新被起用,陆续任知明州、知建康府等职,任上为民提请减免税金、申请放储粮赈济饥民,因治理有功受到嘉奖。

明 沈周《魏园雅集图》(局部)

虽然在古代,多地赴任乃是常事,但范成大的官职范畴、地域跨度特别大,这让他拥有了广阔的视野和丰富的施政经验。

输租得钞官更催,

踉跄里正敲门来。

手持文书杂嗔喜,

我亦来营醉归耳!

床头悭囊大如拳,

扑破正有三百钱。

不堪与君成一醉,

聊复偿君草鞋费。

——《催租行》

此诗具有现实主义的色彩,却是以略带诙谐的口吻,讲述严肃的主题。刚交完税赋拿到书据,又被里正催租。后两句写囊中剩的钱不够买顿酒,只权当个辛苦费。没有直写赋税的繁重,而是用以小见大的方式揭露百姓遭受层层剥削的生活情况。体现了他身上的社会责任感。

长年心事寄林扃,

尘鬓已星星。

芳意不如水远,

归心欲与云平。

留连一醉,花残日永,

雨后山明。

从此量船载酒,

莫教闲却春情。

——《朝中措》

多年来渴望隐退,熬到两鬓霜白。追逐世俗成就的心意无法维持太久,反而归去的想法愈发坚定。到时能有更多时间沉浸在美好事物里,如雨后青山明澈。悠然载酒而行,不再辜负春色。

晚年的范成大退居石湖,相对清闲,偶被授职,多次请求致仕而不允。绍熙四年离世,追封少师、崇国公。

明 沈周《魏园雅集图》(局部)

内忧外患覆压下的南宋,举步维艰。身处朝堂,既要保持抗金的斗志,又必须面对党争的残酷。范成大也不例外。价值取向上,他与陶渊明、杜甫相近。文学方面则学白居易、王建等人。

作品成就最高的是田园诗,其创作了六十首《四时田园杂兴》。“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将农民四季的欢辛悲苦收入诗中,饱含对劳动人民的欣赏与同情。

几十载的朝乾夕惕,范成大算是实现了儒家报国安民的理想。长年羁旅使其多病缠身,加上南宋政权委曲求全的态度,令他产生世事无定、人生如梦的消极想法,越发向往超然出世的隐逸生活。

一生非奇非崎,胜在内外平衡。每个阶段都为所当为,行“中正之道”。当他有所求时,强敌亦不可夺其坚。对上不卑,对下不亢,对民生体察入微,实为骨鲠之臣。接受生不逢时的现实后,将早年的曲意执着,换了村野闲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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