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摔倒的那天,天刚下过一场落雨,地面湿滑得像涂了层薄薄的油。妈妈穿着那双已经磨平了鞋底的老布鞋,踩在楼梯口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那一声闷响让我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看到她躺在那里,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她咬着牙,脸色苍白,嘴里却只重复一句:“没事,没事,扶我起来。”
医院的急诊室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隐隐的血腥气。医生看了片子,说是骨折,需要住院观察。我陪着她办了住院手续,推着轮椅进了病房。病房里已经住着一个阿姨,五十来岁,脸上带着一副和善的笑容。她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读者》,看到我们进来,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哎呀,来了新邻居啊!”
那一刻,我没想到,这个笑容背后藏着的,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圈套。
阿姨姓张,大家都叫她张姐。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瓶药膏,旁边放着一小盆枯姜的茉莉花,花瓣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剩几片叶子孤零零地挂着。她说自己是因为腰椎间盘突出住院,老毛病了,时不时就得来医院躺几天。她的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妈妈住院的第一天,我忙着给她办手续、买饭、洗漱,忙得团团转。张姐看我忙不过来,主动帮我递水、拿毛巾,还陪妈妈聊了几句家常。她的声音很柔,带着南方人的腔调,像是落雨后的清晨,湿润又温暖。妈妈很快就和她熟络起来,两个人聊起了家里的琐事,甚至还交换了各自的电话号码。
那一天,病房里的气氛很平静,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张姐真的只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
第二天,我请了假,准备全天陪着妈妈。张姐却拦住我,说:“小姑娘,你也别太累了。我帮你照顾阿姨吧,你去忙你的事。”她的语气里满是关切,让人很难拒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第三天早上,我推开病房门时,看到张姐正坐在妈妈的床边,手里拿着一杯热水,轻轻吹着气。她的动作很自然,像是已经做过无数次。我走过去接过杯子,发现杯子底部有一圈淡淡的咖啡渍,像是没洗干净的痕迹。我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但很快就被张姐的笑容冲散了。
“你妈妈今天精神不错呢,”她说,“我刚才还和她聊了聊你小时候的事呢。”妈妈笑着点头,说张姐很会聊天,聊得她都忘了手腕的疼痛。
中午的时候,张姐突然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想让我帮她去楼下买点药。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药房离病房不远,我很快就买好了药回来。推开病房门时,我看到张姐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妈妈的手机,似乎在看什么。我愣了一下,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把手机放回了床头柜。
那一刻,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几天后,妈妈的病情稳定了许多,我开始放心地把照顾她的事情交给张姐。张姐似乎也很乐意帮忙,甚至连妈妈的换药、按摩都主动承担了。我心里感激她的热心,却也开始注意到一些细节:她总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和妈妈聊很久,聊的内容我从来不知道;她偶尔会借用妈妈的手机,说是要打个电话,但每次都打得很久。
有一天,我回到病房时,发现张姐正在翻妈妈的包。她的动作很快,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站在门口愣了几秒,张姐却毫不慌张地抬起头,笑着说:“哎呀,我在帮你妈妈找药呢,她刚才说头有点晕。”她的笑容依旧那么和善,甚至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但那一刻,我开始意识到,她的热心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事情的真相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揭开的。那天是周五……不,应该是周六。病房里阳光很好,窗外的桂花刚好落完第三瓣。妈妈正在午睡,我坐在旁边玩手机。张姐突然说自己有点头晕,想让我陪她去楼下走走。我扶着她出了病房,刚走到电梯口,她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问我:“你妈妈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啊?她刚才说想让我帮她取点钱。”
我愣住了,盯着她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她的表情很认真,甚至带着一点期待。我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嘴角的笑容僵硬得像煎过头的溏心蛋。
回到病房后,我偷偷问妈妈,张姐是不是和她提过什么钱的事。妈妈愣了一下,说没有啊,张姐一直很照顾她,连饭都帮她买过几次。我心里一沉,开始翻妈妈的包,发现她的银行卡果然不见了。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张姐的热心背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了,把张姐带走调查。她的床头柜里,除了那瓶药膏和枯姜的茉莉花,还找到了一些其他病人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原来,她早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她专门挑那些住院的老人下手,用自己的热心和和善赢得信任,然后趁机偷走他们的财物。
妈妈知道真相后,愣了很久,眼眶发热却流不出泪。她说自己从来没想过,一个看起来那么好的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安慰她,说这不是她的错,但心里却止不住地后怕。如果不是那天张姐问我密码,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发现她的真面目。
那天晚上,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老式挂钟的整点报时声在回响。妈妈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心,似乎比手腕更疼。
后来,张姐被判了刑,我和妈妈也搬到了另一个病房。新病房里没有枯姜的茉莉花,也没有泛黄的《读者》。我开始更加注意身边的人,甚至对那些看起来太过热心的人产生了戒备。妈妈的手腕慢慢好了,但她的心里,似乎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有时候,最温暖的笑容,往往藏着最锋利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