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僧豪不迟疑,说话间便褪去衣衫,抡着降妖宝杖分开水路,大踏步在河里走过一会儿,前面有说话声传来,沙僧便藏身在隐蔽处窥望,只见一座亭台里拥着一群水怪,亭台上方有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八个大字。
有妖王端坐亭台正中,语气凌然对妖众吩咐:“这和尚乃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他一块肉便能长生不老,为此我等候多时,今日不负我志,终于擒得!小的们!快把铁(蒸)笼抬出来,把这两个和尚囫囵蒸熟了,写柬书请二舅爷前来与他贺寿!”
沙僧听闻瞬间火起心头,擎宝杖跃到门前大声喝骂:“泼怪!快把我师父和八戒师兄送出来!”
守门小妖赶紧跑到内门禀报:“大王!祸事啦!祸事啦!”
“有何祸事?”
“有个晦气脸的和尚在门外叫骂,要人来着!”
妖王闻言即命小妖取来披挂,提一截竹节钢鞭出门喝问:“何人在我门前喧闹?”
沙僧抬眼一看,这妖王方脸圆眼,卷唇巨口,形似太岁,貌如雷公,身披铁甲,头戴金盔,原来是一只小鼉龙,于是厉声叫道:“你这无知的泼怪!为何故弄玄虚变作艄公把我师父掳去?趁早把我师父送出来,饶你不死!”
根据原著描述,我第一印象认为鼉tuó龙应该类似龙龟,如《西游》中“龟鳖鼋yuán鼉”前三都是带甲壳的龟鳖,但是鼉确实指鳄鱼,而龙龟古时称作赑bì屓xì。参考站着的“龟丞相”或者“龟仙人”形象,我找到一副专为鼉龙创作的参赛作品,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太多,如果再戴上一个金盔,即是原著所描述。
图片来自《造物》原型创作大赛作品《鼉龙》,作者叉烧凡仔。
鼉龙闻言大笑:“你这和尚不知死活!你师父是我捉来不假,如今正要蒸吃哩!你过来与我见个高下,若能敌得我三回合,便放了你师父也无妨。若是敌不得,哼哼!......也莫去西天啦,连你一块儿蒸吃!”
沙僧大怒,抡起宝杖劈头打去,鼉龙举钢鞭还打,两人打过三十回合不分胜负。
沙僧暗想:“这怪物有些本领,我自不能取胜,不如引他出水叫师兄降他。”于是丢个虚架子败阵退去。哪想妖怪却不追来:“你去吧!我还要写柬帖请人哩!不跟你打啦!”
沙僧气呼呼回到岸上:“哥哥,这妖怪无礼!”
“你下去多时,可查探到是什么妖邪?”
“水里有个亭台,上书‘衡阳峪黑水河神府’,我在一旁听到妖怪正要蒸吃师父和八戒给他二舅爷祝寿,于是上前叫门索战,那怪物拿一截钢鞭与我打斗半日,约有三十回合未分胜负。我佯装败阵本欲引他出来,哪想他忙着回去写书请客,不来追我。”
“那是个什么妖怪?”
“模样像一只大鳖,不然便是鼉龙。”
“可知他舅爷是哪个?”
说话间,下游走出来一个老翁远远跪拜:“大圣!黑水河河神拜上。”
孙悟空吓了一跳:“你莫不是那划船的妖怪?此刻又想变作河神来哄我?”
老翁连连磕头滴泪:“大圣!我是这河内真神,不是妖邪!往年五月间,那妖精趁着潮水从西洋来此,小神与他交斗,只是我年迈体衰敌不过他,被他夺去神府,又打伤我许多水族。我心中有怒,去海府告他,哪知西海龙王是他母舅,不接诉状,反倒劝我让与他住。我又想着上天诉告,奈何小神职微言轻,见不得玉帝。今日闻得大圣到此,特来参拜,万望大圣与我洗冤报仇!”
“嘿!如此说,四海龙王龙王皆有罪责!这妖魔捉了我师父、师弟,还扬言要蒸熟吃了给他二舅爷贺寿,我正思虑要拿下,整好你来报信。哼哼!既如此说,你且与沙僧在此看守,我走一趟西海先把龙王捉来问罪,再叫他擒拿妖物!“
“深感大圣恩德!”
孙悟空驾云来到西海,捻着避水诀分开水路。说来真是赶巧,孙悟空刚下水,一个黑鱼精如风似箭从下游钻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描金书匣,孙悟空见了举棒照着鱼精头颅顶一下,黑鱼精顿时头崩脑裂鳃囊透水,尸身咕噜噜往水面上飘去。孙悟空伸手抓住书匣,只见里面有一张简帖,上写:
“愚甥鼉洁,顿首拜上,启上二舅爷敖老大人台下:一向承蒙佳惠,深感恩慈。今擒获东土僧人,实为世间罕有。外甥不敢自用,念舅爷华诞在即,特设菲宴预祝千寿。万望速临,是荷!”(还记得“是荷”的意思吗?——对之前给予的帮助或照顾表示感谢。黑熊精对观音禅院的老院主说过这个词。)
“这是请西海老龙的请柬,如今正好给老孙当作供状!”孙悟空笑着把简帖收入袖中,再往深海龙宫走去。
有巡海夜叉远远望见孙悟空,连忙撞入水晶宫禀报:“齐天大圣孙爷爷来啦!”
西海龙王敖润闻言连忙率领水族出宫迎接:“大圣!请入陋宫稍坐,喝杯茶水。”
“老孙不曾吃你的茶,你倒先吃了我的酒!”
“大圣说笑啦!你一向皈依佛门,不动荤腥,几时请我吃酒了?”
“你还未曾去,只是吃酒的罪名已经惹下!”
“小龙何罪之有?”
孙悟空取出简帖递上,敖润看了惊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磕头:“大圣恕罪!大圣恕罪!那厮是舍妹第九个儿子。妹夫当年因错行风雨,克减雨滴,被人曹官魏征梦中斩杀,舍妹无处立身,小龙便把她一家接到此处。只是前年舍妹疾故,我安排小鼉龙往黑水河养性修真,不想他竟敢做下如此恶行,小龙这便差人擒他!”
“令妹那几个贤郎在何处作怪?”
“前八个都是好人。长子小黄龙镇守淮河,次子小骊龙镇守济水,三子青背龙镇守长江,四子赤髯龙镇守黄河,五子徒劳龙与佛祖司钟,六子稳兽龙与神宫镇脊,七子敬仲龙与玉帝镇守擎天华表,八子蜃龙在大哥那里邸据太岳,只有这九子鼉龙因年幼还未执事,我本想他先在黑水河养性,待长大成人再往别处调用,哪知他不尊教诲,冲撞了大圣。”(有没有体制那味儿啦?)
孙悟空闻言哈哈哈大笑:“令妹有几个丈夫?”
“只泾河龙王这一个丈夫,往年已被斩杀。”
“哦?那为何一夫一妻会生出九个异类?”
“如此正谓 ‘龙生九种,九种各别’嘛!”
“方才我心中烦闷,本打算以简帖为证上报天庭,问你个协同作怪抢夺人口之罪。只是听你所言是那厮年幼无知,一来你并不知情,二来你兄弟四人也曾相助老孙,我且饶你这次,快快差人擒他,救我师父出来再做定夺!”
敖润唤来西海龙太子摩昂:“点五百鱼虾兵将去把小鼍抓来问罪!——顺便安排酒席与大圣赔礼。”
“龙王且勿多心,既然话已讲明,我饶了你便罢,又何须赔礼?救师父要紧,我与令郎同去。”
敖润苦留不成,又唤来龙女奉茶,孙悟空起身一饮而尽,便和摩昂一起领兵离去。
转瞬间二人来至黑水河,孙悟空道:“贤太子好生擒拿鼉怪,我上岸静候佳音。”
“大圣放心!小龙此去定是捉拿,先来见大圣,惩治了他罪名,救出唐长老,才敢带他回海内见家父。”
孙悟空告别摩昂,捏避水诀跳出黑水河,来到东岸崖边。
沙僧与河神连忙相迎:“师兄,你去时纵云踏空而行,却为何从水里回来?”
孙悟空把西海之行说给二人,沙僧十分高兴,三人便守在岸边准备随时迎接唐僧。(原著没写明,孙悟空和摩昂从西海到黑水河应该走的是地下水路,毕竟“龙无云而不行”,龙不能私自在天上飞。)
再说摩昂太子领着一众水族来到黑水河神府,呵斥守门小妖:“快去禀报,西海太子摩昂来也!”
小妖急身入内报告,鼉龙闻言心中疑惑:“我差黑鱼精请二舅爷来,为何却是表兄来到?”
思虑间又有寻水小妖再报:“大王,水府西边有一营水兵,旗号上写着‘西海储君摩昂小帅’。”
鼉龙更疑:“即便是表兄代舅爷赴宴,为何还要带上兵将?只怕其中另有原因......嘿!小的们!且备好我那披挂、钢鞭,恐情况有变!”吩咐完毕,鼉龙领着一群水族来到府西摩昂兵营前高叫:“大表兄,小弟在此恭迎,有请!”
有巡营螺兵进帐禀报:“千岁殿下,帐外鼉龙有请。”
摩昂理一理披挂,提一根三棱简拽步出营:“你请我作何?”
“小弟今早有简帖拜请舅爷,想是舅爷嫌弃,着表兄来赴宴?只是表兄何须劳师动众带兵领将而来?即来到表兄又为何不进水府却于此扎营?”
“你请舅爷又为何?”
“小弟蒙舅爷恩赐才得以于此立身,这一别许久不曾孝敬。昨日小弟捉到一个东土僧人,听闻乃是十世修行的元体,吃了他的肉可以长生延寿,因此请舅爷来与他暖寿!”
“你这厮十分莽撞!你可知那僧人是谁?”
“他是唐朝钦往西天取经的和尚。”
“既知他是唐僧,你可知他手下徒弟的厉害?”
“他有个长嘴徒弟,叫猪八戒,我已连他捉住打算一同蒸吃。还有个晦气脸的沙和尚,昨日在我门前索战讨要师父,被我一顿钢鞭打得败阵逃去......却不见有何厉害之处。”
“当真无知!他还有个大徒弟,乃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上方太乙金仙齐天大圣,昔年普陀山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劝善,与他改名孙行者,保护唐僧西行。你做什么不好,非要闯出如此灾祸!如今孙悟空在西海打了你的差人,拿你手写的简帖刁难我父子,欲定个‘结连妖邪,抢夺人口’之罪!你快快把唐僧、猪八戒送上河岸,好生与孙大圣赔礼,或还能留得性命,若敢有侥幸之心,休想再活着居于此地!”
鼉龙闻言大怒:“我与你是嫡亲姑表,你竟帮外人说话!你怕他,我可不怕!那孙悟空若真有本领便来我水府与我打几个回合,赢了,我还他师父也罢!若敌不过我,把他拿下一起蒸吃!也不请什么亲人,府门一关,小的们载歌载舞,我独坐高台吃喝自在!”
摩昂更怒:“你这泼邪当真不知好歹!且不需孙大圣前来,你可敢与我相持?”
“相持又怎的?——小的们!取披挂来!”
一众河妖奉上披挂、钢鞭,表兄弟二人就此变脸,各自兵将擂鼓传号,一时间海兵对河妖,龙子打鼉怪。虾与虾争,蟹与蟹斗,鲸鳌吞赤鲤,鯾鲌起黄鲿......
摩昂故意卖个破绽,鼉龙不识,趁机抢攻,被摩昂一简打中右肩站立不稳,接着腿脚接连中招跌倒在地。海兵一拥而上拿绳子背绑双手,又拿铁索穿透琵琶骨,押往岸上。
“大圣!小龙已擒获妖鼉,请大圣定夺!”
“你这厮!你舅爷原本要你来此养性存身,待有朝一日别有调用,你却为何强占水神府邸?为何又起歹意哄骗我师父、师弟?我本要打你一棒,奈何老孙这铁棒甚重,只怕挨着你便丢了性命!......你把我师父安在何处?”(孙悟空情商在线,体育和政治双课代表,故意说话给摩昂听,然后卖敖闰一个面子)
鼉龙连忙跪地求饶:“大圣饶命!承蒙大圣不杀之恩!小鼉不知大圣英名,如今已被表兄呵斥拿下。尊师师还绑在水府,望大圣解了铁索,我亲到河里请他出来。”
摩昂:“大圣,这厮极其奸诈,若放了他恐再生枝节(大圣给面子我接着,但是我也不卑躬屈膝,大圣你说,这小子杀不杀)。”
“我认得他那水府,我去救师父出来!”沙僧与河神一起跳入河里,只见水府门扇大开,大小河妖已不见踪影,只有唐僧、猪八戒二人赤条条被绑在亭台。
沙僧上前给唐僧解绑,河神即解救猪八戒,一人背一个出了水面。刚上岸,猪八戒见鼉龙被绑缚在地,近前大声喝骂:“邪畜!如今你还吃我不吃?”说着,举耙作势要打。
孙悟空连忙扯住:“兄弟!看傲闰贤父子的面子,饶了他吧!”
摩昂看大事已了,上前进礼道:“大圣,既救出唐长老,小龙不敢久留,这便带他去见家父。大圣虽饶他不死,家父定不能免他活罪,自会发落处置,到时再回复大圣以谢罪。”(也既然大圣不杀他,我肯定也不杀,我西海欠你个人情)
“既如此你领他去吧!多多拜上令尊,日后再作答谢。”
摩昂领着海兵押着鼉龙离去。黑水河河神上前拜谢:“承蒙大圣援手,小神谨记复还水府之恩!”
唐僧忽然惊诧:“咦!徒弟,如今咱们还在东岸,如何渡过此河?”
“老爷且勿忧虑,小神开路引老爷过河!”河神运起阻水之法把上游河水拦住,须臾间下游水流个干净,河底清出一条大道。
唐僧上马,猪八戒牵起缰绳,沙僧挑起行李,孙悟空照看左右,师徒四人安然走过河对岸,谢过河神后继续西行。
*妖怪请阿舅暖寿,尚有渭阳之情,不比世人;若表兄弟反面,则与世人一般矣。——李卓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