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就在中原东南部的陈蔡之间，一个女孩坐在华丽的车子上，往息国而去了。这个小小的女子，却将牵动诸侯列国的神经。

息国在河南息县，是个小国，位于中原东南，这个女孩名叫息妫，出身名门，是陈宣公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超级美女，面如桃花。车子途经蔡国，蔡哀侯得到下面官员汇报：“陈国公女息妫出嫁息侯，路过咱们这里，正入住城中客舍了。”

蔡哀侯为人灵顽，大叫：“咦，那不是我的小姨嘛！我夫人也是陈国公女，她俩是姐妹啊。既然都不是外人，干吗住客舍，到宫里来住，我给接风。”

于是，大夫跑到客舍去请。人家息妫结婚不愿意路上再接触大男人，大夫们就强求，最后无奈，息妫来蔡哀侯的宫里赴宴了。

望着息妫俏美若天仙的身容从宫门口翩翩袅袅地直直地向他移来，蔡哀侯心花怒放，于是在饭桌上使劲调戏息妫。本来是仆人的事，他抢着干，拿起一把镶玉小铜匕，切下一片烤得不到两分熟的牛肉，拿玉筷子夹给息妫，说：“小姨子！吃个牛肉吧。”

息妫娇滴滴地说：“不要啊，不要，有很多血的。”

“不怕，吃吧，你尝尝，好吃的，回头见到你老公，告诉他，生不生？”

“生——！”

蔡哀侯发出变态者哈哈的大笑。

蔡哀侯给息妫夹完菜，就趁机一摸息妫的裙子，说：“这是哪儿买的料子啊？我看看。”

息妫大惊，喊道：“不要啊，非礼啦——”

“不要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是不是？不要这么一惊一乍地好不好！”

息妫根本不肯就范，借口说脑袋疼，提着裙子就跑了，上车出宫而去。

息妫慌慌张张跑到息国之后，与新郎官息侯相见，洞房之夜，把遭遇一说，息侯哇哇怪叫：“我堂堂国君，连个老婆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子民吗？蔡国倚仗比我国大，就这样欺凌我？”

息妫说：“他既然比你大，那你怎么报复他啊？”

息侯想了个主意，说：“我就找比他还大的，我找南边的楚国去。”

次日，息侯命大夫出使楚国，请楚国发兵相助，大夫面面相觑，说：“国君这恐怕是引狼入室吧，楚国如今地方五六百里，比中原诸候哪个都大，平时没事还怕他们往这儿跑，你专门叫他来，不是弄巧成拙吗？”

息侯说：“楚国人傻，你就按我的主意办，不要啰嗦了。不然我一天都气得吃不下饭去。”

于是使者向南奔赴湖北地区的楚国。

却说湖北省南部的武汉地区，在武汉西边不远的江陵，当时有一个城，大号郢都，就是楚国的都城。楚国最初方圆不过一百里，地处偏僻蛮荒。楚国国君的先祖名叫鬻熊，此人是周文王和周武王的老师，因为这个资格，在周朝初年鬻熊的孩子被封为楚国国君，爵位为子爵。因为地处江汉流域，与黄河两岸的华夏问明相去颇远，于是在中原诸候眼中，楚国属于南蛮之地，有很多迷信和淫祀。

第一任楚子名叫熊绎，地盘小，民人少，蜷缩在山地与平原之间，生计艰难，文化落后，熊绎的职事就是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王，推着山上的荆条编成的柴车，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山树间折腾，采办些土特产给周天王上贡。因为地僻民贫，荆棘丛生，所以楚人雄悍，跟九头鸟有一比，是个敢于跟你玩儿命的民族。

从楚子熊绎下传十代，到了楚子熊通继位。十多年前，周天王桓王在郑国被射中肩膀，消息传到楚国，楚子熊通乐了，于是开始组建兵车纵队，灭掉权国、绞国等小国，并且自己给自己升官，从子爵升为王爵，大号楚武王，跟周桓王平起平坐，宣布再不听周天王的话了。

如今楚武王已死，儿子楚文王正在位第六年，见河南南部的息国使者来访，分外惊喜，连忙请入，问道：“不知辱临鄙国，有何见教啊？”

使者说：“是这样，蔡国国君羞辱了寡君，寡君愿求大王之兵，北伐蔡国。”

楚文王说：“我们跟蔡国并不搭界，互相也无怨仇，即便要帮你，也没有理由去打他啊？”

使者说：“寡君的意思是这样，我们息国倒是离你们相对更近，不如大王进犯我国，我国则向北朝蔡国求救。等蔡侯的救兵一来，我们两国一起夹击它，必能大胜。这样，寡君报了仇，大王则击败蔡国，从而叫蔡国天天给大王磕头，做大王的附庸。”

楚文王素来就有北上中原，称霸中原诸候之志，当即答应。于是楚军北上五百里，攻击息国，包围了息城。息侯高兴了，对夫人息妫说：“这下好了，我们被楚兵围上了，我这就请蔡侯来救咱们，等他来了，我就亲手宰了他，给你雪恨。”

蔡哀侯接到告急文书，乐道：“我就知道她老公是个衰人，看寡人的。”

于是他带兵南行五十公里，抵达息国，跟围城的楚军作战。楚文王一看，嗬！有人敢干涉我！掉头就打小蔡。蔡哀侯被打得满地找牙，当场被逮。随即楚军带着蔡哀侯，得胜回国。

蔡哀侯被软禁在楚国郢都，恨透了息侯，于是这一天，找机会对楚文王说：“大王，中原文明的代表，那就是中原女子的素质，要说素质最高的，第一当数息侯的夫人息妫，目如秋水，面比桃花，国色天香，和大王真是绝配啊！”

楚文王乐了，说道：“那我很想去观摩学习一下，提高一下素质。”

于是楚文王把蔡哀侯照旧扣押在楚国，自己带着兵，又北上，从湖北南部长江边上的郢都，来到河南南部淮河边上的息国，到城下，对息侯喊：“喂！老息，我自带酒食，来庆祝咱们联手破蔡呢！”

息侯一看他身后确实自带了酒食，不知是计，赶紧开城门接入朝堂，亲自捧杯为楚文王祝寿，感谢上次合兵打蔡行动。喝了一会酒，楚文王立刻强迫息侯把媳妇请出来看看。

息侯无奈，忍着千般疑虑，把夫人从后边请出来。就听环佩叮当，一个超级大美女迈着莲花小步，分花拂柳而来，衣袂如飞，目如流水，正是息妫。

息妫走向前，斟好酒，把酒杯转递侍女，由侍女奉上。她只是拜了一拜，酒袅袅婷婷地转身而去了，把楚文王惊羡得呆若木鸡。

楚文王于是接着跟息侯喝酒，酒喝到足够多够撒酒风的时候，他就撒酒风道：“你这是什么总统套房，热死寡人了！”

息侯颤抖着说：“敝邑偏小，不能厚待大王，我我……”

楚文王把酒罐子摔个粉碎：“放肆！我我什么，我看你要害死寡人，给我抓兮起！”两边的虎狼随从当即跳过来，揪住息侯两个翅膀，像抓小鸡子似地拎起来。因为已经没有城墙保护了，楚兵遂灭掉息国。改为息县，作为楚国北境的一个县。

息妫无处可跑，也被楚文王掳住，带回楚国，做为自己的夫人，因为面如桃花，故号桃花夫人。随后桃花夫人跟楚文王生了俩孩子，虽然如此，但据说桃花夫人并不跟楚文王说话。楚文王就问她：“你怎么都跟我生俩孩子了兮，还不跟我说话呢兮？”

桃花夫人说：“我是一个女的，前后事奉两个丈夫，纵然我不能当时自杀，又还要再说什么呢？”

楚文王觉得夫人很可怜，就更恨了蔡哀侯了，心想：“我夫人的苦难，都是蔡侯给搞出来的，我去打一下蔡国，也算是给我夫人解气。”于是又发兵去打了一次蔡国。他这么做，固然是为了取悦讨好夫人了。

也许，看丈夫楚文王表现这么积极，桃花夫人随后就跟他偶尔说话了吧。不过，当时中原人说华夏话，楚国人说楚国方言，俩人之间说话，还得跟着个翻译官吧。

后来清朝有人题《息夫人庙》云：“楚宫慵扫黛眉新，只自无言对暮春。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这是借息夫人的事讽刺明末清初的降清士大夫的。

桃花夫人呆在楚国，发现楚国的文化艺术非常有特色，比如音乐、乐舞、青铜器、图画、服装，都更加自由奔放，没有像中原那样太多受到礼的约束，勃勃有生气。

文/潇水：知名历史小说作家，历史战争特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