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杜若

熟悉《西游记》的朋友们都知道，在有关牛魔王的故事中，铁扇公主、红孩儿一直是主角，而玉面狐狸仿佛是为了丰富牛魔王人物多样性而做的简单注脚。其实，原著中玉面狐狸虽着墨不多，但其形象极为鲜明，她以倾城之貌、万贯家财，成为书中不可多得的“白富美”的代表，是众多妖界人士梦寐以求的对象。

那么，“又富又美”的玉面狐狸怎么就和牛魔王走到一起了呢？

集美貌与财富于一身

《西游记》第六十回“牛魔王罢战赴华筵，孙行者二调芭蕉扇”中，玉面狐狸首次登场便以“貌若观音，情似春水”之姿惊艳四座：

“（玉面狐狸）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移莲。貌若王嫱，颜如楚女。如花解语，似玉生香。高髻堆青軃碧鸦，双睛蘸绿横秋水。湘裙半露弓鞋小，翠袖微舒粉腕长。说什么暮雨朝云，真个是朱唇皓齿。锦江滑腻蛾眉秀，赛过文君与薛涛。”

玉面狐狸的确生了副令人倾倒的美貌。以往大家看《西游记》中美丽妖娆的玉面狐狸形象，都会以为玉面狐狸是靠美色迷惑牛魔王让它抛妻弃子。但实际上在书中，玉面狐狸是积雷山万岁狐王的女儿，狐王死后，她继承了狐王的万贯家私，财富堪比一半天庭，可谓既美且富。而且牛魔王自己曾对铁扇公主说：“我因图治外产，久别夫人。”可见，牛魔王很大程度上是因钱财而娶玉面公主。

不过，玉面公主对待牛魔王可是有情有义，牛魔王与孙悟空、猪八戒大战时，玉面狐狸并没像其他妖怪一般大难临头各自飞，相反，她时刻惦记着牛魔王的安危，将身边的所有护卫派出去帮忙。当听闻守门小妖来报后，玉面公主即命百余位外护的大小头目，各执枪刀助力牛魔王。众妖一齐上前乱砍。八戒措手不及，倒拽着钯败阵而走，大圣纵筋斗云跳出重围，众阴兵亦四散奔走，牛魔王最后得胜。

而令人意外的是，铁扇公主也能“容得下”她。孙悟空第一次向铁扇公主借芭蕉扇被拒后，听从土地爷的建议，来到摩云洞向牛魔王求借芭蕉扇。恰好碰上玉面公主，并向她说是铁扇公主派来请牛魔王回家的。谁知，玉面公主一听此言，心中大怒，彻耳根子通红，破口骂道：

“这贱婢，着实无知！牛王自到我家，未及二载，也不知送了他多少珠翠金银，绫罗缎匹。年供柴，月供米，自自在在受用，还不识羞，又来请他怎的！”

由此可见，除了牛魔王，铁扇公主也是从玉面公主这里得了好处的。

那么，条件如此优越的玉面狐狸为何倒赔全部家当，嫁给有妇之夫的牛魔王呢？

原来，狐王素日对玉面狐狸多娇宠，导致玉面狐狸并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临死前，狐王怕自己的百万家私和女儿被人所骗，便反复叮嘱她，一定找个身手不凡、忠厚老实的人入赘。玉面公主连连答应后，狐王方闭目而去。

以当时流传的《西游记》刊本为主要依据编纂而成的清朝内府戏剧《升平宝筏》中，有段描写玉面狐狸对铁扇公主的陈词，更是反映了玉面狐狸寻求依傍的诉求：

“（白）娘娘在上，羁留大王，皆是奴家不是！但因家母亡后，所遗家业甚丰，屡屡被人欺侮。奴家没奈何，只得招夫管家。幸蒙大王不弃，慨然应允，得以保守家资，此皆大王威名，即是娘娘福泽。屡欲同去见，奈一时羁绊，未得起身，因循至今。此非大王之过，实贱妾之罪也！望娘娘大开恻隐，怜而赦之！”

敢与大圣争高下的“妖界霸主”

狐王死后，玉面公主谨记父言，按照父亲的标准寻找夫婿。而“妖界霸主”牛魔王，就成了她的如意郎君。

“头上戴一顶水磨银亮熟铁盔，身上贯一副绒穿锦绣黄金甲，足下踏一双卷尖粉底麂皮靴，腰间束一条攒丝三股狮蛮带。一双眼光如明镜，两道眉艳似红霓。口若血盆，齿排铜板。吼声响震山神怕，行动威风恶鬼慌。四海有名称混世，西方大力号魔王。”

《西游记》中，专门对牛魔王外貌、能力、名号的由来做了介绍。作为翠云山和积雷山的主人，牛魔王力量之强横，在妖界几乎无人能敌。五百年前，他曾是孙悟空的结拜兄弟。在孙悟空结拜的兄弟中，牛魔王排行居首，后来他也成为唐僧四人取经路上最强大的对手之一。其中“路阻火焰山”时，孙悟空与牛魔王的大战更是可与大闹天宫时恶斗二郎神的场面相媲美，被郭箴一先生称为“是八十一难中最大的，且是出色的大文章”。

谈及武艺，牛魔王身怀绝技，有“点头径过三千里，扭腰八百有余程”的飞腾之术，令人叹为观止。与孙悟空的较量中，他展现出非凡的耐力与实力，双方激战数百回合，难分伯仲。即便猪八戒加入战局，三人缠斗至深夜，胜负依旧悬而未决，孙悟空也不禁赞叹：

“这厮骁勇！自昨日申时前后，与老孙战起，直到今夜，未定输赢，却得你两个来接力。如此苦斗半日一夜，他更不见劳困。”

在战斗中，牛魔王武器变换自如，失去混铁棍后，立即使出青锋剑。智谋上，牛魔王亦是不凡。在碧波潭遭遇“辟水金睛兽”被盗的挫折后，他迅速反击，巧妙化身为猪八戒，运用对方的策略反制对方，不仅成功挽回了颜面，更在智谋上展现出了高人一筹的才华。

除了能力、计谋外，牛魔王性格豪迈，广结朋友，无论是天庭的神仙还是地府的鬼怪，都对其有所忌惮。如此神通广大的“妖界霸主”成为玉面公主寻求依傍的佳婿也在情理之中。

印度文化影响下的“赔钱嫁汉”

作为《西游记》中唯一具有完整家庭的妖怪，不少学者曾对牛魔王及其家庭成员形象来源进行过探究。胡朗、刘春梅等学者曾认为牛魔王及其家族的形象都有着深厚的印度渊源，其中，牛魔王的瘤牛形象源自印度神话中的白牛王魔希娑；其妻子铁扇公主则是印度罗刹原型在中国文化中再建构的产物；红孩儿的印度渊源已成共识，而小妾玉面狐狸在生活方式上，尤其是她“赔钱嫁汉”的选择，都体现出明显的印度色彩。

《西游记》原著中孙悟空借芭蕉扇时，火焰山的土地爷曾介绍道：

“那狐王死了，遗下一个女儿，叫做玉面公主。那公主有百万家私，无人掌管，二年前，访着牛魔王神通广大，情愿倒陪家私，招赘为夫，那牛王弃了罗刹，久不回顾。”

在古印度法典《摩奴法典》中有规定，女儿不具有父亲财产的继承权，如果是家里没有男孩的话，只有招婿为家族生子、传递香火后，才可以享有均等分配财产的权利，同时还能获得母亲结婚时得到的东西。换言之，老狐王死了以后，玉面狐狸要想继承遗产，就必须为生儿子而找一个男人入赘。而且，依印度习俗，男女婚姻关系中，女方需陪嫁丰厚的嫁妆来确保其在婆家的地位，所以很多时候，在结婚的过程中女方会“赔上”很多彩礼。这与玉面狐狸为了掌管百万家私，赔钱嫁汉的选择很相像。

中国传统观念下玉面狐狸的悲惨结局

无论是为寻求依傍，还是为了继承、掌管万贯家产，玉面狐狸选择了牛魔王，却未得善终，最后惨死在猪八戒的九尺钉耙之下。她倒赔家私入赘的夫婿，非但没有护她周全，反而让她受到牵连，遭猪八戒记恨丢了性命。死后，父亲留给自己的属下也遭到满门屠灭。昔日“既美又富”的玉面狐狸为何会有如此悲惨结局？

首先，玉面公主虽然招赘牛魔王为夫，但牛魔王早已娶铁扇公主为妻，所以她只能算是牛魔王的小妾，牛魔王也屡次向外称她为妾，坐实了她“妾”的身份。在古代中国的传统观念中，正妻与妾室的界限清晰而明确。《西游记》作者受传统妻妾观念影响很明显，他的立场明显偏向正妻铁扇公主。在描写悟空见到铁扇公主时，开口“大嫂”闭口“大嫂”，毕恭毕敬，诚然有因借扇子的因素，但也出于她是牛魔王正妻的原因。而与此前彬彬有礼的态度相反，悟空第一次见玉面公主便破口大骂：

“你这泼贱，将家私买住牛王，诚然是陪钱嫁汉！你倒不羞，却敢骂谁！”。

玉面公主从未为非作歹，也不曾胁掠唐僧师徒，却最终落得凄惨结局，成为一个悲剧角色。也许，她一不该在年幼之时未跟狐王父亲习得一技之长，强大自身，否则也不至于大敌当前，没有回击之力，也无人脉助力，徒然命丧黄泉；二不该委身为妾，哪怕是赔钱嫁汉，也不该找了个老牛这般的有妇之夫；三不该过于听从狐王，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他人身上。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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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郭秀兰.评《西游记》中的女仙妖魔形象[J].群文天地,2013,(02):65-66.

[3]胡朗,刘春梅.试论牛魔王及其家族的印度渊源[J].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学报,2021,39(01):74-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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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周固成.西游戏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18.

（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作者：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