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融水穿过苔原时，总要在石头上刻下蜿蜒的纹路。那些被冲刷得浑圆的卵石，不是因着千万年的磋磨变得温顺，而是记住了每道褶皱里沉眠的星辰。
就像在北极圈游荡的极光，当它们最终化作老人瞳孔里的柔光，并非锋芒被黑夜吞噬，而是将暴烈的电浆凝成了祖母绿里的絮状物。
大都会博物馆的青铜爵还沾着商朝的月光，曾经盛满祭祀的烈酒在氧化层下结晶。考古学家说铜绿是最慈悲的包浆，让那些征伐与占卜的呐喊，都变成器物表面静默的星空图。
而撒哈拉的沙粒在显微镜下，每一颗都嵌着百万年前海贝的螺旋纹——不是黄沙驯服了海洋的狂想，而是潮汐自己选择了成为会呼吸的化石。
总有人指着航海博物馆的绳索叹息，说它们被海风舔舐得多么服帖。可当风暴来临的夜晚，那些浸透盐粒的纤维仍在梦中颤抖，把惊涛骇浪编织成水手结的肌肉记忆。
而图书馆里羊皮卷上的战歌，虽然被虫蛀蚀得字迹模糊，但某个音节突然震颤时，依旧能唤醒石柱上沉睡的鹰隼。
我们总误以为山谷里的溪涧是被山岩驯服的，直到某天暴雨倾盆，才发现它们骨子里仍是那个劈开花岗岩的野性少年。
那些看似臣服于地形的九曲回肠，不过是河流在练习更精妙的剑。一如博物馆里陈列的青铜剑，表面的斑驳何尝不是另一种锋芒——将嗜血的寒光锻造成可以凝视的月光。
或许真正的平凡从来不是磨损的棱角，而是将雷霆收进陶罐，把闪电编成发辫。
撒落在敦煌壁画上的辰砂依旧在氧化，可飞天的衣袂反而因褪色获得了飘动的错觉。
被装裱在画框里的向日葵，正是褪去了鲜活的暴烈，才让每个观画者都能在其中浇灌自己的四季。
那些我们以为是岁月赐予的温润，不过是故事在年轮里窖藏的烈酒，在某个雪夜忽然升华为满室馨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