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雨登上蓬莱阁
2020年8月,随队来到渤海之滨,却赶上了大雨,看了雨雾弥漫的蓬莱阁。
2000多年前,雄才大略的汉武帝,第五次来此寻找海上仙山,再次未果,下令建了一个小镇,就是今天的蓬莱小城。大约1000年前,北宋有位姓朱的地方官,在面临大海的山头,建了一个阁楼。“蓬莱”一词最早出现在唐朝,慢慢成为仙境的代名词。而用于观景的蓬莱阁,跟着有了飘飘乎欲仙的某种意蕴,引来四方游客。
海面上的水,被太阳照射,蒸发成水汽,上升到空中,聚集的云有了重量后,又会落下来。这种周而复始的水循环,即使偶尔有暴风骤雨,也不会让人着迷。人们关注的多是那些极个别的现象,比如天上的日蚀,钱塘江口的海潮,还有不可思议的海市蜃楼。
电影《玄奘》有个片段。玄奘取经途中,在沙漠里跋涉几日,烈日暴晒,极度缺水,跌倒在地的他产生了幻觉,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缥缈的城市。高大的城墙,伊斯兰风格的建筑,还有披着白纱的女子,以及缓慢前行的骆驼。“终于到了!”他一下子来了精神,重新站了起来。
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原是地面上的光影,投射到大气层上,在某种条件下又折射到地理的表面。也许这种自然的投影太大了,需要足够大的场地,常常出现在平坦的沙漠和海面上。而它的导演精明又挑剔,知道四处表演就不再神秘,就在中国的沿海只选了这一处。更叫绝的是,透明的大海上,只有迎着蓬莱阁的这一面,才能看到它的“汽幕”电影。蓬莱阁对面的长山岛,近在咫尺,视野无挡,那里的人却无法看到这样的奇观。
2014年暑假,我在一片清闲中到了烟台。廉兄跟着一帮事业小成的人,在此研修道学。我一边等他,一边在海边走路。光洁的沙滩上,从这边走过去,又从那边走回来。岸边有很多橙色的建筑,透着西洋范儿,未曾靠近半步。我来来回回地走,任凭长风吹着,太阳晒着。那个时候,我知道蓬莱就在不远处,却没有动心,反而跟着他去了一趟栖霞的太虚宫。宏伟气派的建筑,处处在尽力还原和展示丘处机传道的故事,一点也不感到虚。
人的内心偶尔也会有海市蜃楼。自身经历中积累的一些事,从外面听到看到的一些事,还有心头凭空想到的一些事,堆在心里。平日里像安静的海面,一旦动了念,晃出一些光,投射到心空,也会出现一些影子。人都会往好处想,想多了,这样的影子会像做梦一样,想啥有啥,看啥像啥,神形兼备,惟妙惟肖,比生活中整天看的让人兴奋,叫人陶醉。从小到大,我心里想过的,比现实经历的,不知要多几万倍。常常是一有风吹草动,就心花怒放,万蝶飞舞,搞得自己晕晕乎乎,分不清真的假的。
追随着这些画面,偶尔会做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事情。有些时候我也感到苦闷,甚至会着急焦虑,以为明的似镜一样的事情,大家都会看到。现实往往和想象的不一样。不耐煎熬的我,数着日子,盼着早点到站。上车时内心鼓鼓的,离开时已腹中空空,什么也不想,也没啥想再说。那个时候,我开始有点明白,蒸腾在自己心里的这些东西,只能燃烧和陶醉着自己。
雨很大,风助威,大伞都撑不起来,只能勉强罩在头上。仍有很多人挤在路上,一不小心,各自的伞就碰到一起。走过长长的甬道,穿过清幽的小院,来不及多看一眼,纷纷直奔丹崖顶上的蓬莱阁。
1085年,“乌台诗案”后,在黄州蛰伏了几年,苏轼的命运随着朝局的变化,又冲向高潮。农历十月,他复职为朝奉郎,知登州。到任刚5天,又被召回,任尚书吏部郎中。即便如此,超爱打卡旅行的他,还是抽空上了一趟蓬莱阁,留了一首长诗。
“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荡摇浮世生万象,岂有贝阙藏珠宫?心知所见皆幻影,敢以耳目烦神工。岁寒水冷天地闭,为我起蛰鞭鱼龙。……”
他在这首诗的前面还煞有其事地写了一段:余闻登州海市旧矣。父老云:“常见于春夏,今岁晚不复出也。”余到官五日而去,以不见为恨,祷于海神广德王之祠,明日见焉,乃作是诗。
风雨笼罩着四下,海面与灰暗的天连为一体。我蹲在一个卧碑前读着这样的诗句,一边感叹东坡的达观,知道一切都是心的幻影,又一边感叹他的狡黠,靠想象写出了这首诗,还辩称上天专门为他表演了一场。苏轼只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驱动海中的仙。不然的话,就应该知道,他并不是那个大酱缸里的菜,也应该预知他后半生的颠沛流离。
图片来自网上
天地间的幻象只是一种暂时的风景。蓬莱阁上能看到的海市蜃楼,次数少之又少,赶上了也只有个把小时。越是难得一见,越是不可思议,就越会受到追捧。看景也罢,寻仙也好,到此一游的人们,各怀心事,各乐其乐。这么想时,我看了一下身边的同事,他也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们的衣服全湿了,相互在清雨中干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