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太病了,本来好好的田老太突然间就病了,田大姑和两个儿媳守在床边,来回侍候着,纪文庸更是不敢怠慢,请来医生为田老太诊脉,无非是年老力衰,哪里有什么神仙药?田老太的病时好时坏,渐渐地就卧床不起了,又过了两天,也就糊涂了。巴大人亲临纪家看望了一回,各衙门便如蜂儿般过了一遍筛子,左邻右舍、远近亲戚也多有来探望的,让纪文庸应接不暇,着实有点劳累,内心感叹道:“这当个孝子,可真难,别说其他,就是这般应酬,已是把人累给趴下了。”
“少爷,她醒了,小姐醒了。”田大姑站到了门口,低头给纪文庸说着话,这个女人的好处,便是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小姐,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纪天九的老婆,哪怕是个小妾或者偏室,她来到这个世界,好像就是专门侍候小姐来的。田老太的病情让她伤心透顶,离开了小姐,她还算是什么?儿子,是自己生的,但未必是自己的,更未必能称得上儿子的。
坐在堂屋桌子前打着盹的纪文庸一惊,问道:“怎么了,大姑,娘说什么?”他知道,这几天,娘的病越来越重了,为方便给娘擦洗,她们已经把娘的衣服给脱光了,他是不方便进去的,除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少爷,小姐说……”他看了看院子内外,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说她想见见皮牧师。”纪文庸铁青着脸,点了一下头,说了声:“知道了。”便向外走去。田大姑早已返回到田老太床前,嘴里呐呐着说道:“感谢主,他去了,他去了,少爷去了,小姐。”李香云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撇了一下嘴,低声说道:“下贱。”田大姑听见了,并没有回话。
田银叶挺着大肚子走出门去,蹲在大门口的二哥纪文孟急忙站了起来,问道:“弟妹,你这是?”田银叶淡淡一笑,脸上已经有了些虚汗,说道:“二哥,我到庙里去给娘上炷香,求菩萨保佑她老人家。”说着,向街上走去。纪文孟向门里看了一眼,意思是,看看人家老三家里的,会办事,有粉都揸到了脸上,哪儿像你,有粉都揸到腚沟里去了。李香云看了男人一眼,又骂了一声:“贱货!”
走到教堂大门口的纪文庸止住了脚步,教堂的门口,张贴着四弟纪文学教化衙门发出的告示,上边写满了衙门官员、差役家属及直系亲属、五服以内的兄弟姐妹、信奉洋教的人员名单,督促他们回头是岸,回归到孔孟之大道上来。纪文庸又看了几眼,向站在教堂门口的几个衙役打了声招呼,反身向城隍庙走去,他内心颤动着。这几天,自己不在,也不知道俊妮活成啥样子了?二哥纪文德是个粗人,也是个极度靠得住的人,他每天往后院准时送去饭菜,就放在后院大门后的一把椅子上,石俊妮自己出来,取回去吃,可离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石俊妮已经懒得动了。纪文德上午赶到纪家一趟,偷偷地告诉纪文庸,她已经一天没有出来端饭了。
正值春耕时候,王文远在田鸿儒的旧宅门口招徕着外地来的伙计,谈判工钱,看见纪文庸过来,急忙施了礼。纪文庸客气一番,刚要走,只见田子玉也站在找活的队伍里,王文远厌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田秀才,请回吧,我们说好了,不请咱本地伙计的,更何况你是个有身份的人,来这儿,不合适。”田子玉叹了口气,走了,人们指着他的脊梁骨,议论着什么,纪文庸似乎没有听见,急匆匆地向城隍庙后院走去。纪文德也急忙坐在了城隍庙的大门口,看着街上的行人。
石俊妮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屋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纪文庸似乎也顾不了许多,上前摸了摸石俊妮的头,还好,没有大碍。石俊妮伸手抓过纪文庸的手来,哭泣着说道:“少爷,我没有病,我很好,只是这几天见不到你的面,我有点害怕。你说,这生产上的事,也没有准时辰,我感觉到他快出来了,快出来了。少爷,这要是在深更半夜,他真的要出来了,可怎么办?少爷,能不能找个收生婆过来,陪着我,这样,你也放心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和文学、还有这个小家伙好,我这也只是说说,你可别生气,要是白家妹子在,哪该多好啊。”石俊妮的脸红了,如同一朵美丽的红云彩。纪文庸抱着她的头,轻轻抚摸着她散乱的头发,说道:“俊妮,我守住你,守住你,把我们的儿子生下来,你放心,一切都会有办法的,有办法的,我不会让你和孩子们受罪的。”纪文庸流着泪,说着安慰的话,再看石俊妮,已经睡着了。她或许不是不知道饥饿,而是好几天都没有睡觉了。
“奶奶的,敢告老子,老子就不信了,还治不死你个穷小子。”田银根边系着裤腰带,边看了孙习老婆一眼,说道:“给老子瞅准了,这个大秀才,是如何给他老娘把尿的、擦屁股的,又是如何给他老娘洗澡的,最重要的是,他是如何奸淫他亲生老娘的。”说着,往孙习老婆赤裸裸的胸脯里,塞进几块银子来。孙习老婆拿起银子,塞到了枕头下,骚浪地笑道:“你放心,这事,我的儿,不,我的承业大少爷已经给我吩咐过了,还用你这个当爹的出手。”田银根大笑:“奶奶的,多少好人都他娘的被你教坏了,连年轻孩子,你也不放过啊?”说完,大笑一声,得意洋洋地走了。
看着纪文学和田承业,还有侄子白耀宗有说有笑地坐到了一起,白玉娟笑了,看来,纪家少爷并没有记仇,这两个小太岁也没有跟他过意不去,这样最好。白玉娟说了声“马上来”,就给他们准备酒菜去了,田苗苗也跑了过来,在几个男人面前来回跑着,叫着“叔叔”,白耀宗笑了,说道:“叫谁叔叔啊,叫哥哥的。”可又一想,自己也笑了起来,站起身来,向着纪文学施了一礼,像模像样地喊叫了一声:“四叔。”惹得几个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田银根习惯性地站在了那道矮墙外,能听到儿子他们几个在里面说话的声音,笑了一阵之后,儿子田承业压低了声音,给他们说着话。过了好大一会,纪文学冷冷地说道:“光说不行,一定要抓现行,让他无话可说,死而瞑目。”
“哥,生了,哥,生了。”正在窃听的田银根被白麦收语无伦次的报喜声给打断了,三妹田银花又给白家生了个大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