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大帝纪念碑】

2016年时，已经被并入俄罗斯的克里米亚半岛出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一位名叫纳塔利娅·弗拉基米罗芙娜·波克隆斯卡娅（下称波克隆斯卡娅）的美女，在接受当地电视台采访时说，她看到一尊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半身雕像最近出现了神迹，能够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这次电视采访一经结束，波克隆斯卡娅在克里米亚当地以及俄罗斯的知名度，得以再上一个新台阶，甚至使她在遥远的日本也出了名，成为当年日本的流行元素之一。

【纳塔利娅·弗拉基米罗芙娜·波克隆斯卡娅】

之所以说“再上一个新台阶”，是因为波克隆斯卡娅的知名度本来就很高。出生于1980年的波克隆斯卡娅，在2016年以克里米亚检察长的身份当选为俄罗斯联邦第七届国家杜马议员，而且她是俄罗斯最著名的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忠实粉丝。

在俄国二月革命百周年纪念日（历史事件发生在1917年3月即俄历的2月）临近之际，波克隆斯卡娅选择在电视节目中公开了自己的惊人发现：就在克里米亚检察院旁边的一尊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半身雕像，最近出现了神迹。

而2016年正是自2014年3月起、俄罗斯事实上接管克里米亚的两年以后。俄国历史上的沙皇们有何等魅力，能够让百年以后的俄罗斯和部分乌克兰民众还能牵肠挂肚，成为其忠实粉丝呢？

【美丽的克里米亚：巴拉克拉瓦市】

沙皇是古代部分斯拉夫君主采用的头衔，源于古罗马时代的拉丁语称号“凯撒”，在中世纪时被视为与皇帝一词拥有类似的地位，比如罗马皇帝这个词的内涵一样，不过这个头衔最先是由保加利亚君主采用，后来在拜占庭帝国灭亡后才由莫斯科大公国承袭。

到了1721年，俄国罗曼诺夫王朝的第五任君主彼得一世，亲自将这个头衔按照俄语的习惯改译为“凯旋将军与独裁者”，才正式确定这个头衔是俄国君主的称号。进入现代以后，我们一般会把沙皇这个词与国王等同，但在俄国古代历史上，内涵和地位远远不止于此。

【彼得一世画像】

罗曼诺夫王朝建立于1613年，灭亡有1917年，它是统治俄罗斯的第二个以及最后一个王朝，这个一共出现16位沙皇的封建农奴制王朝，将俄罗斯由东欧一个闭塞的国家扩展为欧洲乃至世界范围的巨无霸。按照俄罗斯学者的看法，罗曼诺夫王朝的历任沙皇中只有两位可以称为大帝：第五位沙皇彼得一世即彼得大帝、第十二位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即叶卡捷琳娜大帝。

【叶卡捷琳娜二世】

不过学者们喜欢把这两位沙皇的功绩，主要聚焦在他们通过一系列长期战争获得的领土和出海口方面。

然而，从15世纪下半叶到19世纪上半叶，俄国在400年的时间内始终把以劳役制作为主要的剥削形式，并且固执地坚持地主庄园制经济模式，将农民牢牢束缚在地主的土地上，他们的人身、财产、司法也全部依附于地主，他们处于社会最低层，实际上就是农奴——然而历代沙皇却选择视而不见。

【即使19世纪末，沙俄农村仍然保留了农奴制度】

19世纪50年代，新式线膛步枪、蒸汽动力战舰、铁路、有线电报等科技发明，已经在英国和法国的军用、民用领域广泛推广，直接导致俄国在克里米亚战争遭遇惨败，进而引发俄国农奴制危机爆发，刚刚继位的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及其政府，也只是象征性的在1861年废除农奴制度，大量农奴制残余继续保存下来，一直到1917年十月革命之后才被彻底消灭。

至于工业、科技与金融等方面的创新，与沙俄和沙皇们是没有关系的，即使沙皇中最为上进的彼得大帝，他能做到的也只是亲自乔装打扮学习、愿意花费巨额资金模仿，沙俄从来都是第一次到第三次工业革命的策源地。

坦率地说，如果不是这些工业革命的绝大部分成果都可以转化并应用于军事、军工，沙俄能否虚心学习并模仿其中的一部分，将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策源地是美国和德国（德意志帝国）】

现在能查到的是：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以莫斯科大公国为中心，逐渐形成多民族的封建国家。那么这个大公国也不可能是凭空突然出现的，所以更早的时期，那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呢？

最早期的俄罗斯，其实叫基辅罗斯，是维京的奥列格等人建立的以东斯拉夫人为主体的东欧君主制国家，维京人本来就是一群海盗，建立的国家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到了12世纪，基辅罗斯又分裂为若干独立公国，这些公国都自称是俄罗斯文化和地位的正统继承人，其中一个规模较大的，就是莫斯科大公国。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

从13世纪开始，莫斯科大公国采用战争、联姻以及结盟都办法，开始了漫长的领土“整合”动作，直到16世纪中叶，此时莫斯科大公国的君主是‌伊凡四世，这种“整合”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莫斯科大公国的规模和领土不断扩大，于是1547年改称沙皇俄国。

从兼并中生存、从扩张中成长，是刻入沙皇俄国骨子里的基因。对内都可以随时武力兼并，那么对外通过战争进行扩张当然更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而且，历史告诉我们，传统基因是会延续甚至加强的，所以无论是沙皇俄国，还是后来的苏俄以及再来后的苏联，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如果有变化，无非是国际环境、武器装备以及扩张对象不同而已。

【战争是沙俄对外扩张的主要手段】

1689年的《尼布楚条约》导致外兴安岭以东约二十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丧失。后在的岁月里，《恰克图条约》、《瑷珲条约》、《北京条约》等等，进一步割让了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的大片领土，总面积达到数百万平方公里，此外，库页岛、外东北、外西北等地区也相继被俄国侵占。

‌进入20世纪，发生在1921年、唆使面积约十七万平方公里的唐努乌梁海地区独立，并在1944年正式进入并实控该地区，这一件事尤为恶劣。即使二战结束在即、东方注定是战胜国之一，却仍然会通过《雅尔塔协定》等手段，迫使东方承认其在东北和外蒙古的实际控制，此外还早就实际控制了黑瞎子岛、江东六十四屯等地区。

【以向东扩张为例，沙俄实现了自己东到大海的夙愿】

300年多来，俄罗斯的领土扩张了接近400倍，每当有新的扩张战争发起时，沙俄民众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厌恶战争，反而是欣喜若狂、积极参加，仿佛可以随时拥有无尽的土地和不劳而获的金银珠宝。

在领土扩张和获取新的出海口方面，沙俄从上到下各阶层的一致性永远都是极高的，胜利者永远不会被职责以及占领后的土地永远心安理得，是领土扩张情节背后的终极逻辑自洽。

比如俄土战争（沙俄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为了攫取更多的领土和出海口，这场战争持续200多年。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结束呢？也是有的：要么沙俄拿到称心如意的战利品后，暂时回家休息；要么在战争中落败甚至崩盘，不过仍然是暂时回家休息一下。

【而向西扩张，沙俄经常落败于英、法、德等国家】

1917年3月仍是俄罗斯的严冬季节，3月15日沙皇尼古拉二世签署了《退位宣言》，然后写了一篇日记，其中有一段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发来了回电，核心内容是，为了挽救俄国和保持前线部队的安定，我必须退位。我同意了……凌晨1点，我离开了普斯科夫，心情因为痛苦而沉重。我的周围到处都是背叛、懦弱和欺骗。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

即使如此，当时的俄罗斯各阶层也只是想换一个好沙皇，比如普通民众只是要求尽快结束战争（当时一战还在进行中），有面包吃；比如那些要求尼古拉二世退位的大臣和将军们，也只不过是想换个沙皇，用好沙皇来稳定局势，让帝国继续走帝国道路。总之，对所有来来说，沙皇这块牌子不能倒，只不过，后续的情况却并不是这样发展的。

1918年4月30日，尼古拉二世、皇后和子女，还有他们的医生、随从、女佣等都被转移到叶卡捷琳堡，关押在当地一个工程师家里的地下室，1918年7月16日午夜，他们被执行了处决：枪声持续了一会儿，但仍可以看到好几个人还活着，本想用刺刀来解决他们，但没有成功。原因是后来才弄清楚的，因为女孩子们身上穿着像铠甲一样的钻石束胸衣，最终不得不一个挨一个地开枪来完成处决。

【尼古拉二世与皇子】

历史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螺旋与反复一直是它最主要的前进方式。

1991年底，刚刚成立的俄罗斯出现了通货膨胀、政坛不稳的现象，第一任俄罗斯总统叶利钦迫切需要转移社会的注意力，于是他把挖掘和鉴定尼古拉二世等人的骸骨，并为他们平反作为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而且这件事持续了好几年。到1993年10月，俄罗斯还成立了一个专门委员会来研究这个问题，而1995年时最后的结果也出来了：通过美国实验室的鉴定表明，挖掘出的遗骸的遗传因子与罗曼诺夫家族的人相同。

【后来为尼古拉二世立的纪念碑】

从1998年7月开始，一股沙皇热终于成为新的热点：1998年7月18日，尼古拉二世一家的遗骸被迁葬到罗曼诺夫王朝的家族墓地——圣彼得堡的彼得—保罗教堂。叶利钦亲自出席迁葬仪式，还发表了讲话：今天对俄罗斯来说是历史性的一天。俄罗斯的末代沙皇和他的家庭成员被杀害，已经过去了80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们对这桩骇人听闻的罪行保持了沉默。但是，我们应当讲真话，这个行动是民众团结、全体的罪行得到救赎的象征。

无形之中，叶利钦居然坦率、客观、准确地表达了他和他的政府当下需要尼古拉二世以及这么做的真实原因。即使叶利钦的继任者，也会通过纪念沙皇尤其是末代沙皇等方式，使之成为团结民众的一个特殊手段。

【19世纪末沙皇乘坐的皇家马车内部】

尤其是到了2008年，叶利钦继任者的两届总统任满暂时不能再连任，而当时的民众则希望叶利钦继任者成为好沙皇的舆论越来越强烈，在这样的背景下，2008年10月俄罗斯联邦最高法院主席团作出新的决定，承认尼古拉二世和家属是被无辜镇压的，即刻恢复他们的名誉。2013年11月，再次成为俄罗斯总统的叶利钦继任者，索性与东正教大牧首基里尔一同出席东正教与罗曼诺夫王朝论坛，这个论坛只有一个目的——纪念这个王朝建立400周年。

现在的俄罗斯，面临一系列复杂多变的棘手问题，迫切需要一个最好是几个能将全体国民团结在一起的精神力量，而沙皇这个历史符号或者叫精神遗产、偶像图腾，成为能够集世俗和宗教于一体的最好标志。

回到文章的开关，波克隆斯卡娅公开自己看到得所谓神迹之后，引起了克里米亚教区牧师委员会的高度重视，按照他们的调查结果：尼古拉二世的雕像在看似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能够散发出香气，是因为雕像提前被类似精油的物质覆盖或者涂抹过。而这座雕像所在的位置，正是克里米亚检察长办公室旁边的、一个由当地检察官们集资建立并在2015年十月才宣告落成的小教堂门前，包括波克隆斯卡娅在内的，人们不仅组织了捐款，并且这位美女检察官还被邀请主持了教堂的落成仪式。

尼古拉二世的雕像还在老地方静静地待着，而波克隆斯卡娅则已经几经浮沉了，从访问日本并成为日本的网红开始，一直到2021年10月被任命为俄罗斯驻佛得角大使前夕，风光无限，只不过次年即2022年6月，波克隆斯卡娅被免去俄罗斯联邦独联体、海外侨民事务和国际人道主义合作署副署长的职务，从此被弃用并远离了政坛。

【远离政坛其实未必算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