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是不是真喜欢她？”指导员突然问我，语气里透着几分认真。
我愣了一下，手里的饭勺停在半空中，厨房升腾的热气扑在脸上，我竟答不出话来。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喜欢吗？当然喜欢，可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1976年的冬天，我刚满十八岁，带着乡下小伙子特有的土气和一腔热血，穿上了绿军装，成了一名炊事兵。第一天进部队，我站在连队的厨房门口，被眼前的大灶台和一堆锅碗瓢盆给吓住了。那时候，我连个土豆都削不利索，老班长看着我笨拙的样子，只摇头叹气。
可我不服输，白天跟着炊事班的老兵学刀工，晚上就在灯下琢磨调料配菜的比例。没过多久，我手脚麻利了起来，炒菜的手艺也越来越好，连队的战士们都夸：“小李做的饭，有家的味道！”每次听到这些夸奖，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到了1978年，连队把我提拔为代理司务长，负责全连的伙食工作。这对我来说是个大事，也是个转折点。我以为自己的生活就这样平稳地延续下去，可没想到，那一年，我的心里多了一份藏不住的喜欢。
她的名字叫赵红梅，指导员的妹妹。
那年春节，连队组织了一场晚会，我负责后厨的年夜饭，忙得脚不沾地。等我端着最后一盘菜走进礼堂时，正好看见她站在舞台边上，穿着一件红色棉袄，笑得特别灿烂。那一刻，我感觉整个礼堂的灯光都暗了下去，只有她一个人明亮得晃眼。
她是个开朗的姑娘，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子俏皮劲儿。她偶尔来连队探望姐姐，总会带来几分热闹。有一次，她看我在厨房里忙活，就笑着问：“司务长同志，你做饭这么好吃，家里是不是开饭馆的？”我一边炒菜，一边红着脸回她：“哪有啊，我家种地的，小时候连顿白米饭都吃不上。”
她扑哧一笑，说：“那你可真厉害，部队有你，算是有口福了！”
她的话像一把小火苗，点燃了我心里的某个角落。从那以后，每次她来连队，我都忍不住偷偷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句普通的问候，我也能回味半天。
可喜欢归喜欢，我心里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那时候的部队，纪律严明，军人谈对象得经过组织批准。况且，我只是个代理司务长，还没正式提干，万一这件事被人知道，别说前途了，连现在的位置都得丢。
可感情这种事，谁也控制不了。我常常找机会接近她，哪怕只是为了多听她说几句话。一次连队组织爬山，她也跟着一起来了。一路上，我装作不经意地走在她旁边，帮她拎水壶，扶她过小溪。她笑着对我说谢谢，我却什么都没敢回，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头，生怕让她看出我的心思。
后来，我终于鼓起勇气，找了个机会向指导员提了这事。那天，连队刚结束训练，指导员正坐在办公室里写报告。我站在门口，心里七上八下，手心全是汗。他抬头看见我，笑着问：“小李，有事？”
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挤出一句：“指导员，我……我想和红梅处对象。”
话一出口，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他放下手里的笔，皱着眉看着我，语气严厉：“小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现在只是代理干部，连正式提干都没定下来，就想着谈对象了？”
我低下头，嗫嚅着说：“我是真的喜欢她……”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不是时候。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等你提干了再说。不然，这事传出去，对你对她都不好。”
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回到宿舍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她的笑容。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么难受的事。
那之后，我尽量让自己别去想她。可越是想忘记，越是忘不掉。每次见到她，我的心就忍不住揪起来。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对我笑，对我说话，可我却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终于在1979年正式提干了。连队的伙食搞得好，领导们对我的工作也很满意。我以为自己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追求她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家里来了一封信。
信是我妈写的，说村里给我介绍了个姑娘，人长得不错，性格也好，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相亲。我捏着信，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纠结。部队的生活让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可在感情问题上，我还是个没主意的愣小子。我不想让家里失望，可又舍不得赵红梅。
回家后，我见到了那个姑娘，叫陈春兰，是个小学老师。她话不多，但性格温和，说话有条理。我们见了几次面，虽然没有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但在她身边，我觉得很安心。
经过几番考虑，我决定和陈春兰订婚。我告诉自己，赵红梅是天上的云彩，而春兰，是脚踏实地的生活。我需要的，是一个能陪我过日子的人。
订婚消息传回连队后，赵红梅却突然不再来连队了。我问指导员，他只说她最近忙，也没多解释。我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但又觉得，这样也好，省得大家都尴尬。
可就在婚礼前夕，我意外得知了一件事。有个战友告诉我，赵红梅听说我要结婚，哭了一整夜。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我一直以为，她对我只是朋友的感情，可没想到，她竟然也喜欢过我。
婚礼当天，她并没有出现。我知道，我和她之间，彻底画上了句号。
几年后，我和春兰有了孩子，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知赵红梅嫁给了一个工厂的技术员，听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我心里松了口气，也替她高兴。
那天晚上，我坐在院子里，陪儿子数星星，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姑娘。她的笑容还在记忆里，可那份悸动，已经被时光冲淡了。
人生啊，总是充满了选择和遗憾。但正如指导员对我说过的话：“做军人，最重要的是责任。”我做出了我的选择，也学会了珍惜眼前的幸福。至于那些错过的，就让它们留在心底，成为一段温暖的回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