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又给妹妹寄钱啊？＂班长看我数着工资，笑着问道。
我叹了口气：＂这都半年没收到回信了。＂看着手里皱巴巴的信封，我的心里堵得慌，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张邮政汇款单。
窗外飘着毛毛细雨，83年的春天就这么悄悄地来了。
记得刚入伍那会儿，我这个新兵蛋子啥也不会，就知道听指挥。谁知没几天，班长就发现我开车特别稳当，说我有这个天赋。
没几个月，我就被调到了运输连。每到发工资的日子，我都得掰着指头算计：家里要寄点，给大嫂妹妹王巧玲的学费得留着，自己还得省着花。
连队的老兵都说我李建军这人实在得很。有次拉物资回来，路过小卖部，战友们都嚷嚷着要买汽水，我愣是捏着钱包没动。
班长张德明眼睛特别尖，老远就看出我的心思：＂又准备给妹妹寄钱是不？你小子就知道省。＂
说起巧玲这事儿，得从那年探亲说起。腊月里，天还下着雪，我背着大包小包回到老家那个小山村。
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大嫂在灶房忙活，眼圈红红的，看见我赶紧抹了把眼泪。
原来巧玲在县城中专读书，家里实在供不起了。她爹得了重病，整天躺在炕上直哼哼，看病欠了一屁股债。
村里人都说，让姑娘家读那么多书干啥，早点出去打工还能补贴家用。可巧玲学习真的好，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前三名。
＂建军啊，你说这可咋整啊？＂大嫂一边和面一边说，＂那孩子昨天晚上还偷偷哭来着，说不想连累家里，要去打工。＂
我看着灶台上那点微弱的火光，想起巧玲小时候总爱跟在我屁股后头跑的样子。那会儿她可爱说，等她长大了要当老师。
＂大嫂，我这不是在部队当上汽车兵了嘛，每月工资够供小妹上中专的。＂我掏出工资袋，大嫂的泪珠子啪嗒啪嗒掉在案板上。
回部队后，我就开始每月给巧玲寄钱。那会儿还是用邮政绿皮信封，我总是写得特别工整，生怕邮递员看不清地址。
开始，村里人说闲话，说我傻，供自家妹子都够呛，还去管别人家闲事。有人还到我爹娘跟前嚼舌根，说我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我爹气得摔了烟袋，说你们这些人懂啥？人家建军这是在做好事。我娘也帮腔说，巧玲那孩子懂事，学习又好，帮一把怎么了？
巧玲的信总是准时到，字迹清秀，一页一页写得满满的。说学校食堂阿姨特意给她多打饭，说数学老师表扬她，说晚自习的路灯下背课文的情景。
每次看信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值。她还会在信里画些小画，有时是一朵花，有时是一片云，歪歪扭扭的，却让我觉得特别暖心。
张德明知道这事后，主动提出跟我换值夜班。＂你小子够义气，＂他递给我一根烟，＂咱当兵的就该这样。我家妹子要有人这么帮衬，做梦都能笑醒。＂
我抽着烟，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心里想着：人这一辈子，能帮就帮一把呗，又不少块肉。
部队领导知道这事后，还特意在连队大会上表扬我。说我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值得大家学习。我听了，脸都红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巧玲的成绩一直很稳。她寄来的照片，从当初怯生生的小姑娘，变成了扎着马尾辫的大姑娘。
信里总说：＂建军哥，等我毕业了一定报答你。＂我就笑着回信：＂好好学习就成，别想那么多。＂
85年的冬天，巧玲的信突然断了。起初我以为是邮递员送错了，后来打听才知道她已经毕业。大嫂那边也联系不上，只听说她放弃了县城分配的工作。
我心里乱糟糟的，连开车都心不在焉。有一次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吓得副驾驶的战友直冒冷汗。
张德明看不下去了，拽着我去喝酒。＂人家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就别瞎操心了。＂他给我倒了一杯，＂说不定是去闯荡天下了呢。＂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是不是这些年帮错了，还是说让人家觉得有负担了。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一封封写满希望的信。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都快把这事儿给埋心底了。每次想起来，就像喝了口陈年老酒，又苦又涩，却还有点甜。
89年冬天，我收到了个厚厚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摞发黄的照片和一本皱巴巴的日记本，还有一封信。
原来巧玲去了大山深处的一个村小当老师。信上说：＂建军哥，这些年我一直没给您回信，不是忘了您的好，是怕自己还没做出成绩来，愧对您的期望。＂
＂这山沟沟里邮递员三个月才来一趟，我就想着等真有点样子了再给您交代。您知道吗？我现在教的很多孩子，家里条件都特别差，可眼睛里都有光。＂
翻看她的日记，我才知道她过得真不容易。山路九曲十八弯，下雨天得走三个小时山路去学校。宿舍漏雨，她就打着伞睡觉。
有时候连着几天吃咸菜馒头，可她从来没在日记里抱怨过。她写着：＂今天又有一个学生考了满分，高兴得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最让我感动的是，她居然用省下的工资资助了几个贫困学生。日记里写着：＂今天小刘背着他妹妹来上学，让我想起了建军哥。我也要像他那样，帮助更多的孩子。＂
最后一张照片，是巧玲站在土坯教室前，身边围着一群笑脸盈盈的孩子。。这份情，我会一直传递下去。＂
看着那些天真的笑脸，我突然明白了，有些付出看似石沉大海，实际上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出了花。就像当年春天里，我听着大嫂抽泣的声音，做出的那个决定。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是在帮助别人，其实是在成就自己。我把这些照片和日记小心翼翼地收进柜子，就像收藏着那个春天里的一份希望。
倏忽间，又是一年春天。我站在老连队的操场上，远处传来新兵训练的号子声。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数着工资的毛头小伙子，和那个在山村教室里绽放笑容的姑娘。
这世间的真情，就像春天的溪水，悄悄流淌，却永远不会干涸。
路慢慢
83年，你一个月挣6块钱，养空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