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仲禹回忆12:三师终于等到攻击四平路西的机会,一场恶仗展开了

玫瑰有溢 2024-08-19 21:39:13

被挡在城外的第三师

生活中,人们往往把有良好意愿和动机又达不到目的的时候那焦

灼的心态称之为无奈。其实最为牵动人心的是战场上军人的无奈。炮

火、硝烟、流血、死亡,以及特定的集体,特定的人际关系,特定环境,加上无情的绝对的上下级的服从意识,造就了许许多多的,甚至不能言传的无奈和遗憾。

从古到今在军旅高唱大风歌的同时,该"潜伏"着多少荡气回肠的故事啊,这些故事最为动人的是由"无奈"二字书就的。

假若一个人的无奈令心绪焦躁的话,一支部队的"无奈"就更加焦躁了。在四平前线,我们三师的官兵就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整整一周时间,全师上下,每个人心里燃烧着一团烈火,人就像在炼狱中饱受着煎熬。

现在让我们走近三师,看看我们是怎样经历这次感情大起大伏的难忘时刻的。

总攻时间是14日20时。这一天,天一亮就乌云密布。敌人飞机在雨天不能起飞,利于我军调动部队。好事也有两面性,因雨水浸泡,土质松软,不少炮阵地塌陷。炮兵们不仅与敌人作斗争,又要与恶劣气候作斗争,冒雨清除阵地里的积水,重修塌陷的阵地。

20时到了,雨也住了,天也晴了,攻城部队上百门山野榴炮几百门迫击炮开始试射,然后是七分钟的火力急袭。一时各突破口分不清炮弹的爆炸声,火光闪耀,浓烟升腾,大地颤抖,振聋发聩。这种振奋人心的场面,实在空前的。除了少数担任突击的部队之外,都离开了阵地,到视野开阔处来观战。

三师指挥部彭景文师长守在五部军用电话机前,等待着一面城前沿的七团和九团的战斗报告。指挥所外机枪声连成一片,指挥所里的电话始终静悄哨。

这是多么可怕的沉寂啊!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前沿突击部队仍然没有消息。

紧张的气氛笼罩着师指挥所。师长彭景文背着手,在电话机旁来回踱步。作战室里充满了紧张的等待。

随着电键声声,传来的消息令三师官兵心急如焚。

14日24时,纵队司令部来了通报:"20时17分,我二师四团一营开始冲锋,二连连续5次爆破炸开了铁丝网,然后三连仅用10分钟登上城墙,全营杀人城郭。二营随即跟近,占领了敌人保安十七团团部大红楼……"

天快亮了,纵队又通报:"我一师一团于15日2时,在屠宰场方向打开了缺口,占领了第一批楼房。"纵队的通报还说:"敌人宣扬所谓攻不破的四平,已经被我一师、二师突破了"

我们三师仍然没有突破敌前沿。

彭师长再也在指挥所呆不住了,他不顾警卫阻拦,急步向一面城方向走去。

此时,我攻击部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一面城前面左翼是七团攻击的方向,二营四连把铁丝网、鹿砦炸开,打开了两道副防守,已经付出了60多人的伤亡。当部队再向前进时,在雷区又伤亡了20多人。

四连继续向前冲,过了雷区,有十几米什么防守工事也没有,可是不少战士一只脚插进了泥土里,不是脚尖插进泥土里拔不出来,就是脚后跟陷进去了抬不起脚。敌人的机枪向这些走不动的战士猛扫。四连又伤亡了几十人。这是什么原因呢,后来听俘虏中得知,这叫"陷足坑",构造和猎人捕捉猛兽的陷阱一样,只是小的很,只能陷进一只脚,四连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二营将四连撤下,换上了五连,五连连长朱世泽、指导员常安科,正要准备冲击,天已亮了,团里命令明天夜间再组织攻击。

右翼的九团,第一梯队是二营。他们已经越过了外壕,遇到三组子母堡,母堡较大,在中间,两面各有两个小子堡。五个地堡排成一个弧形,三组构成了个半圆形,蔓延200米长,互相构成绵密的交叉火力。这三组仅仅是前沿,后面还有类似的地堡群构成第二道防线。九团的突击连也伤亡过半。

第一夜的攻击,三师连一个敌人的地堡都没能打掉,可是准备的炸药包都用完了,彭师长不得不下令停止攻击。

第二天组织第二次攻击,师炮营报告,火力急袭已经把带来的弹药消耗了一半,炮兵掩护步兵的能力很小了。第二天的攻击也没有取得效果。

三师没有突破前沿,部队仍留在城外。彭师长急得直跺脚。黄政委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敌人地堡是钢骨水泥的,又啃不下来,敌人路东3个团,对准我们两个团,别说攻坚,就是野战,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参谋长曹章说:"我们没有突破有原因,兵力火力不足,七纵3个师,还有总部炮兵配合,为什么也突不破,真是奇怪。"

彭师长得知七纵也没有从路西东北角突破,但是责任感仍使他心里不好受,"我们不能老呆在城外看一、二师打啊,总要想个办法。"

黄政委说:"我们继续组织攻击,突进去更好,突不进去也能牵制敌人这三个团,不让他们增援路西,也就完成了任务。"

21日纵队命令一师撤出战斗进行休整,三师转到路西,接替五团继续扫清路西残敌。

很难准确地用语言描述,从城东突击阵地撤下来时,三师战士们的沮丧心情,有的战士说:"完不成任务,眼看着兄弟部队打胜仗,抓俘虏,比死还难受。"

指挥员就更难堪了。

三师营团以上干部的心理憋了一口恶气。

我们团的包敏就是在这种心境下,跟随一营到最前沿阵地指挥战斗的。

为尊严而战

打不进城里,领导可以检查指挥上和兵力部署上的失误,可对战斗负责,攻未克就是奇耻大辱啊!

团队的荣誉是什么?

是比生命还重要的精神状态,

人活着为什么?

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

在此时,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每个为荣誉而战的勇士,把自己的生命都当做可以随时抛掷的武器,死就要"炸"出个响来,轰轰烈烈地干一场!

三师都笼罩在自责中,没有向上级去找原因讨说法的,而是拚命去寻找补救自声誉的机会。

毕竟战神是公正的,三师终于等到了发泄怒火的机会。一场为尊严而战的恶仗展开了!

七团来到路西,第一个任务是打农民银行,任务落在一营身上。包敏向团长伍坤山说了声"我去一营啦"。副团长杨开明说:"你主任上去干什么,这是副团长的事。"想拦一拦,包敏好像没听见。我和包敏是老战友,进东北,在一支队二大队我是大队长,他任政委,深知他的性格,他要做的事情,都是经过认真考虑的,就是拦也拦不住,我用提醒的口语对老搭档说:"不能感情用事,要冷静。"包敏抬头望了望我,眼睛里充满了坚毅的光芒。这眼神我既熟悉又觉得很陌生,我有一种预感,战场上每次分手都可能是生离死别啊!

农民银行,是路西敌人的大据点,一座两层大楼比较坚固,是通住火车站的必经之路,外围设有三道铁丝网,敌人一个加强连守着。一营三连为突击队,战斗组织很严密。在火力掩护下,担任爆破的三排七班,很快炸开了铁丝网,打开了通路。八班长袁芸薪带了两个战士,扛上80斤的大炸药包,冲上就要炸楼。楼上敌人的火力,密集的封锁着通路,袁芸薪和三个战士卧倒在一个土棱后面,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没法前进。

营长杨振宇立即组织火力,封锁着正面的几个窗口,主任包敏发现炮连排长崔永峰跟在身后,问崔永峰:"迫击炮能打大楼吧?"

崔永峰是天津静海人,曾在宋哲元部队当过兵,参加过芦沟桥抗击日寇的第一仗,是个老炮兵,保卫四平前,在六家子战斗,以十发炮弹打退了敌人一路的进攻。但是迫击炮打大楼还不知行不行。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回答了一声"行"。

街道狭窄,就是曲射炮也难以发挥作用。崔永峰灵机一动,爬上一座平房,因为距离很近,迫击炮的炮身几乎与炮盘成90度的直角。

他瞄准了目标,使用了延期信管,连续向炮口装了三发炮弹。奇迹出现了,炮弹穿透了楼顶,在楼里爆炸了。楼内的枪声顿时稀疏下来。袁芸薪跳起来,喊了一声:"跟我来"!飞快的冲向大楼,把80斤的炸药包放在大楼前的铁门前,拉了导火索,当八班3个人离开大楼门十余米时,炸药响了,铁门炸开了,冲击排冲了上去。前后1个小时,七团完成了第一个任务,攻占了农民银行大楼,扫清了四马路的敌人。

在指挥战斗中,一颗子弹飞来,包敏主任光荣牺牲了。包敏是胶东人,他是一纵作战牺牲的1447名烈士之一。他原本不该到第一梯队去,我们大家都领悟了他为什么去和为什么献身的真谛:一支军队要有军魂、士魂,他的死使一一四师的军魂愈加浓烈,他是个把集体荣誉看做高于一切的人,为了捍卫集体的尊严,事后副团长杨克明说:"路过四平,想起来不好受,总觉着就像欠了什么似的……"

包敏去了,把歉疚留给了我们,使我们活着的人背伏着重重的良知,于是我们的生就不再是仅仅为了个人的前途和幸福了。我们很容易满足目前的一切,因为我们对人生的渴求,有了永远的参照物:这就是为了集体的荣誉,为一支部队的尊严牺牲在我们前面的烈士们。

路西的敌人基本消灭了。21日,上级决定了三师、十七师及七纵队从道西向道东突击,以求尽快消灭路东的敌人。三师担任突破的是八团二营,突击连是五连。突破的位置在路西的南部。

战前,八团团长宋文洪来到了二营,和教导员于正基带领五连干部和班长们到现场看地形。

道东南部,敌人防守以最高、最坚固的天主堂为中心,天主堂南北都是高楼,只有天主堂前面是一片工人宿舍,工人宿舍后面是一座寺届和油坊。宋团长问:"就是这个地形,大家看突破口选在哪里?"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当然要选在工人宿舍。"

宋团长又问:"工人宿舍距铁路有300米的开阔地,便于敌人的火力,我们靠近不了工人宿舍,怎么办。"

五连连长沈成富说:"我看不怕,冲锋队形疏散一些,我们快跑,有20分钟就可以通过,豁出三分之一的伤亡,至少能有三分之二的人靠近了工人宿舍。"

宋团长胸有成竹地说:"我同意大家意见,这次道外突破,我们要打破常规,不是等支援炮兵火力准备之后冲锋,而是火力准备一开始就提前冲锋,虽然说晚8点天还不黑,可是远距离已经看不太清。也不会有太大的伤亡。如果能在五分钟火力急袭之后马上靠上去,不等敌清醒过来,马上连续爆破,把敌地堡群打掉,只要能占一排房子,也就成功了一半,然后逐排房子打……"

最后决定,二排五班为爆破班,每人带上一个炸药包,六个手榴弹,一支冲锋枪。

21日黄昏,五连从四平东站南一个铁路桥洞子隐蔽,预定20点始炮火准备。

19点50分钟,沈成富高喊:"同志们,冲啊!"带头向开阔地跑去,一排用铁锹砍开了第一道铁丝网,第二道、第三道铁丝网,五连齐下手,砍的砍,推的推,冲了过去。道外突破,由总部炮兵3个营支援,就在5连开始冲锋时,我军的炮兵才开始火力急袭。虽然没有总攻那天打的那么急、时间那么长,但工人宿舍前面已经形成了一个"弹幕",三百米的正面,硝烟尘土有一丈多高,敌人被震昏了。

炮火刚停止、五班长普正坤带五班已经出现在地堡群前,爆破也很顺利。不到1个小时,全歼守敌一个排。战后一个俘虏问五连的同志:"你们是坐着炮弹来的吧?"

五连战士说:"炮弹怎么能坐。"

俘虏说:"你们不是坐炮弹来的,为什么炮弹刚爆炸,你们的炸药包就放在我们地堡上了。"

这句话,无疑是对手在为我们的喝彩!

五连在工人宿舍一连打过了三排房子,来到十字街口。十字街口有3个地堡,对面还有一栋弧形房子,敌人从地堡和弧形房子里疯狂向我射击,封锁着十字路口。四、六班掩护着五班对弧形房屋实施爆破。第一个爆破手冲出五米就牺牲了。第二名爆破手在靠近弧形房子时也中弹倒下了,普正坤利用一段矮墙掩护,突然跃出去,把炸药放在一个地堡上爆破成功了。又一名爆破手利用爆破的烟尘作掩护,又炸掉了第二个地堡,三个地堡都被炸掉了,一、三排迅速的攻占了弧形房屋。突破口扩大了,敌人也开始了反击,这时五连长沈成富负了重伤。

指导员郝建岳继续组织战斗。又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战斗,三班炸开了第五栋房子,四班炸开了第六栋房子,20栋工人宿舍被五连全都占领了。下一步是向寺庙进攻。

敌人在寺庙的抵抗更顽强,三排长在进攻中牺牲了。二班长避开敌人火力,迂回到寺庙后面,将正殿后墙炸开,五连冲进大殿与敌展开了白刃战。经10分钟的肉搏,寺庙的敌人全部消灭了,这时全连只剩下指导员和司务长带着30名同志坚守已经占领的阵地上。

团里为五连补充了80人,指导员郝建岳重新整顿了组织。24日晚7点,又继续向油房发起攻击,四连加入了战斗。油房有个大铁门,第一次送上炸药没有炸开,又送上一包,还是没有炸开。普正坤说:"两包都没能炸开,这次我们一起送上四包。"他带着爆破手,把四包炸药放在一起,这一次铁门还是没炸开,但把靠大门的墙炸塌了,原来是敌用麻袋装满土,把大门堵死了。

五连冲进油坊,从后面占领了中心地堡,又沿着交通壕占领了四个地堡、全歼了守敌。五连马上改造工事,准备敌人反扑。

五连占领了油坊,对天主堂是个很大的威胁。敌人先用飞机轰炸油坊、然后步兵进攻。五连打退了敌人4次进攻以后,忽然从房顶上滚下了五六个手榴弹。原来敌人正面攻不动,用梯子爬上了房。手榴弹在院子里开了花,指导员机智的躲在靠墙立着的一个碾盘旁,他从碾盘中间的一个方孔向外观察,发现敌人在屋脊上露着十几个人头。他用通信员的枪打了3发子弹,敌人缩了回去。他趁机喊道:"同志们,向屋脊后面投手榴弹。"随着"轰!轰"的爆炸声,屋脊上的敌人大部分摔到了地下。油坊阵地巩固住了,五连完成了道外突破,连续打下了敌三个据点,消灭敌人一个加强营。

25日,九团八连准备对天主堂发起进攻。郝指导员登上油坊西北角一个炮楼,居高临下一看,炮楼底下一个大地堡,两挺机枪封镰着四面街道,对八连威胁很大。"谁去把地堡炸了?"

"我去!"郝建岳一看是王信,也是个有经验的爆破手。"好,动作要快。"

王信从炮楼挖开了一个洞,乘敌人没有发觉,一个箭步窜到地堡跟前,先向里投了一颗手榴弹,然后放好炸药,拉了火,又回到了炮楼。地堡被掀翻了,为八连爆炸天主堂扫清了道路。

战后,纵队授予五连"四平突击队"称号,团授予五班"四平突击班"称号。

【翟仲禹(1919年11月—2002年3月),原名翟家乐,曾用名翟友乐,山东济阳人。1936年参加革命,学生时期参加过"一二·九"学生运动。曾去前苏联伏罗希洛夫高等军事学院留学。1955年被授予大校军衔。抗战时期曾在一一四师的前身东北军当过兵,当时是中共地下党员,历任指导员、团长、副师长、师长、第三兵团副参谋长、参谋长、旅大警备区参谋长、二十三军副军长、吉林省军区政委、沈阳军区司令部副参谋长,离休前的最后一个职务是沈阳军区后勤部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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