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真的不会醒过来了吗？」
它流着眼泪，瘦弱的身子在我墓碑上蹭着：「妈妈，你醒来抱抱我好不好？」
「你不在，好多人都欺负宝宝……」
我瘫坐在地上，崩溃到嚎啕大哭。
想去抱它，可自己身体如空气般，
我眼睁睁看着它从我坟前哭完，一瘸一拐又跑到学校外卖存放处。
外卖员正打着电话：
「王耀祖吗？你的外卖放门口了，记得来拿一下。」
它躲在角落，见人走远。
害怕又小心地环视着周围。
「王耀祖，谁让你欺负女同学，我就偷你的饭。」
「妈妈，我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可宝宝想让你吃饱。」
「宝宝现在是不是变成一只坏狗狗了？你会不会不喜欢宝宝了？」
它一边嘟囔着，小心翼翼叼上外卖袋子。
可是刚要跑，就被突然出现的一个小胖子大吼一声：
「死狗，又偷我的外卖，我打死你！」
说着捡起地上的石子，就朝它身上砸去：
「臭土狗，你等着，我早晚打死你！」
宝宝疼得呜呜低鸣，我上前去护它，却如何都护不住。
「宝宝，妈妈不吃外卖了……」
「你不是坏狗狗，你是妈妈的宝宝，是天底下最棒的小狗……」
我身体穿过它，眼睁睁看着它被打的鲜血淋漓。
它该有多痛啊……
为什么要欺负我的宝宝……
为什么不能让我来替它承受这份痛，哪怕千倍万倍……
我看着自己身体渐渐变透明。
6
意识再次回笼，已经到了地府。
人间一日已过。
几个姐妹围着我，好奇追问：
「见到渣男了吗？」
「他是不是有新欢了？」
我沉默了许久，只一味流泪。
几人见我难受得厉害，都劝我：
「哎蓓蓓你别哭啊，拜拜就拜拜，下辈子的更乖。」
「对呀，你这辈子做了那么多好事，投胎后一定能幸福一辈子。」
「渣男薄情寡义，死了下辈子要去畜 生道轮回的。」
我缓了缓情绪，抬起头：
「我想重生。」
几鬼震惊：
「你说什么？重生？」
我点点头，问丽姐：
「丽姐，你在这待着时间最长，你知道怎么能重生吗？」
丽姐拍了拍我的背，叹了口气：
「蓓蓓，人死不能复生，逆天改命，会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我像看到了希望：
「那你告诉我，怎么逆天改命？我要回人间，我的狗狗还在等我……」
几人听完我的经历，沉默了好久。
丽姐叹了口气，告诉我：
「地府往生崖有个灵魂当铺，想要重生，需要拿未来生生世世来交换。」
「而且，往生崖在地府的最远端，路上不是严寒就是酷暑，很有可能就在路上魂飞魄散了。」
「重生死后进入地府，你的所有记忆全部会被抹掉，会在暗无天日的最底层地狱，终日劳作。」
她抱着我，安慰：
「蓓蓓，狗狗的寿命很短，可能过几年宝宝就来地府找你了，它那么好，来世会投胎成人的，你们都会有幸福的下一辈的。」
我哭着摇头：
「不行……」
「它在人间过得太苦了，你不知道它瘦成了什么样子，还有人打它……」
「我一秒钟都等不下去，天气越来越冷，它会挨饿，会冻到死在垃圾桶……」
「我的宝宝还在等我，我要去救它……」
几人也忍不住落泪。
见我如此决绝，她们纷纷开始帮我。
「蓓蓓，这是姐这几年攒的钱，你拿着。路上见到鬼差，还能给你行个方便。」
「这是我妈妈给我寄来的新棉衣，往生崖中途会有一段冰天雪地，穿暖点。」
「这是水和吃的，都带好。」
我感动得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拼命点头。
丽姐握住我的手：
「蓓蓓，重生后，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十年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另一个死了五年的苗苗姐，眼眶通红：
「蓓蓓，也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看下我的女儿，我生下她就死了，她现在跟着爸爸过得幸福吗？会不会想妈妈？」
年轻的田田妹妹，也面带遗憾：
「蓓蓓姐，如果有机会，替我去漠河看一次极光吧，抗癌了五年，唯一的遗憾就是死前没看到极光，也没有看到他为我掀起头纱的样子。」
她吸了吸鼻子，
「算了，这么久了，他应该也有新欢了吧……」
我一个个记下她们的愿望。
我哭，她们也抱着我哭：
「想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托梦找你。」
7
我踏上了去往灵魂当铺的路。
暗无天日的冥路。
忽而烈日荒漠，忽而风刀霜剑。
我牙关紧咬，一步不敢停。
宝宝还在等我。
我要快些走。
我要早点去救他。
它在挨饿，在被人追着打……一想到这些，心仿佛被无数根针扎着。风霜在脸上摧残，流火在身上蔓延。身体很痛。
我咬着牙忍着，如果这样能让宝宝的痛少一些，我愿意全部承受。
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终于攀上了往生崖。
灵魂当铺的鬼差翻了下我的人生功德，提醒我：
「许蓓，你下辈子是个一生顺遂的富家千金，等到人间将你遗忘后就可以投胎了，确定要重生吗？」
「你的重生对象可是个抑郁症自杀的孤女。」
我毫不犹豫签了契约。
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换一次重生。闭上眼，从往生崖跳了下去。再次睁开眼，一群人正围着我：
「天呐，从六楼跳下来竟然还能活？」
「许蕾，你是不是人啊？」
我怔怔爬起，疯了似地朝学校门口的垃圾处跑。
在那里，一只瘦弱的身影，正叼着半块脏兮兮的馒头：
「馒头脏了，妈妈吃了会生病的，那宝宝吃了吧……」
它狼吞虎咽吃完，又叼起一旁的塑料袋。
里面是一块，干净完整的馒头。
「这个留给妈妈吃。」
我站在那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艰难地喊它的名字：
「宝宝……」
它猛地一颤，眼睛警惕地向后退。
「宝宝……」
我颤抖着伸手想要摸摸它。
可它以为我要打它，夹起尾巴就要逃。
「宝宝，是妈妈呀……」
我无力哭着，
「妈妈回来了……」
我举起手，做出胜利的手势，两根手指轻轻向下弯了弯。
这是我们以前玩耍时的指令，以前，它看到后，会汪汪叫着，往我身上扑。
那一瞬。
它怔怔看着我，不可置信。
过了好久，反应过来。
呜咽着扑到我怀里，眼睛里蓄满委屈：
「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呀？」
「妈妈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将它抱在怀里，泪水模糊：
「嗯，妈妈醒过来了，只是换了个模样……」
「妈妈会一直陪着宝宝。」
8
我开始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我怔怔看着镜子里和自己有五六分像的脸，一时恍惚。
许蕾，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被家庭抛弃的孤女。
和生前的自己，简直如出一辙。
只是，如今回到了六年前的起点。
我用仅有的积蓄，带着宝宝在生前婚房的小区，租了个小房子。
生前属于我的东西，我都要拿回来。
安置好后，我开始找工作，先赚钱养自己，养狗狗。
有了前世的阅历积累，我很轻松找到了个不错的工作。
只不过第一天带着宝宝在楼下遛弯时，它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挣脱绳子狂奔了出去。
我从后边追上它。
却看到眼前一幕。
程旭的新婚妻子，指着宝宝破口大骂：
「你这个臭土狗还敢回来！给我滚，滚远点！」
宝宝死死盯着她，眼神凶狠，嘴里呜呜叫着。
她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就往宝宝身上抽，
「滚！」
宝宝气得颤抖，蹬腿一跃，扑到她身上就去咬她：
「咬死你个坏女人！」
那女生吓得失声尖叫，路过的人也急着喊：
「谁家的狗啊！咬人了！」
我急忙去牵好它，围观的几个人开始指责我：
「咬人的狗为什么不牵好？」
「这种狗放在小区就是安全隐患，应该打死。」
我急忙解释：
「对不起，我的狗是不会随便咬人的。」
宝宝脾气很好的，而且很聪明。
从前跟我出去玩时，遇见熊孩子朝它身上丢石子，它就只会躲着跑。
身上疼了，只会跑到我跟前，委屈地蹭我。
仿佛在问：「妈妈我做错了什么？他们要打我。」
如今，将它逼到咬人。
我的宝宝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程旭的妻子不依不饶：
「这个狗以前就咬过我。」
「把狗打死，赔我钱，否则我就报警。」
我冷冷看向她。
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她捂着脸，失声尖叫：
「你打我？」
「还有没有天理了？我要报警！你给我等着。」
说完，拿起手机给程旭打电话：
「老公，你快回来，有个疯女人带着那只土狗，在小区欺负我……」
9
警局里。
「许蕾是吧？你的狗咬了人，怎么还打人？」
我笑笑：还是请这位女士说说，我的狗为什么咬她吧？」
她指着我和宝宝，气得大叫：
「这就是只疯狗！她不牵好绳，在狗咬了我之后还打我！」
「警察同志，我要让她坐牢！」
警察调取完监控，问我：
「许蕾，这事全责都在你，作为狗主人，没有尽到看护责任，在狗咬伤他人之后，怎么还不给对方赔礼道歉呢？」
我点点头。
看向她，扯起一丝笑：
「我错了，下次还敢，所以你最好躲远点。」
她气到跳脚：
「警察同志，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警察厉声警告我：
「许蕾，蓄意伤人是要被拘留的！」
我拿出自己的精神病诊断报告。
「我有病。」
许蕾生前患有严重精神疾病。
前几天还光天化日跳过楼，这些都是证据。
疯子伤人，不用负责。
警察看着诊断报告，又去调查了许蕾的一些事情。
只得无奈劝她：
「同志，她确实是个精神病……」
「精神病就能免责吗！!!」
此时，程旭也匆匆赶到。
「老婆，怎么了？」
「老公，这个疯女人打我，这个臭狗又来咬我！」
几个警察在一旁解释，我是个精神病。
程旭听完经过，愤怒指着我：
「别以为装精神病就万事大吉了，给我老婆道歉，否则我饶不了你！」
呵，他的老婆……
我看着一别多年的男人，竟觉得好笑至极。
宝宝看到他，温顺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直接扑到他身上咬了上去：
「不许你凶我妈妈，你是个坏人！」
程旭吓了一跳，看着宝宝，一时震惊：「你怎么在这？」
我低头，摸了摸宝宝的头：
「宝宝，告诉妈妈，你为什么要咬他们？」
宝宝呜呜咽咽说着：
「爸爸不爱妈妈了，他不爱妈妈就不是我爸爸了，我讨厌他……」
「他带回一个阿姨，阿姨说我臭，宝宝不臭的……」
「她还打我，宝宝身上好疼……」
「我没有咬她，她却跟爸爸说我咬了她，爸爸也打我……」
「他们还买了一只小狗回来，他们不要我……」
「妈妈，宝宝做错什么了吗？」
我一下下安抚着它：
「没有，宝宝没有做错……」
几人看着我对着狗，自言自语。
「看吧，她果然是个神经 病。」
可程旭却恶狠狠命令我：
「快道歉！」
我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在他身上甩了一巴掌。
「对不起。」
「这巴掌打的太晚了。」
程旭的老婆失声尖叫：
「警察同志，快抓起她来！精神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好，我们会联系她的家人的。」
警察问我：
「许蕾，你家里人电话多少？」
我答：「没有家人。」
警察威胁我：
「你最好配合我们工作，你不说，我们也可以查出来的。」
「那你们查吧。」
10
我真的不知道许蕾的家人。
过了许久，有个警察说：「查到许蕾的父亲了。许蕾原名叫许二丫，父亲许大志。」
说完，拨出去个电话：
「许大志是吗？你女儿许蕾患有精神疾病，在外面打了人，来派出所一趟。」
听到对方名字，我猛地一惊。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记忆里，熟悉又恐惧的声音：
「我不是他爹，她死了都和我没关系！」
「一跑这么多年，在外面惹了事想起老子了？滚！」
许蕾，许蓓……
我竟然重生到了自己妹妹身上。
记忆里，我有个小小的妹妹，妈妈喊她二丫。
我的名字原本叫招娣，只是上户口时，听说工作人员对我妈说：
「好好的姑娘为什么叫招娣？给孩子换个名字。」
我妈却说：「那你们看着随便写一个吧。」
那时，我手里攥着朵含苞待放的野花，于是户口本上，便有了「许蓓」二字。
只是我十岁的时候，就被卖到山里给傻子做童养媳，那时，我拼了半条命逃了出来。
是福利院的阿姨收养了我。
几个警察又打了许蕾的几个同学电话，了解完情况，连连叹气：
「许蕾十八岁时被父亲卖给了老男人，她一个人逃出来这么多年，都是靠自己打工才上的学。」
「可她有严重的抑郁症，近期拼命得来的工作机会却被有关系的同学挤走了，一时想不开，还跳了楼，幸好，人没伤着。」
我听着警察的一言一语，鼻子越来越酸。
许蕾……
我的妹妹，应该是看到了户口本上的许蓓，给自己取的。
可惜，我们这两朵野花，终究都没扛过风刀霜剑。
警察也劝着程旭夫妇：
「她确实有精神病，也是个可怜人，咱别和精神病一般见识，医药费，会让她赔给你们的。」
程旭的老婆不依不饶：
「不可能，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你给我等着。」
11
我牵着宝宝刚到家没多久，小区群里就炸了。
程旭的老婆直接将宝宝咬她的视频发了出来，并表示：
【这只狗已经咬过我很多次了，狗的主人是个疯子，不仅不管，还打我，精神病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这种狗存在小区里就是隐患，今天咬我，明天就会咬你们。】
住户们纷纷表示：
【简直太气人了，这种狗和主人怎么不去死呢？】
【这种狗就该被打死，咬人的狗都该死！】
【我记住这个狗了，下次再出现，我一定打死它！】
宝宝咬人和我打人的视频大量被转发到网上。
除了小区之外，更是引来网上大量议论声：
【虽然我喜欢狗，也养狗，但新闻里这种狗真的该死。】
【该死的是狗的主人，精神病比疯狗更吓人。】
随后，又有人发帖称，这条狗经常在大学城附近偷外卖。
很多人对此深恶痛绝。
网友纷纷表示：
【天呐好可怕，跟这种人这种狗住同一个小区，简直有人身隐患。】
【能不能查查这个狗主人什么背景啊？这么无法无天。】
没多久，我的信息就被扒了出来。
【许蕾，刚入职的500强企业，一个刚毕业大学生，有那么大本事吗？】
【快去打举报电话！让她卷铺盖走人！】
很快，公司开始频繁收到我的举报电话。
人事也向我求证网上的舆论。
我整理着手里的证据，开始一点点往网上放。
首先第一条，便是一年前，小区楼下的监控视频。
连续七天，宝宝守在楼下的花坛旁。
程旭一出门，它便蹭上去：
「爸爸，你别不要我，我会乖的。」
可程旭不耐烦轰走了它。
「爸爸，我做错什么了吗？我真的没有咬那个阿姨……」
他的老婆，直接踹了它一脚：
「快滚！」
后来，宝宝还是没有放弃，它默默等到了半夜。
那天大雨瓢泼，它叼着把伞，在路口等着加班的程旭。
可程旭醉醺醺从出租车下来，一把打掉了它嘴里的伞：
「你走啊，我也要过自己的生活的！」
最后一天，宝宝孤零零守在路口。
看着程旭和别的女人，抱了只小泰迪回家。
宝宝恶狠狠扑上去，咬了二人。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看着监控里，它孤独的身影，心疼得一抽一抽。
只恨自己不能穿进去抱住它。
我从自己云盘里，导出的生前与程旭的合照，包括结婚请帖。
还有，自己死时，那条新闻：
【新婚夫妇拍婚纱照时不幸遭遇滚石，女孩护在男孩身前，不幸丧命。】
还有我自己的一条自述视频：
【大家好，我是许蕾，是许蓓失散多年的妹妹，最近刚刚找到流浪的狗狗，所以将它带回了家。】
【姐姐生前用命护得程旭活了下去，可他，不过三年，住着姐姐的房子，另娶新欢，抛弃了他们的狗狗。】
【姐姐的狗狗不会咬人，只咬恶鬼。】
动态发出去后，舆论瞬间逆转：
【视频看哭了，养狗的真的见不着这些，小狗不肯接受自己被抛弃的现实，哪怕被打，还记得给主人送伞，可那个渣男，竟无动于衷。】
【宝宝当时得多伤心啊，妈妈离开了它，爸爸抛弃它，后妈虐待它，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爸爸娶了新的妈妈，有了新的孩子。】
【宝宝怎么没咬死这对狗 男女呢！】
没多久，有几个大学生开始站出来给宝宝说话：
【宝宝确实在我们学校附近流浪过，当时我们喂它火腿肠，它没有吃，反而是叼着跑了，我们以为它是留给自己孩子的。】
【这只狗狗确实经常在学校附近偷外卖，但它偷完确实自己不吃。】
【是的，这只狗狗很好认，一身黄，尾巴尖是白色的，经常在学校垃圾桶翻东西。】
【这只狗狗项圈上刻着妈妈的名字，我们打过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
【后来，我们偷偷跟着它，发现它叼着东西，都是送到女主人墓前的。】
后来，有人发了张宝宝蜷缩在我坟前的照片。
墓碑旁摆满了破旧的衣服、外卖袋子、破皮的火腿肠。
墓碑上的名字，赫然写着许蓓二字。
【天呐，我真的爆哭，它偷外卖，舍不得吃的东西，全是给妈妈送去了……】
【小狗担心妈妈在地下吃不饱穿不暖，宁愿自己吃坏馒头，也要留给妈妈最好的……】
【三年了，全世界都遗忘了许蓓，只有她的小狗还守着她。】
【我好爱我的小狗，不敢想象，我若是死了，我的小狗该怎么办？】
【找男人不如养条狗，真的看透了。】
网上议论越来越多，开始有网友扒程旭夫妇的背景。
【睡着亡妻的房子，扔掉你们的狗狗，搂着别的女人，午夜梦回的时候，许蓓没来找你索命吗？】
【渣男还是外企高管呢？就这种德行的，人都不配做！公司不开除程旭，此生对这品牌一生黑。】
【还有那个贱女人，双双降龙十八掌，都去死！】
12
网上对二人的声讨声越来越高。
程旭所在公司，很快便对其进行了辞退。
而他的老婆，是个幼师。
一时间，家长们也纷纷要求将其开除。
我看着网上一条条的骂声，吐出口气。
程旭啊，你也尝尝被网暴的滋味吧。
痛吗？可我不觉得。
根本抵不过宝宝受的苦。
没多久，程旭主动找上我求和：
「房子是我和你姐姐共同攒钱买的，我现在可以给你。」
「你还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去网上发一条澄清视频。」
我死死盯着他，漠然一笑：
「我想要你去死。」
他咬了咬牙：
「许蕾，你不就是要钱吗？我从没听许蓓说过她有个妹妹，她死了三年你跳出来了，想要多少直接开个价。」
我目光一凛，直直看着他，问道：
「在一起的第一年，你说，你要把我缺失的爱都补给我，你说我们会幸福一辈子，白头到老。」
「在一起的第二年，我开玩笑问你，假如我死了你会不会再娶别人，你说你才不会，你这辈子只爱许蓓一人，我若是先离开了，你就一个人带着我们的狗狗浪迹天涯。」
「在一起第三年，遇到危险，我下意识抱住了你，临死前，我看你哭得双眼通红，你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你说下辈子还要娶我为妻。」
「可不过三年，你的深情被时间冲淡了，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新的恋人。你不再思念我，我也再也进入不到你的梦。」
程旭嘴唇颤抖着，震惊又恐惧：
「你…你究竟是谁？」
我呵呵一笑：
「我啊，是死过一次的许蓓。」
我盯着他，森然一笑：
「程旭，许蓓死后不得安宁，她说会缠着你，索你命呢～」
13
在律师的帮助下，我拿回了生前的房子。
生活恢复平静，我开始替地府的几个姐妹完成她们的遗愿。
我先是找到了丽姐的家。
她的父母已年过七旬，妈妈还因丽姐的离世，哭坏了眼睛。
两人经营着一家纸扎店。
我去的时候，她的爸爸正在做着活，妈妈在一旁提醒他：「扎好看点，阿丽喜欢漂亮的。」
「放心吧，我多给女儿烧点。」
二人的餐桌上，留着一张没有人的座位。
「宝贝啊，吃饭了，爸爸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我红着眼眶，敲了敲门。
二老有些吃惊：
「您是？」
我告诉她们：
「我是阿丽生前的朋友，她前几天托梦，让我给你们带句话。你们给她寄的东西她都收到了，她在下面过得很好，还有好几个朋友，一点都不孤单。」
「真的吗？太好了，老头子，闺女在下面没受欺负。」
老两口抹了把眼泪。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她还说，要你们保重身体。爸爸的腿不好，不要总是拎重物，妈妈心脏不好，要每年定期体检。」
「她还说，16 岁那年青春期叛逆，不该跟你们顶嘴说不想做你们的孩子。她很后悔，没有听你们的话，找了个负心人，她说，她等着你们，下辈子还做你们的女儿……」
我没敢看她们的表情，匆匆离开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何种蚀骨之痛啊……
我赶着去苗苗姐交代的家里，她还牵挂着女儿。
还未进门，就听到了一阵孩童欢快的玩闹声。
我敲门，是一个女人开的。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怀里抱着个小孩，开心笑着。
苗苗姐说她的孩子五岁了，可这个小孩，不过两三岁的样子。
我借口走错了，快步走开了。
冷风吹在脸上，有些痛。
我打听到了男人老家的地址，快马加鞭跟了过去。
一个小村子，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村里人说男人死了老婆后，便将孩子扔给了自己的爹妈管。
没过两年，又在城里娶了新老婆。
而这个孩子，便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
我到那个小院子时，看到了苗苗姐牵挂多时的女儿。
她见我出现，眼睛一亮，又转瞬暗了下去。
「我以为我妈妈回来了……」
「爷爷奶奶说，妈妈出去打工了，她给我挣很多钱，会给我买奶油蛋糕带回来。」
说着，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阿姨，你看我妈妈，是不是特别漂亮？」
又问我：
「你认识我妈妈吗？你知道我妈妈去了哪里吗？」
我背过身，忍住决堤的眼泪。
突然想起一句话。
我读得了圣贤书，却管不了窗外事。
空有怜悯之心，却无救世之力。
我低头告诉她：
「我认识你妈妈，你妈妈在星星上，你看星星一闪一闪的，是妈妈在想你……」
14
回到家，宝宝看到我脸上的泪痕，急忙跑到我身边：
「妈妈，有人欺负你了吗？」
我摇摇头，抱住它：「没有。」
「妈妈只是开心，妈妈可以陪着你。」
「我也好开心，和妈妈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好开心。」
宝宝开心地又晃起了尾巴。
我陪它玩了一会，它小心翼翼开口：
「妈妈，我可以邀请我的两个朋友来家里玩吗？」
「流浪的狗狗冬天会冻死的，可以让它们住家里吗？」
我笑着抚着它的毛：
「当然可以呀，宝宝的朋友，就是妈妈的朋友。」
它兴冲冲带我去学校旁，找它的朋友。
一只是大金毛，另一只是小博美。
「兄弟们，我妈妈回来了，你们去我家住吧。」
宝宝开心朝它们喊。
可这两只狗狗却都摇头拒绝了。
小博美突然仰起头，眼含希望：
「阿姨，你可以帮我找我妈妈吗？」
我问它：「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呀？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它说：「我妈妈去年从这个学校毕业的，后来她……她不小心将我落在了路边……」
「我找了她好久都没找到……」
宝宝告诉我，我才知道。
这只小博美，每天都会在走散的那条马路上找妈妈。
它穿梭在路间，在车流中寻找自己的主人。
一次次的希望升起，又一次次落空。
我答应了小博美，替它去找妈妈。
另一只岁数大一些的金毛，也追着问我：
「阿姨，你能带我去找我爸爸吗？」
他说：「我爸爸是医生，五年前去了一个叫武汉的地方，就再也没回来。」
我鼻子瞬间一酸。
后来。
我替大金毛找到了它主人的墓碑。
我告诉它：「你爸爸是个超级英雄，他从这里去拯救世界啦。」
他很开心。
他说，爸爸没有抛弃我，真好呀。
后来，大金毛守在爸爸墓碑旁睡着了。
它去找它的超级英雄爸爸了。
15
没多久，我也找到了小博美的妈妈。
它特地求我给它洗了澡，修剪好了毛发，它说妈妈看到她脏兮兮的，会不开心。
我还给它买了个它最爱的玩具球。带它去见主人的路上，它开心地笑着。它说，回家找妈妈，路上的风都是甜的
可当我敲开门，说明来意时。
那个女孩却一脸为难：
「不行的，房东不让养狗。」
我说：「你的狗狗一直在找你。」
她却说：「你这么有爱心，那你就收养它吧，我真的没有能力养它。」
我再也忍不住：
「那你当初养它的时候在想什么！!!」
「你养了它就要对它负责！」
她委屈得哭了：「可我没有钱再去租房子，我自己活得都很难了，哪顾得上一条狗？」
我明白，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
「你有爸爸妈妈，未来会有爱人、有孩子，可它的一生只有你。」
我缓了缓情绪，对小博美解释：
「宝贝，你妈妈现在暂时不能跟你住在﹣一起，因为房东叔叔不让小狗狗住在人类的房间。」
「你去阿姨家住好吗？」
它却坚定地摇摇头：
「不要，你是宝宝的妈妈，不是我的妈妈，我只想跟自己妈妈在一起。」
「阿姨，我住在楼道也可以的，只要能和妈妈在一起，我还可以自己去找吃的。」
说着，它叼着嘴里的球球，冲到了主人面前。
一蹦一跳往她身上蹭：
「妈妈，你最喜欢看我玩球球了，我玩球球给你看好不好？」
那女孩有些烦了：
「你能不能带它走啊，这不是我的狗。」
16
回去的路上，小博美失魂落魄呜咽着：
「阿姨，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她以前给我买过罐罐的……」
「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同它解释。
它明明知道自己是被抛弃了，却没有记恨自己的主人。
它只会记住主人曾经对它的好。
狗狗的爱单纯热烈，它不需要任何回报。
我问小博美：
「宝贝，有一对爷爷奶奶失去了自己的宝宝，很伤心，奶奶眼睛不太好了，你愿意去陪他们吗？」
它眨着大眼睛问我：
「爷爷奶奶需要狗狗陪吗？」
我对他说：「是呀，你没了妈妈，他们没了宝宝，孤独的狗狗和人抱在一起，就不冷了。」
后来我在梦里告诉丽姐：
「你爸爸妈妈都很好，有只很可爱的小狗代替你陪着他们呢。」
我又告诉牵挂孩子的苗苗姐：
「你的宝宝跟着爷爷奶奶，她很可爱，眼睛大大的，也会看着你的照片想妈妈，等我攒攒钱，就把她接到城里来上学。」
我给田田妹妹带了最新口味的奶茶：
「等我攒够了钱，就带着宝宝去漠河替你看极光，我会寄明信片给你的。」
17
我给宝宝买了好多零食、玩具。
想把过去三年亏欠它的，全部补回来。
听闻程旭丢了工作后去求职，被很多单位拒之门外。
后来，网暴越来越多，他受不住，精神出现了些问题。
他不敢入睡，他说天一黑，许蓓就来找他索命。
后来恍恍惚惚，在大街上出了车祸。
工作之余，我加入了流浪动物救助站。
和我一起的一个同事，跟我说，她有只可爱的斗牛犬。
我们会一起逛街，给我们的狗狗挑礼物。
她看到一个跳跳球，超级开心：
「蕾蕾，我家壮壮最喜欢跳跳球了，它看到会开心地跳来跳去，还会咧着嘴笑。」
她拿着玩具，已经开始想象狗狗看到后的表情了。
当我陪她打开房门，却看到她在一张斗牛犬照片旁，小心翼翼放好玩具：
「壮壮，妈妈给你买了新玩具，你快看呀。」
照片周围摆满了玩具和零食。
照片里的狗狗笑得好开心呀。
后来，我们受一个大哥委托，帮他找丢失的狗狗。
大哥三十多岁了，大金链子，大花臂，说话粗声粗气。
他说狗丢了，帮他找回来，花多少钱都行。
我们前前后后找了一个月，终于发现了它。
当看到自己精心养了十年的宝贝躺在垃圾桶时，三十多岁的男人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他说，他年轻时被骗，房子没了，钱没了，老婆也没了。
只有他的狗，还在等着他。
他小心翼翼抱着自己的狗，求我们帮他，让他的宝贝走的体面一些。
我们帮狗狗洗了澡， 理好毛。
在它身旁摆满食物、玩具。
我们给狗狗点了长明灯。
火化时，大哥喊着狗狗的名字，长明灯忽然一明一暗。
我看到了，狗狗回来看了他一眼。最后，狗狗化作了一小罐灰。
大哥抱着小罐子，给我们鞠了一躬。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心里闷闷地喘不上气。
养宠物，就像是提前埋上一颗悲伤的种子。
18
新年前，我攒够了去旅游的钱。
我带着宝宝去了漠河。
白雪皑皑，极光犹如午夜霓虹。
很多人唱着当地很流行的那首歌：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请转过身去再惊讶。我怕我的眼泪，我的白发，像羞耻的笑话。】
很多人都开心地笑，只有不远处有个男生，默默擦着眼泪。
他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上面写着「美少女田田的愿望清单」
【去玩一次海上蹦极。】
【趁头发还在，染成红色。】
【去和我的 crush 表白。】
【谈一段甜甜的恋爱。】
【和他一起去漠河看极光。】
他在最后一行上画了个对勾。
朝着极光笑了笑。
我对着那个背影拍了张照片，做成明信片，给田田寄了过去。
在梦里告诉她：
「已经有人替你看过极光啦！」
19
十年后，我带着宝宝住上了大别墅。
可它很老了，走路都有些吃力了。
可它看到我，还是会强撑起精神开心叫着：「妈妈你回来啦！」
直到某天，它陪着我在院子里看夕阳西下。
在摇篮里，睡着了。
我将它葬在了我的坟边。
春去秋来，小小的土堆旁长满了狗尾草。
我一过去，它便轻轻地摇。
八十岁时，我也病死了。
我进入地府报道。
鬼差翻着我的功德簿，跟我说：
「人间已经遗忘你了，去投胎吧。」
我不解：「我可以……投胎吗？」
鬼差说：「你之前在灵魂当铺签了重生交换契约，是不入轮回的。但你的小狗死后，用生生世世在畜 生道轮回，换你三生三世幸福。」
我站在奈何桥上。
转头间，就看到了我的狗狗正朝我奔来：
「妈妈，你怎么没有活到一百岁呢？」
它扑到我身上，来回蹭蹭蹭：「妈妈，狗狗会永远陪着你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