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29回导读:不顾神佛警告,贾母尝到了宝黛酿成的苦果

浮生漫读人生长 2025-01-28 22:36:38

这一回的回目名是“享福人福深还祷福,痴情女情重愈斟情”,将严肃的家族大事,与黛玉的个人小事融合在一起来写。

这就有意思了,作者想表达什么呢?

让我们一点点来分析。

上一章回中,宝玉被宝钗的白手臂吸引,从而想起了“金玉”,代表他的婚姻动了,也代表他真的不再是孩子了,不应该再只顾着自己“厮混”。

这一章回,作者借“清虚观打醮”,延续并深化了这一观点。

元春在省亲之时,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素乏捷才,且不长于吟咏,妹辈素所深知。今夜聊以塞责,不负斯景而已。异日少暇,必补撰《大观园记》并《省亲颂》等文,以记今日之事。

省亲是个大事件,必须写文记录下来。当然,记录是假,借以颂圣感恩是真。元春自知不是个下笔成文的才女,要写好这样的文章,必须日后慢慢来写。

也许正是回宫后写记录文章时,元春想到了贾府的奢靡,有必要求神佛保佑一下,于是私人拿出一百二十两银子,要求族长贾珍带着族人们去清虚观打平安醮,以图全族的平安。

本来这只是一个工作任务,由贾珍负责完成就行了。但因为凤姐提出想去看戏,激起了贾母的兴趣,于是演变成了一场娱乐活动,荣国府后院几乎全员出动,其排面就像贾雨村所看到的,一点都不“像个衰败之家”。

如果元春知道了,她一定会皱着眉、摇摇头,再长叹一声:我的心思都白费了。

当然,贾母不严肃,神佛不惯她,依然严肃地告诉她:你们贾府快完了!

神佛用三出戏,演绎了一句戏词: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第一出戏《白蛇记》是起高楼,借汉高祖刘邦斩蛇起首,来代指贾府宁荣二公征战起家。

第二出戏《满床笏》是宴宾客,借唐朝名将郭子仪家族的福禄昌盛,来代指贾府曾经的繁华。

第三出戏《南柯梦》则是极为明显的楼塌了,繁华如梦,梦醒之后,一切回到原点。

贾母虽然不读书,但也看了一辈子的戏,对一些历史典故还是熟悉的。

所以,当她听到第二出戏就是《满床笏》时说:

“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

再听到第三出戏名《南柯梦》,更是沉默不语。

信佛的她当然知道,这是神佛给出的预言:贾府要完了。

作为支撑贾府几十年的当家人,这种打击是沉重的,但她也只能接受。“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体现的是一种无奈。

真的无奈吗?

从天道来说,如果老天爷还愿意给出警告,说明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否则,何必警告呢?

当贾珍说出“第二本是《满床笏》”时,贾母反问了一句:

“这倒是第二本上?”

注意这句反问,非常非常地重要。

它代表什么呢?代表在贾母的意识里,贾府的繁盛时刻还没有到来,因为贾府还没有出现过“满床笏”的现象。

活在梦里的贾母,每天都在想象着贾府还会进一步繁华,尤其是出现宝玉这个吉祥物之后,她更加坚信这一点。

然而,神佛告诉她:满床笏已经是过去式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开局即巅峰。贾府最繁华的时刻,就是宁荣二公时代,兄弟二人同时晋封国公,盛极一时。

贾母一直等着会有满床笏的时刻出现,其实等着她的是南柯梦。

神佛的这个警告,其实是提醒贾母:你不能再这样醉生梦死了,得让家里的男丁们支棱起来,奋发进取。尤其是宝玉,既有着超越常人的天赋,又长得酷似祖父,应该让他担起兴盛家族的责任来。

然而,就在神佛发出警告的前一刻,贾母拒绝了张道士的求亲,而拒绝的理由则是:

“上回有个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点儿再定罢。”

热衷于把红楼当成三角争斗的套路小说来读的读者,总是把这一情节解读为贾母拒绝宝钗,以为这是作者想要表达的重点。

每次看到这些LOW到尘埃里的解读,我就像看着贾母娱乐的神佛,浅笑着摇摇头。

那么,这个情节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张道士的求亲,代表的是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通过他提醒读者,当然也是提醒贾母:宝玉不再是孩子了,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也就是该担责任了。

古人讲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成家就代表着立业的开始,就是承担责任的开始。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提醒呢?

因为一直以来,贾母都在装睡,装瞎装聋,自欺欺人,把宝玉当孩子。

实际上,宝玉早已不是孩子了,他比同龄人都要早熟,都已经和袭人有过云雨了。

然而,贾母拒绝张道士的理由竟然是“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点儿再定”。这摆明了就是不愿意让宝玉承担男儿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接下来,神佛就对贾母发出了警告:再不奋发,就来不及了。

我们可以把这里神佛的警告,看成是第五回中宁荣二公对警幻嘱托的延续。这两位创始人,依然不肯放弃对宝玉的期望。他们很清楚,只要贾母放弃对宝玉的庇护,宝玉就有望成为贾府的中兴之人,将贾府的荣耀延续下去。

但哪怕是神佛,也叫不醒装睡的贾母,贾府的衰亡也就成了必然,再也无法挽回。

所以,“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一章回,作者用贾府倾巢而出的娱乐,来掩盖背后沉重的衰亡预告。只有读懂这种沉重,才能真正理解红楼的悲剧。

真正的悲剧,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机会给过你们了,也给过提醒和警告了,是你们自己不在意,那就不能怪老天爷了。

似乎是为了反复强调宝玉已经成年,有充足的精力可以承担家族中兴的责任,作者接下来就写了因张道士求亲之事而引发的宝黛矛盾。

如果宝玉在心性上真的还只是个孩子,那么他就会对求亲这样的事完全无感。

比如现在流行催婚,一个已到适婚年龄的人被催婚,会觉得烦躁想要逃避。但如果人们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催婚,这孩子只会当成玩笑来对待,一笑了之。

宝玉显然对张道士求亲的行为上心了,这么爱热闹的人,气得都不肯再去看戏了,“心中大不受用”。

很多读者把宝玉的反应解读为他只钟情于黛玉一人。意思是,如果张道士求亲的人是黛玉,那宝玉会乐不可支,恨不得马上央求贾母答应。

这样想的人,实在是太不了解宝玉了。他要的是能长长久久在内帷厮混,而不是只守着一人。一旦提亲成功,他就必须搬出大观园,与黛玉更不能见面。

这是他想要的吗?

所以,当黛玉拿提亲的事奚落他时,他有这样的心理活动:

“别人不知道我的心还可恕,连她也奚落起我来。”

“别人不知我的心,还有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烦恼,反来以这话奚落堵噎我。可见,我心里一时一刻白有了你,你竟心里没我。”

单从这个心理活动来看,确实像是他独钟情于黛玉,并且以为黛玉与他心意相通。

但有一句话我们不该忽略:

原来那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及如今稍明时事,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

当然,这一句也经常被理解为宝玉对黛玉的钟情,却忘了“稍明时事”、“邪书僻传”。

这个“稍时明事”,不是指他开始懂了情,而是开始懂了性,对应的是第五回受警幻指点与袭人云雨。

而“邪书僻传”则是指茗烟带给他的那些“古今小说并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与那传奇角本”。

作者当时写得非常明白,“宝玉何曾见过这些书,一看见了便如得了珍宝。”

加上他天生就有“下流痴病”,而且与黛玉不避嫌疑地“耳鬓厮磨”,他便把黛玉当成这些书中的女主角了。

说白了,他就是只要厮混,这些书更是教了他如何厮混,而黛玉是心甘情愿陪他厮混的人。

所以,他内心的潜台词是这样的:

你陪我厮混了这么多年,应该最懂我。我怎么可能成亲呢?成了亲我还怎么和你厮混?

我反复强调过,宝玉和黛玉表面看心意相通,实际上阴错阳差,他们从来不肯把内心的真实想法直接说出来,以为对方会明白,其实他们彼此都会错了意。

宝玉以为黛玉是唯一愿意陪他厮混的人,黛玉则以为宝玉是独钟情于她,是忠贞的爱情。

正是这种阴错阳差,带来了悲剧效果。

黛玉在意的“金玉”,也是才子佳人小说里才有的“巧物”,而且男女主角都有些非常出格的行为,比如《西厢记》里张生翻墙与莺莺私会,有了肌肤之亲。《牡丹亭》里的柳梦梅和杜丽娘,也是在梦中有交合的行为。

朋友们,这都不是纯爱小说啊,都是以云雨为重心的,只不过没有“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 那么露骨而已。

正是这样的阴错阳差,再次引发了二人之间的矛盾,宝玉再次在黛玉面前摔玉。

经常有人说宝玉如何爱护黛玉,却看不到每次吓到黛玉、深深伤害黛玉的人,正是宝玉。

如果宝玉真是喜欢在女孩面前做小伏低,有护花之心,那么就不会当着黛玉的面发这么大的脾气。他难道不知道黛玉的病体经不起这样的惊吓和折磨吗?

果然,宝玉的极端行为,把黛玉气得大哭,还把刚吃的香薷饮解暑汤吐了出来。

闹到这个地步,宝玉也没有去安慰黛玉,反而把得到消息的贾母气哭了。

所以说,宝玉所谓的护花,都是假的,他要的也还是自己的感受。

所以我说过,宝玉黛玉都是极度自私的人,都只顾自己的感受,正如他们各自表白的“我只管我的心”。

作者写这一段,对应的是神佛对贾母的提醒和警告:本该承担家族责任的宝玉,不但不能为长辈分忧,反而活成了时时让人操心的顽皮孩子。借口宝玉不该早娶的贾母,很快就得到了报应。

古人娶妻的目的之一,就是让男人收心,因为妻子有管束的作用。

贾母不让宝玉娶妻,那就尝尝他不受管束带来的苦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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