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3月8日,原江西省副省长胡长清登上了法院的囚车,朝着十几公里外的刑场驶去。在路上,胡长清悲哀又无奈地对法警说:“我可以载入史册了,到现在为止,我是建国以来被判死刑的最高级干部。”
“不是还有50年代的刘青山、张子善吗?”法警当即反问道。胡长清纠正说,刘青山、张子善当时是天津地委书记,比他的级别要低,他是副省级。法警说那他们也可以载入史册了。胡长清听罢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随着一声枪响,胡长清罪恶的一生彻底结束了……
飞扬跋扈的被告人2000年春节刚过,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就成为南昌上下瞩目的焦点。自从副省长胡长清被逮捕之后,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结果,像胡长清这样的贪官,究竟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当天上午8点,法庭准时开庭,胡长清在两名法警的押送下,带着几分笑意走上了被告人的席位。站在被告席上,胡长清宛如作报告一般,多次用手指轻轻敲弹话筒。
第一公诉人宣读完长达28页的起诉书之后,现场一片哗然,大家都被胡长清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深深震惊。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胡长清基本认罪,但在一些关键地方,他还要进行苍白无力的辩解,甚至下意识地流露出昔日的飞扬跋扈。
图丨法庭上的胡长清
当法庭调查他收受几万元的贿赂时,胡长清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那点小钱自己根本没有记着。在法庭说到胡长清为了儿子出国,要两个人给他换2万美金,结果对方没换到,反而给了胡长清10万人民币时,胡长清说:
“他换不到美元就算了嘛,给我人民币干什么!”
此言一出,旁听席上顿时响起了一片谴责声。但此时的胡长清还心存幻想,认为自己不会被判处极刑,只要能够保住性命,他依然可以活得自在。
第二天上午是法庭辩论,公诉人首先发表了公诉意见书,将胡长清与刘青山、张子善案件作了对比,称胡长清的犯罪行为与刘、张二人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请求法院对胡长清给予严惩。
胡长清听完脸色大变,心存的幻想开始被打破。在法庭辩论结束后,胡长清一字一句回顾了他50年的人生道路。
图丨胡长清低头认罪
1948年,胡长清出生在湖南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在6岁上小学之后,胡长清每天一大早起来要先去放牛,还要割一篓青草。回家之后随便扒拉几口饭,就赶紧去上学。
每天中午,胡长清都不回家,就靠着母亲早上用锅巴做成的“锅巴团”当中午饭。下午放学之后,胡长清必须先上山割牛草,或者捡些柴火。
由于家里没钱买不起煤油,到了冬天,胡长清只能借着火炕里的柴火光读书写作业。
1958年胡长清小学毕业,考到了离家十多里远的学校读书。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胡长清每天要往返四趟,而且每天上学前,还要先将20多斤萝卜挑到镇上叫卖,只为了挣一些学费和书本钱。
到了三年困难时期,胡长清的父亲因患水肿病去世,当时的胡长清还不满12岁。在小脚母亲的带领下,一家七口人靠着每天拣野菜回家煮粥,一人一碗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图丨胡长清的辩护律师
高中毕业之后,胡长清选择了参军入伍,在十年的时间中,胡长清随部队从大西北走到了广州,不但入了党,提了干,还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生活上逐渐有了奔头。
从部队转业之后,胡长清进入湖南省政府机关工作,不仅圆了自己的大学梦,还升任处级干部,后来还被中央调到北京工作,全家人随他都去了北京。
从地方来到首都,胡长清的眼界大为开阔,所接触到的生意人也比在湖南时增多,并受到了他们不少的影响,思想上随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个时候胡长清常常在思考一个问题:
“在同一个社会里,为什么有人纸醉金迷,生活潇洒自如,吃喝玩乐尽情享受,而有人靠着工薪生活,却什么也不能。”
思想上的不平衡,成为日后胡长清走向犯罪道路的祸根。
图丨法庭上的胡长清
从国家税务总局到国务院宗教局,胡长清虽然职位不高,但求他帮忙办事的人却不少,到外边吃吃喝喝是常有的事。对此,胡长清并没有当回事,收点礼品也不在意。
久而久之,胡长清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恶习难改。
1995年,胡长清被下派到江西工作,具体事务比在中央时多得多,接触私营企业主的机会也时常有。这些人千方百计寻找自己事业发展的“后台”,那些意志薄弱者很容易就被拉了过去。
而胡长清也就是和这些人一起吃喝几顿,从相互认识到逐步再熟悉,一步步走向了犯罪的深渊。
在江西任职短短4年的时间里,胡长清收受贿赂542.75万元,高峰时平均每月受贿33万,每天1.1万。甚至在东窗事发前,胡长清4个月受贿财物高达93万元。
而胡长清贪腐事实败露的过程,也充满了戏剧性……
戏剧性的暴露过程1999年昆明“世博会”,胡长清以江西省副省长的身份,主持了江西馆日的开馆仪式,同时接受了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采访。当天晚上的新闻里,胡长清气定神闲,在镜头面前侃侃而谈。
第二天上午,正当江西小组紧锣密鼓地筹备活动时,一句话顿时让大家“炸了锅”:“胡副省长不见了!”
图丨1999年昆明世博会
原来,一名工作人员正准备向胡长清请示工作,结果跑遍了宾馆也没有找到刚刚还在现场的胡副省长。手机打不通,宾馆不见人影,问了组委会也说没看到,这下可急坏了工作人员。
直到中午,江西小组的工作人员才接到了胡长清的电话,说他要去一趟深圳。当工作人员提出让胡长清的秘书一起去时,被胡长清一口回绝。
在这通电话结束不久,中央组织部给世博会江西团打来电话,要找胡长清谈话。原来在来昆明前,胡长清已经即将被调回北京工作,但是胡长清提出世博会工作是他来负责的,希望能将工作做完再进京。
世博会江西团的同志接到电话后,立刻联系胡长清,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胡长清说自己人在深圳,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紧接着他们又打电话给深圳方面,结果深圳方面表示不知道胡长清的行踪。
图丨胡长清旧照
万般无奈之下,有关部门开始查找胡长清的踪迹,不料一查手机,发现胡长清并不在深圳,而是在广州,更令人奇怪的是,昆明机场的出港名单中,没有“胡长清”这个人。
在江西方面的要求下,广东警方根据手机信号和胡长清的体貌特征连夜查询,终于在中国大酒店找到了睡梦中的胡长清。刚开始,摸不着头脑的胡长清还有些慌乱,当明白是因为他“失踪”才找他时,胡长清很快冷静下来,坦然地说自己不过是顺路到广州办私事,不会出什么事的。
经过对胡长清随身物品的检查,在他的手提箱中,发现了一张贴有胡长清照片,姓名却是“陈凤齐”的假身份证,两部尚未使用的最新款手机,以及两扎未使用的一万元人民币。
身为一名副省长,胡长清擅离职守已经违反了纪律,再加上手提箱里的蹊跷,引起了中央的注意。根据中央领导的批示,中纪委和中央组织部的领导共同研究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对胡长清进行审查。
图丨正在讲话的胡长清
当时胡长清“失踪”的消息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调查组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先不接触胡长清,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果然,胡长清的电话很快就被两个女人打“爆”了,一个是胡长清的妻子,另一个女人则是胡长清的情妇。
调查组立即部署有关部门开始进行侦查。胡长清的妻子发现联系不到胡长清后,开始深深地焦虑。在胡长清被控制的第二天,胡长清的妻子接到一通神秘电话,称胡长清出事了。胡长清的妻子立刻将孩子们叫到一起,开始转移家中财物。
另一面,胡长清的情妇在胡长清被控制后,开始奔波于各大储蓄所和信用社,大量提取现金。
这些异常的举动,恰恰证明了胡长清有一部分非法的财产来源,构成了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犯罪嫌疑。调查组立刻将这一情况通报司法机关,对胡长清身边的人依法采取措施。
图丨胡长清被依法逮捕
原来,胡长清想要到昆明主持开幕式,本就打算趁机去广州,为自己的情妇落实工作调动的问题。结果胡长清的意外“失踪”,再加上胡长清手机上两个女人的电话,让一起惊天的腐败大案就此浮出水面。
一时贪念毁了两家人在审判长宣布判处胡长清死刑的判决后,胡长清神情木然,目光呆滞。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判决结果,还信誓旦旦地说法庭没有考虑他主动交代,以及积极退回赃款的情节,表示要继续上诉。
胡长清上诉之后,江西省高级法院进行二审,维持对胡长清一审的死刑判决。
二审判决之后,胡长清在看守所接受了记者近三个小时的访谈,期间谈到过去半个世纪的人生道路时,胡长清时而感慨,时而悔恨,同时他也请求记者向中央转达他的渴望:
给他留下一条生路。
图丨胡长清认罪伏法
随后,胡长清被获准与妻子和儿女见面。当胡长清问妻子提前退休的手续办了没有时,妻子含糊地点了点头。其实,在胡长清被逮捕之后,妻子就被单位开除了公职。
一个小时的会见结束时,胡长清的妻子按照湖南老家的习俗,给胡长清磕了一个头,胡长清拱手作揖回礼,作为诀别。临别时,一家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为这生离死别流下了痛苦悲伤的泪水。
在执行枪决前,胡长清恳请法庭考虑他家里的实际情况,在没收财产的时候,留一部分赡养家属,毕竟他还有一个95岁的老母亲,以及一个单目失明的岳父。而胡长清却永远不会知道,他被处决之后,老母亲和岳父有着怎样的遭遇。
自从胡长清被捕之后,胡长清的姐姐就一直瞒着母亲,但老母亲一直没有儿子的消息,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女儿告诉她,弟弟带着媳妇出国去了,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图丨胡长清手持刑事判决书
胡长清的案情被公布后,姐姐担心左邻右舍说漏了嘴,就告诉母亲说胡长清被人告了,官司打输了,要坐牢。一向以儿子为荣的老母亲,听完之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在胡长清被枪决的当天,为了让母亲见上儿子最后一面,胡长清的姐姐打开了电视机。当看到儿子被四个警察押着的时候,老母亲哭着女儿,胡长青犯了什么罪,要坐几年牢。
胡长清的姐夫一手扶着已经瘫倒的妻子,一手抓着岳母的手,说胡长清最少要坐5年牢。老母亲万万没想到,这个曾经给她带来无上荣耀的儿子,竟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一时间想不开,用头重重撞了几下墙壁便晕了过去。
老人被抢救过来后,好多天里抱着胡长清的照片,不吃不喝日夜念念有词地敬神,希望神灵保佑儿子早日回来,甚至在睡梦中,老人也在哭喊儿子的名字。
就这样直到去世,胡长清的母亲都不知道,自己日夜惦念的儿子早已经离开了人世。
图丨胡长清被押赴刑场
胡长清直到被处决前,都惦记着自己的老岳父,而他却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岳父随着他的离去,也步入他的后尘。
在胡长清被捕之后,老岳父天真得认为女婿虽然被开除了公职,但只要认罪伏法,出来之后还能回来种田。因此老人不仅自己每天早晚烧香拜佛,还要求儿子、儿媳、三个女儿和女婿也天天烧香。他相信只要心诚,佛祖定能保佑胡长清。
然而在胡长清被枪决的当天晚上,老岳父从电视上得知这一消息后,当即一头栽倒在地,没过几个小时就带着绝望离开了人世。
作为江西的父母官,胡长清亵渎了革命老区的人民赋予的权力。正如他被处决前所说,他可以载入史册了,不过他是被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