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经济衰退、民众生存焦虑与人的孤独

颜威说历史 2023-02-01 17:58:41
雷蒙德·卡佛

雷蒙德·卡佛是20世纪下半叶美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代表作《大教堂》《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请你安静些,好吗?》。他被誉为是“继海明威之后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短篇小说作家”。

雷蒙德·卡佛笔下不是什么富商巨贾、不是什么上流权贵,几乎都是底层小人物,是饱受生存压迫的中下阶层,一群普普通通随波逐流的生活幸存者和挣扎者。他用简约而有张力的文字,客观而持有冷静的态度,描绘出了这些迷失生活方向,丧失自我与信念,空虚而平庸,麻木而冷酷的人们真实的生存现状。

《好事一小件》

《好事一小件》是雷蒙德·卡佛最具代表性的一篇短篇小说,荣获1983年“欧·亨利小说奖”第一名。

故事讲述的是安和霍华德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安很满足于她目前平淡温和的生活。但是意外却在儿子过生日那天发生了,儿子被车撞倒。当孩子被撞后,司机并没有及时停下来,而是开出一百多英尺,回过头看着、等着,直到男孩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觉得没什么大事,挂上档,就走掉了。

孩子奇迹般地回到家,向母亲讲述被车撞的过程后,便倒在了母亲的怀里司机却跑掉了。医院里,虽然安怀疑儿子是昏迷,但主治医生却说只是休克,最后孩子还是不幸地离开了人间。父母感受孩子死亡的真切性甚至要高于自己的死亡。面对着瞬息万变、没有理性、没有秩序、纯粹偶然、混乱、不合理的客观外界,人感到处处受到限制、阻碍,却又无法执掌命运。世界的偶然性和现实的不确定性使人们产生荒诞感和虚无感,人只要存在,必定要遭受有共在关系的他人他物的折磨,世界给人的只能是无尽的痛苦、失望、悲观消极,而且个人往往是荒谬处境中的一个痛苦的孤独者。

《羽毛》

《羽毛》这个故事说的是“我”和妻子弗兰没有生育子女,在二人世界中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这一切在“我们”拜访朋友巴德以后发生了变化。

巴德邀请“我们”到他家做客,向“我们”展示自己的生活方式,期望以此获得“我们”对其生命价值的认可。巴德所拥有的一切——妻子奥拉对他的关爱与感激、郊区田园中静谧的房子、一只老孔雀和一个八月大的婴儿。

尽管奥拉是那么地其貌不扬、他们的房子偏僻荒凉、孔雀总是发出骇人的叫声,婴儿也长得奇丑无比,但“我们”的“羡慕”之情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发出来。弗兰甚至对奥拉怀中丑陋的婴儿产生了极大兴趣。

“拜访巴德之夜”开启了“我们”对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想象。不久,“我们”有了孩子,生活渐渐开始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然而这些变化却远非我们当初所期望:弗兰发胖了,她剪掉了曾令“我”着迷的美丽金发,“我们”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电视节目成了唯一的话题。“我们”填补“缺失”的举动竟然造成了生活、生命里更大的缺失感和空虚感。

经济衰退、民众生存焦虑与人的孤独

20世纪70年代,美国在经历了战后经济腾飞,到70年代时,经济滞胀,再次陷入到衰退和萧条之中。与此同时,国内风起云涌,反战和平运动、学生青年运动、民权运动、女权运动等使得整个美国都充斥着轰轰烈烈的政治反抗与批判,价值体系与道德标准受到强烈冲击。

国内经济的衰退,越战的失败,总统被刺杀,面对理想中的“美国梦”的破灭,人们逐渐失去了生活目标和人生追求,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尤其是生存的艰难和两性失衡带来的生存困境,及因此产生的精神困境。

70年代末出现的经济“滞涨” 现象使得六七十年代的美国社会陷入一片萧条景象。公司破产,工厂倒闭,订单缺乏,到处都是失业的工人,商业凋敝。

这种社会环境使得本来普遍存在的贫穷、失业、暴力、婚姻、家庭危机等社会问题更加突出,人们不断的被社会洪流所裹挟,苦苦挣扎却又无可奈何,最终感到自身的渺小无力,精神上的阴影和危机又加重了整个社会的病态。

而投射在爱情婚姻家庭上就可以发现,爱情被完全沦为金钱的附属品,有钱就有爱情,没钱就没有爱情。面对压力十足的现实和充满诱惑的世界,爱情变的浮躁而不坚定,遭遇挫折时不堪一击。

婚姻维护的成本也越来越高,当爱情变得一文不值的时候,婚姻根本就难以维持,夫妻双方为了任何的小事情都会泛化。彼此之前由以前的亲密无间变得异常冷漠。双方几乎没有沟通,唯一的纽带甚至是孩子。为了孩子,即便彼此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爱情可言,也会在同一屋檐下,凑合着过日子。

爱情现实,婚姻无爱,结婚率低,离婚率高涨,生育率暴跌。而爱情婚姻危机的时候,家庭也面临巨大的危机,充满了疏离、隔阂与陌生。人与人之间无法进行真诚有效地沟通,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人也有不能理解的地方,而这种状态只会将父母与子女,亲人间变得陌生而隔阂。

荒诞的世界,糟糕的现实社会环境,对于底层人来说,他们根本没有闲工夫来关心所谓的政治,他们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明白怎么办?如何才能生存下去?生存危机是萦绕在每个底层人头上最大的问题。

身为社会底层最卑微的人,他们所关注的只是薪水、工作、物资、价格等迫在眉睫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生活就像是一张张催缴的账单、付不起的房租、居无定所、随时可能丢掉的工作。他们被困在生活的牢笼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使收支平衡,在以金钱衡量一切的物质社会中苦苦挣扎着。

对于他们而言,有一份工作并不能算是一件高枕无忧的事情,他们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失业带来的威胁。失业无异于人生的一场重大变故,它会带给人们更加艰难的处境,有时候还意味着停滞不前和消沉堕落。

身为社会底层最卑微的人,就自身的处境而言,他们几乎不可能通过自身的努力摆脱困境,任何的挣扎都是徒劳无望。他们只能在深深地痛苦和无奈中通过各种方法逃避现实,躲避单调、令人窒息的生活,或是依靠酒精来麻痹自己,也或是通过电视打发时光,暂时忘记烦恼和痛苦,以求得欢愉。哪怕是一分钟的欢愉,也是美好的。

在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危机中,人们会越来越独孤,精神和心理失衡、异化,最终耗尽了人们的精力,生活成了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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