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枕日红 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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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失去和获得，都是折磨人生的计算题。离群索居，那是世外高人在修仙。凡夫俗子到底还是需要一个伴的。别以为到这岁数了，人就无欲无求。有些坚持敌得过荣华富贵，敌得过物欲横流，却怎么也敌不过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陪伴。
落日余晖下，祥五爷数着脚旁一地的烟蒂，心头忽而涌起一种惭愧，混合了内疚之情，像海潮般冲击过来。上次他在鬼门关闯荡了一回，还能捡条命回来，多亏隔壁住了秀兰嫂。
那一回，祥五爷头天傍晚就感觉胸口闷，晚饭没吃，早早上了床歇着，以为躺一宿便没事。谁知半夜又发高烧，肚子里翻江倒海，浑身骨头要拆架似的难受。可嘴里就是喊不出，双腿更无力挪下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闭了眼，以为是老伴来喊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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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兰嫂那天清晨吃罢早饭，往隔壁瞧了一眼，却见祥五爷屋里亮着灯，大门却紧闭着。“这老倌还挑灯忙啥哩？不可能吧，往常这个时候早就大门敞开去村里溜达了。”她心里盘算着，“莫不是生病了？”她猛然想起昨晚就没见他了，倏地起身赶往隔壁。推开院门，“喂、喂、喂”高喊了好些声，竟也没个回应。再推大门，从里边栓着。
秀兰嫂附耳门缝边听听，还是未听到声响。这下心头陡然升起一种异样之感，赶紧去村里喊人。等砸开门，进房一瞧，祥五爷没死，只是闭眼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呼喘气，面庞上爬满豆大的汗珠。众人慌忙将他送去镇上医院。等他儿子们赶回家来，已脱离危险，但仨儿子还是坚持转了城里大医院去。
原本儿子要留祥五爷在城里住，但家家都忙，仨儿子更不可能天天请假来伺候。拗不过祥五爷牯牛般的犟劲，只好送回村来，特地请了秀兰嫂在旁关照。医院开来大包小包的各种药，都是她看着按时按量一样一样服下。
秀兰嫂自那天之后，从早到晚还多了一件心事，不瞅上一眼祥五爷，睡觉都不踏实。特别是听他儿子说，医生要他戒烟，抽烟对病情影响很大。秀兰嫂下意识地对祥五爷抽烟的事很是上了心，总是监督他要少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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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沧桑，白驹过隙。没个人陪立黄昏，没个人问粥可温，这算是啥日子呀？祥五爷把烟蒂数了再数，算清了自己抽了几根烟，又在心头盘算了一下日期，该是第六天了！桂花树下就剩他一人孤零零地坐着，空落落的他只得起身晃回到自家院里，也懒得去生火做饭，干脆从堂屋拖了张藤椅在院子坐下。刚坐稳，就听见隔壁屋门吱呀一声响，偏头一望，竟瞥见秀兰嫂一手掂着小木椅，一手提个竹篮子走去桃树下。
“欸，你啥时回来的？我咋没看见哩？”祥五爷顿时喜形于色，忙站起来迎接贵宾似的。“方才呀。”秀兰嫂脸上也绽开了花朵。说来奇怪，他们俩都不知啥时变了称呼，她喊他“喂！”，他管她叫“欸！”而祥五爷虽没激动到越墙而过，人却已踱到院墙根，侧腰紧挨着墙上的石头。
“喂，这些天该躲着抽了好多烟吧？”“我哪敢抽多呀！我还真怕自己突然翘辫子呢。”祥五爷嬉笑着。“你自个心里有谱就行！要不是没瞧见你的影儿，敢情你就蹬了腿啦。”
人有时也是个怪物，儿子的话可以当耳旁风，但秀兰嫂一管束，祥五爷却从开始的不安慢慢变成了默认。只是他抽了一辈子的烟，说戒，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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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咋不多住些日子呢？”祥五爷又问。
“我那老女婿呀，心荏大，办了个养鸡场不够，又开了个养猪场，还包了好几百亩稻田，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连饭都顾不上按时吃，更甭提陪我老太婆闲扯呼了。如今我老了，也帮忙使不上力，还是待在一边好，图个清净，也少给他们添乱。”
“谁说不是呢。我儿子又来电话了，催我过去。”祥五爷说。
“你过去吗？”秀兰嫂神色一紧，心尖一颤。“真羡慕你啊，有三个这么好的儿子。不像我只有两个闺女，还都嫁到别人家了。”
祥五爷慌忙摆摆手，“你闺女多孝顺，这么忙都还惦记着。我这个糟老倌可不喜欢去儿子家，他们不烦，我还嫌自个儿碍事呢。”顿了顿，祥五爷又说，“还是住在自个家里舒坦，起码还有人唠个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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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仨儿子都接他去城里住过几回，房子倒是宽敞明亮，就是出趟门烦，马路上的车太多，让都让不完。还有，偌大的小区里，说着南腔北调的话，没个认识的人，整日活成个哑巴似的，浑身不舒坦。
“说的也是。我非要回来，谁劝都懒得听。方才是老女婿开车送我回来的。”秀兰嫂一边附和，一边着。
“欸！他们那么忙，咋不给我打个电话来，我去接你呀。”祥五爷呵呵乐道。
秀兰嫂听这一说，脸上的花儿开得更艳丽了，“你去接？真的……”她欲言又止。说实话，大家都是过来人，彼此心知肚明，人虽老了，可那份心一定有。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