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庄子*胠箧
两千多年前,战国时代伟大的心理学大师庄子为精神分析下了一记猛药——古惑仔具备所有高尚的道德品质,其组织框架比起普通人来说更难容忍不忠、不孝、不义,可以说规矩之多不见得一个普通人能受得了。但他们终究是古惑仔,这种有限范围内的仁义礼智信并非是真正的原则,他们和非洲某个部落的奇葩风俗本质上没啥区别,只要是犯了规矩,私设公堂即能审判,断人生死。
很多人投射了《古惑仔》会本末倒置,把打家劫舍当作义气,为自己的出格罗列不得已。坏人其实是立不住信根的好人,一个好人在不断吃亏的过程中会对好产生怀疑,只要念头一有松动牛鬼蛇神就会趁虚而入。最常见的方式是“向自己复仇”——以前被匡得太紧,今后要找补回来。一旦脱缰就是放纵的开始。
观察一个人被管着的时候“管”有没有用,看他放纵就知道了,太多人连让他放纵他都放不开。隋炀帝能耐大有真本事,看他放纵就知道,连李世民晚年有心模仿都学不来。所以,有本事的占别人便宜,没本事的占自己便宜。占别人便宜的是占自己便宜者嘴里的“坏人”,理由是“好人都痛苦,坏人不抑郁”。但凡这样说的,就是他心中的好已经立不住了,这是不打自招。
《古惑仔》的热播是因为人们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缺失,所谓“病急乱投医”,人缺什么就会主动找着去补什么,而且沾点边的就会拿来用,愿意了解副作用的人太少。既有放纵,又有仁义礼智信,而且毫无违和感地揉在一起,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吗?
有人说《古惑仔》带坏人,还有人自觉因为看《古惑仔》而变坏,是不是这个道理?不是,没有手机人还会沉迷其它物质,古代没有电视,但照样有纨绔子弟。其实还是信根立不住了,要诿过外物。每个人都要清楚:是需求造就了市场,并不是市场把人带坏了,而是市场在迎合人,空虚就有填补空虚的需求市场,于是很多看起来没道理的荒唐事都有其内在的道理作用着,“成瘾行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成瘾行为”的形成经历三个阶段:
1、形成意识后完全的“被掌控感”,也就是幼年被养育者的意志完全控制而毫无反抗能力地压抑,这种压抑不是没有,而是会进入潜意识;
2、被完全控制造成的“全能感”,为了对抗这种压抑,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体会随时随地在现有认知的极限内寻找一个在法理上的突破口以期反抗内心的压抑感——我懂你不懂,我会你不会,会多少就要表现出来多少,如果自己无法觉察全能感造成的这种幻觉,一个巨婴就诞生了;
3、有了“全能感”,则“必胜感”应运而生,因为全能感需要事实的验证,然而现实中想赢过任何一个都是不易的,你为什么要对标他,因为心里清楚自己不如他。
这个活在幻觉里的个体随着逐渐觉醒首先反击的就是“被掌控感”,这就是叛逆,没有人会喜欢活在别人的掌控中。叛逆在富二代中尤其普遍,其父母在子女身上复制成功的意愿尤为强烈,甚至更难接受失败,所以子女的抵抗就更加剧烈。他们有时候很荒唐,就是要向父母宣战:你们不是厉害吗,把这事摆平吧。
现实的挫折会打击“全能感”,一切都和自己原本想象得不一样,眼看着成功遥遥无期,早年幻化的“必胜感”也将彻底化为乌有。然而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因为需求没有满足并不代表需求不存在,于是市场催生了赌博。
关于赌博,它有三个特点:
1、彻底的自主,出牌时的完全掌控感;
2、优越感,觉得自己一定智商在线;
3、确实能赢或者说有赢的可能。
这三点完美满承接了市场需求,而催生这个市场的则是给个体过早植入自己意志的养育者。养育者的需求实质是一个成年人的需求,而这种需求却需要一个青少年甚至儿童去承载,那么,这些这些已经让成年人气喘吁吁的需求还处于被养育阶段的个体他们背得动吗?从本质来说,这些给下一代传递压力的养育者自身并无能力化解社会压力,也就同样没有能力向下适度传递压力了,他们只能一股脑向下倾泻。
一个企业的中层也是一样,太多的中层只是“传话筒”。高层的压力没能力化解,底层的诉求也没能力满足。人生到了这个阶段成了一场赌博:还能不能提升只是运气。
赌博,自古有之,现代社会创新的工业垃圾电子游戏也很好的虚拟出一个世界能够同时满足这三者,而且成本更低、效率更高。古人的物质依赖最多是酒精,还有些多少有点资本才能来得了的斗鸡、斗蛐蛐等,而现代社会从大型台式游戏到手游则大大降低了的这种门槛。游戏就是赌博的变种——我操控,我能赢,我智商在线。阻止打游戏就是阻止胜利,一个不打游戏的人就是一个不想赢的人。
倘若给斯巴达克斯和他的角斗同学们每人发个手游,起义的需求或许不会再有共鸣,胜利的渴望已经满足过了。就像《列子*周穆王》最后那个生于楚国要回燕国的人在路上就把悲伤演习了一遍一样,他也不再悲伤。如果你喜欢跟某人聊天或者喜欢去某个地方,觉得这会让自己暂时忘了一切,那就要小心了,这不过是另一种沉迷,是另一种瘾。
《庄子·徐无鬼》有云:“奎蹄曲隈,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