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你养猪很光荣？”林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冷得像刀子一样，扎得我心里生疼。
我捏着电话，手有点抖，但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养猪咋了？这也是为部队做贡献啊！退伍了还能开个猪场，谁说没前途？”
那边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阵冷笑：“徐志国，你真是越来越没志气了！你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考军校，现在呢？跑去伺候猪，这就是你给我的未来？”
电话啪的一声挂了，我愣在电话亭里，手里的听筒还没放下，眼前的世界像是突然塌了一块。
外面风刮得厉害，天灰蒙蒙的，雪已经开始化了，路边泥泞不堪，踩一脚就拔不出来。我站了很久，直到旁边有人催我让开，我才讪讪地挂了电话，垂着头往回走。
那是1987年的冬天，我在西北边陲的一个守备团服役。没成想，参军不到一年，就因为炊事班养猪的事，和林芳闹到了这个地步。
说起来，我和林芳从小就认识。她家住在村东头，我家住在村西头，小时候总在河边玩。后来一起上了初中，她成绩好，老师经常表扬她，我成绩一般，老被留堂写作业。
初中毕业后，她去了供销社当会计，我在家种地，后来托人进了县里的水泥厂。当时厂里工资不高，一个月三十块不到，但在村里也算体面，大家见了我，都会调侃一句：“小徐啊，有工作了，快娶媳妇吧！”
那时候我和林芳的关系就慢慢亲近了。她话不多，但人细心，每次碰到，总会问一句：“厂里累不累？听说你们仓库夏天热得跟蒸笼似的。”一来二去，我心里也有了点想法。
她父母对我印象不错，觉得我稳当老实，催着我们早点定下来。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觉得自己还能干点别的事，不能一辈子待在厂里搬砖。
1986年征兵，我一时冲动报了名。
父母反对得厉害，说厂里的工作虽然是临时工，好歹有工资，攒几年钱就能结婚了，我要是跑去当兵，工资少不说，万一回来没个好出路，林芳家肯定不乐意。
我也知道他们担心啥，但那时候心里有股不服气的劲，就觉得年轻人不能窝在村里一辈子。最后，父母拗不过我，但让我去征求林芳的意见。
我怕她反对，就撒了个谎，说她同意了。
入伍后，我被分到西北的守备团。新兵连结束时，连长点名让我去炊事班养猪。我当时差点没跳起来，气得跟连长争：“我来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的，不是来伺候猪的！”
连长看着我，眼睛一瞪：“炊事班怎么了？你以为谁都能进炊事班？这可是肥差！”
后来班长也劝我，说炊事班训练少，伙食好，学点养殖技术，退伍了还能派上用场。我心里虽然不情愿，但人微言轻，最后还是乖乖去了。
刚到炊事班那几天，我满心不忿，觉得当兵的梦想被浇了一盆冷水。每天一大早就得起床喂猪，清圈，还得学着给猪看病，弄得一身臭味，心里别提多窝火了。
可慢慢地，我发现养猪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猪跟人一样，也有脾气，也会生病，有时候还闹情绪。班长教我怎么配饲料，怎么观察猪的状态，怎么给猪打针……这些事看似简单，其实门道不少。
时间一长，我也算摸出了点门道。猪养得好，连长也夸我，说我有天赋，叫我好好干。
可谁知道，林芳听说我在炊事班养猪后，竟然直接提出了分手。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连日子都变得没劲了。
日子一天天过。为了不让自己多想，我把全部心思都扑在养猪上。炊事班里的几头母猪过年后开始下崽，每次生产我都守在旁边，生怕出意外。猪仔生下来后，我就一只只地抱起来，擦干净，放到母猪身边。看着它们嗷嗷叫着吃奶，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有一天，班长跟我说：“小徐啊，别把养猪当成丢人的事。这可是技术活，很多人想学还没机会呢！你现在学得好，将来回家开个养殖场，比你在厂里强多了。”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豁然开朗了不少。那天晚上，我给林芳写了一封信，把这些想法都告诉了她。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回信，但我还是想告诉她，我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差劲，我也在努力。
可是信寄出去后，几个月都没有回音。
直到1987年夏天，我才收到她寄来的分手信。信里只有几句话，说她妈觉得我没出息，嫌我只会养猪，让我们就此断了联系。
我盯着信看了很久，心里一阵酸涩，但也没再去挽留。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全部精力都扑在了炊事班的工作上。偶尔想起林芳，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不服气。我就不信，养猪就真没出息！
1988年底，部队组织“先进后勤班组”评比，我们炊事班也被列入了候选名单。。评比那天，检查组的人一边听我汇报，一边点头，最后还给我们颁了个奖状，说我们的养殖经验值得推广。
拿到奖状的那一刻，我的眼圈有点红了。回到宿舍，我把奖状拍成照片，寄回了家。我不想证明什么，只是想让父母知道，他们的儿子没丢人。
1990年退伍后，我用退伍费开了个养殖场，专门养猪。一开始日子过得很难，父母也不太支持，但我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三年后，我的养殖场逐渐有了规模，还成了县里第一个用科学方法养猪的农场。
后来，林芳结婚的消息传到了我耳朵里。我没去打听她嫁了谁，也没多想什么。我只知道，当年那个被她嫌弃的“养猪兵”，如今已经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有一天，我在集市上碰到班长退伍后开的小饭馆，他揶揄着问我：“小徐，听说你现在是县里的养猪大王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只是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当年被分到炊事班，也许我现在还在厂里搬砖，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
偶尔想起林芳，我也会感慨，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发现原来每一步都是在为未来铺路。
这世上没有白走的路，也没有白干的活。你看，连养猪，都可以养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