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寒假，阴雨绵绵，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五楼的我，夜间躺在床上听到雨打树叶，滴答作响，感觉家屋之内特别的安逸和温暖。

小时候，雨雪的冬天，我们围坐火炉，听父亲讲《水浒传》、《薛刚反唐》，听得痴醉神迷。老家村里的房子大门基本都是座南朝北。冬季的北风天，瓦房大门常常紧闭着。下雨天，北风裹挟着雨点在屋顶上呼啸着，我们要依偎在父母身边，心中方觉得安全。

听母亲说，我小时候多病痛。得一位“高人”指点，说我应该取个女孩的名字才能避祸免灾。于是老家村里的老小都知道我的乳名叫“彩虹”。长大后，知悉彩虹是只有夏季的雨后方能见到的美丽风景。

谁都有过道中遇雨的经历，但不是谁都有苏东坡“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淡然与洒脱。我就有过截然相反的记忆，甚至有些难堪而好笑。那年，十来岁的我去外婆家过了小年，回来的路上，正逢一场风雨。我当时虽带了一把破了的油纸伞，但哪敌得过风刀霜雨。伞破偏逢冷雨，冻得我走一路哭一路。父亲接我时送来了好伞，大概是心里委屈，要冻就冻个彻底，心里堵着气，偏不与父亲换伞。如今想来，那真是不能理解。

春天的雨也是带着凉意的。阳春三月，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挂油纸下水田插秧干活，那是我们农家少年的日常。雨，敲打着山林；身为人子的我，帮父母分担着田间的劳作。



人生多风雨，勇者但能无惧。因为学习机会来之不易，上中学时，再恶劣的天气，都会风雨无阻赶往学校，风雨之夜赶班车记忆尤其深刻。后来，有了自行车，上学路上适逢下雨，同伴们就一起在雨中飞驰。同样是淋雨，没有吟啸徐行，但那时似乎也有几份恣意的畅快、无惧和勇敢。参加工作后，每周去学校上班，雨中十几里路，我们可以一只手骑自行车，一只手撑着雨伞。可雨天让人讨厌的还是烂泥卡住自行车的泥板，用树枝去抠掉，弄不好总是一身泥巴。后来，虽然骑上了摩托车，但还是不能避雨遮风。记得有一次在烂泥路上我的摩托车连续滑到几次，弄得母女俩都不敢再坐，宁愿步行。

日月如梭，风风雨雨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再过几天，女儿都满三十四岁了。前两天，她们一家从深圳自驾回来过年，想到近日湖北高速因雪封堵的情景，担心大过团圆年的本意。心想，老天干脆来一场瓢泼大雨，路面或许会更加干净而顺畅。

新年的钟声又已敲响。我们从人群与车流中匆匆走过，鲜有时间和心思停下脚步，静静去欣赏身边的过往，也没心情去端详亲人的笑脸。也该问问自己，这一年，我看到了什么？欣赏到了什么？对于这些问题，我似乎只有一个人走在雨中，而且是湖边或林间独步才能思考得更加清晰。冬日，雨天的东湖公园行人稀少，没有了往日的热闹与喧嚣，举目之间，只有干净和清新。抬眼看雨洒湖面，低头见水滴石阶。树木枝叶在雨水中享受沐浴的畅快；而我，细聆伞上雨声，看伞边雨帘，享受着雨中的孤寂和宁静。



接连几天，窗外都是雨水如丝。换作从前，母亲可能又会说：“这个天似乎破了底，雨怎么下个不停？”言语中有一丝埋怨和无奈。而现在的我，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从心里并不讨厌雨天，甚至还有点喜欢下雨，尤其是假期的雨。或许是因为雨天可以减少外出，有些事可以“等天晴了再说”，这样会有更多的时间读点书，可以安静地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此时，在读书的间歇，站立阳台上遥望，小区的绿阴之间，烟雨蒙蒙，似乎天地都在与我同思共享。回到书桌前，翻开朱光潜的《厚积落叶听雨声》，开篇写道“既没有了解生命，我们凭什么对付生命呢？于是我想到这世间纷纷扰攘的人们。”从机械唯物的角度来看，生命的来去，就是一堆原物质的聚散而已。但生命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每一顷刻的故事都应该是新鲜的，自有意义。

上学时，读到李清照“昨夜雨疏风骤……知否？知否？应是緑肥红瘦。”实在难解其义。如今，听一夜风雨，落叶飘零，寒风瑟瑟。觉得这是自然的节拍，“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大化之中，何来喜与惧？

梭罗的《瓦尔登湖》中有句话：“要弄清楚什么才是人们真正需要的生活，不要把自己铸造成为金钱的桎梏。”还有人说，岁月匆匆，你要做的只不过是发现生活之美。从杜甫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到李商隐的“却话巴山夜雨时”，雨水都可以洗涤烟尘，清新万物。丝丝细雨，似有缕缕诗情。而且风雨过后，当云销雨霁时，回头看看，一切都成了过去，一切也成了风景。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生命就是化，就是流动和变异。时空之间，经过几许变化，发生几许影响。而今，我在雨中，听雨打树叶，思世间万物，也当“赞天地之化育”！水是生命之源，身边的雨水与周遭的一草一木紧密相连。慢慢的，我们看着这些叶子由绿变黄、由生到落；静静地，我们伴随着雨水结成冰，然后融化。此时，觉得应合了陈亮的一句宋词“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

想想，这世间林木，一年一年，享受过“天街小雨润如酥”，经历过“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冬天的雨打在树的光秃秃的的干枝上，昂头向天，坦然面对；冬天的寒风，吹在枝头，没有叶的遮挡，有一份沧桑、更有一份坚强。它们懂得，天地之间不只有春光和晨露，更有风霜雨雪，不经风雨，怎能挺立天地之间。树犹如此！

少年听雨，不识愁滋味；壮年听雨，我幸运于父母的恩赐，没有颠沛的萧瑟；而今听雨，似乎也能体会“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意境。

且听疏雨打叶声，人的一生，何尝不是听雨的一生？

2024.2.9

聆听 · 李林：放牛 | 赣鄱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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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林，江西鄱阳人，上饶市作协会员，中学教师，现工作于鄱阳县教育体育局。业余喜欢阅读、旅游、体育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