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那年,正碰上崇武皇帝清算胡太师一党,光京城里便有数百位大小官员被砍头、革职、抄家。共有一百二十名官员女眷没入教坊,在送进教坊前就已经成功自杀了十七个,进了教坊后短短三天,又死了八个。
这一批人中,年龄最小的是才三岁的柳楚。柳家一共七房人,两房满门抄斩,一房流放,一房男丁砍头,女眷入军营为妓,另外三房男丁入宫为宦,女眷入了教坊。
柳楚长到十五岁时,柳家的女人还活着的就只有她一个了。柳楚才艺出众,可长相一般,一直都没大红过,自然也没有恩客愿意赎她出去。
莺歌则不同了,她从小就是美人坯子,教坊里狠砸了银子培养她,只等着她再长两年,便可挂牌接客了。
那一天,莺歌记得是个下雪天,她坐在楼梯上往下瞧,正当红的融香懒洋洋地躺在一楼的大桌上,闭着眼睛正在小憩。
柳楚走过来,语气有些古怪地对莺歌道:“小莺歌,你瞧瞧这是什么?”
莺歌闻言扭过头,正待细看,就见一道白光,然后就是一阵剧痛。
柳楚拿刀划伤了她的脸,皮肉翻起来,伤口深可见骨。
莺歌的红牌梦毁了,她只能去厨房当个杂役,那样的脸是万万不能让客人见到的。柳楚伤了她之后就跑出去了,几日后人们在护城河里捞出了她的尸体,已经泡得发胀了。
人们都说,柳楚嫉妒莺歌的美貌,所以才毁了莺歌的容。人们都觉得,莺歌该恨死了柳楚,她们总会用饱含着幸灾乐祸的怜悯之色,同莺歌说起柳楚的事。
柳楚是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的,他的家里没有被胡太师案牵连进去,靠着个进宫为妃的女儿,这几年越发地水涨船高起来。那个男人来教坊时无意间碰到了柳楚,许诺要赎她出去。然而这只是富家公子哥们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插曲,柳楚满怀欣喜地去了,被嬉笑戏弄了一番,狼狈地回来了。
柳楚本来因着才艺拼来的微薄名声被毁了个干净,大家都把她当小丑戏弄,她再接不到达官贵人的点名,只能去与粗鄙的商人赔笑。
后来柳楚碰到了一个姓宋的中年绸缎商,那人也许诺要赎她为妾,可是一去就再没回来。
她们都说,柳楚是被骗了一次又一次,彻底绝望了,才会伤了莺歌,本来有着大好前途的未来红牌。
左韶舞大人气极了,让人把柳楚的尸体扔到了乱葬岗,诅咒她世代为娼为畜。
莺歌去了厨房没半个月,一双青葱般的手就粗糙了,水一般的身段也毁了。曾经她登得有多高,获得的嫉妒便有多多,落魄后,受到的欺辱、嘲讽便如海潮般涌来。
她是逆来顺受惯了的,左韶舞大人也正是看重了她这一点。其他人都奇怪,红牌便该有红牌的架子,如莺歌这般软绵绵的性子,怎么能入得了左韶舞大人的眼。
更令人奇怪的是,莺歌之后,左韶舞大人亲自调、教的霜红,性子比莺歌还软。一直到两年后,霜红被送给太监总管李贵做妾,左韶舞大人被调去了尚衣局做女官,大家才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李贵是出了名地爱糟践女人,前前后后死在他手里的,都快有两位数了,这还是有名有姓的。每次李贵来教坊,女人们都推三阻四不想上前去服侍。在教坊里,李贵还要收敛些,回了家关起门,他要怎样,她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半年后,霜红死了。死讯传来,已经又是半年后了。大家唏嘘了一会,便将此事抛在脑后了。教坊里死的女人太多了,不死不活的更多,谁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别人。
莺歌却有些模模糊糊地明白了,柳楚划伤自己脸的原因。
柳楚一向是个极聪明的女人,虽说在与自己有关的事上有些天真,但是在旁的地方,却看得比谁都透彻,比谁都长远。
只是可惜了柳楚一条命,只是可惜了霜红一条命。
莺歌二十岁时,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传说中的绸缎商宋炎竟然回来了,他在闽南大病了一场,又被一些事给耽误了,足足迟了八年才回到京城。一进城,风尘仆仆的宋炎便直接来了教坊,拿出银子要赎柳楚。
只是,他想要赎身的女人,已经成了乱葬岗上的白骨,许连白骨都没有留住,化为尘土,被风一吹,飘散开去,再无半点痕迹了。
宋炎失魂落魄地走了,他知道自己来得迟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迟,迟到连半点补救的机会都没了。
五年后,时疫席卷京城内外,莺歌没能撑过去。她死的时候,还想着,自己对不起柳楚和霜红,没能再多活几年,太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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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外面?”
“是小莺歌。”十二岁的柳楚探头看了一眼,冲着里面小声回了句。
里面的人低声说了几句,柳楚笑嘻嘻地走回门边,冲着莺歌招招手:“进来玩嘛。”
莺歌顺从地走过去,细声细气道:“左韶舞大人那有客来,就让我出来了,我不是有意逃课的。”
内屋床上躺着的人听了,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柳楚忙给她使了个眼色,牵着莺歌坐到屋子另一边的罗汉床上,把棋盘上的残棋收到盒子里,笑道:“谁说你逃课啦,这里就数你最乖,胆子最小,哪个逃课,也不会是你。”
莺歌看了一眼对面,道:“柳西姐姐怎么了?”
“她病了,养两天就好了,你别担心。”柳楚柔声道,把黑子放到莺歌手边,“来,我教你下棋。”
“姐姐让我几子,我才刚学。”莺歌撒娇道。
柳楚笑得更开心了,她揉揉莺歌的头,道:“你要我让你几子呀?”
“十子吧。”莺歌伸出两只小手,晃了晃认真道。
柳西噗嗤一声笑道:“好不要脸的小丫头,怎么不说让二十字?”
“她们都说柳楚姐姐棋艺堪比国手,不多让些,我怕下不到中盘就要认输了。”
柳西嘲道:“堪比国手有什么用?就是个取乐的玩意,谁还能把你当个人看。”
柳楚微微皱眉道:“我自个把自个当人看,睡你的觉吧。”
柳西抿抿嘴,看了柳楚一眼,翻身对着墙,没有再说话了。
昨儿李贵来了,左韶舞大人推了柳西去伺候。每次李贵来了的第二天,教坊总要病一个人,养个四五天才能下地。最开始莺歌她们这些年纪小的都不懂,等懂了后,一个个都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墙缝里去,生怕被李贵给看上了。
柳楚陪着莺歌下了几盘指导棋,莺歌估摸着左韶舞大人屋里那位贵客应该走了,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时,莺歌问柳楚:“姐姐,我在下棋这方面,是不是没什么天分?”
“是。”柳楚诚实道,她一向不会拐着弯说话,这也是她一直红不了的原因之一。
莺歌笑道:“那我以后还能来寻姐姐玩吗?”
“能呀!”柳楚喜道,“下次来之前说一声,我去厨房讨些糕点水果给你吃。”
说是讨,似柳楚这样不红又不会说话的,去厨房要东西都是要付钱的。她的钱刚给柳西付药钱了,不然怎么也不会只给莺歌上茶,其他都不给的。
“我,我现在除了正餐,不能吃别的了。”莺歌吞吞吐吐道。
李贵喜欢的就是扬州瘦马般的女子,她自被左韶舞大人领到屋里养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柳西身子动了动,等到莺歌走了,她才喊来了妹妹,道:“怎么这么小就开始饿着人了?莺歌也不胖啊。”
“不晓得。”柳楚不以为意道,“你还难受吗?我去要点热水来,给你擦擦身吧。”
“不了,我躺会就好了。”柳西皱了皱眉,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莺歌远远地看到左韶舞大人门前站着的随从,便停住了,在一旁阴影处坐下了。不一会,里面出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是左韶舞大人的相好。
小时候,莺歌一直奇怪,为什么那个男人不赎左韶舞大人出去。赎身、嫁人,这是她们从小就确立的目标,谁都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鬼地方。左韶舞大人那么聪明能干,早就给自己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她为什么不离开?
后来,莺歌才知道,那个男人和左韶舞大人,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当左韶舞大人变成一个普通女人,她于他就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也是在那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左韶舞大人的名字——江意。
李贵是江意给自己选的后手,就如同霜红,是她一早就定好的备选。江意一向是喜欢做两手准备的。
莺歌在原地坐了约一炷香的功夫,才慢吞吞地走进了江意的屋子。江意脸上是懒洋洋的春意,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对着莺歌也和气许多。
“刚去哪贪玩了?”
“去了柳楚姐姐屋里学棋。”莺歌乖巧道。
“真是个好孩子,不像桃子那几个惯爱偷懒。”江意夸了句,留莺歌在屋里写字,整理了下衣衫,袅袅婷婷地出去了。
莺歌走到门边,听得江意走远了,才快步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了半扇,深深的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江意每次行完事都喜欢在屋里熏一种很浓的香,这无异于掩耳盗铃,毕竟教坊里的女人最先通晓的就是这种事。
这也是教坊里其他大人看不上江意的地方,在这种地方故作清高,是给谁看呢!
上辈子,江意离开教坊后,莺歌才听人说起她的出身。教坊里名门贵女多得是,谁让她们赶上了两任最喜欢对世家贵族下手的铁腕皇帝呢!
可江意的出身却比那些跌落泥潭的贵女们更神秘,她的生母是长公主的伴读,出宫后嫁了一位大人为妻,婚后六个月就生下了江意。后来那位大人牵扯到了隐王的谋逆案,全家都被砍了头,只有十岁的江意保住了一条命,进了教坊。
大家都怀疑江意是天家血脉,所以江意一直在教坊里被人娇养着,没人敢让她挂牌接客。江意十六岁时,前任左韶舞大人病死,她便当了教坊几百年来最年轻的掌事人。
大家都以为,总有一天江意是会离开的,江意本人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先帝病逝,新皇登基,江意的期盼一年一年的落空,她从绝望到愤怒,先后攀上了禁卫军的统领和宫里的大总管李贵,才得以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莺歌看着远处重叠绵延的皇宫屋檐,江意一定也很多次从这个窗口向那里望去吧。莺歌一直对这些后来才入教坊的女人很好奇,这些本来该为良家的女人,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信念,为了所谓的贞洁自尽,亦或是抛弃了过去,在教坊里混得如鱼得水的呢?
门被小心翼翼地敲响了,莺歌没有离开窗户,回头喊了一声:“进来吧!”
霜红推开门,飞快地跨了进来,反手掩上了门。
“姐姐。”霜红腼腆地冲莺歌笑了笑。
莺歌三岁时,有人把刚满周岁的霜红抱来了她家。莺歌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没什么感情,几年后她进了江意的屋,霜红被分到了魏五娘身边伺候,她们的来往就更少了。
“姐姐看什么呢?”
“在看外面的世界。”
“等姐姐做了红牌,就能被赎出去了。”霜红羡慕道。
莺歌咬了咬嘴唇,对霜红道:“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
霜红怔了下,喜道:“想!姐姐,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不能和别人说哦!”莺歌道。
“我不说,姐姐,你,你对我真好。”霜红搂着莺歌,欢喜道。
莺歌由着她搂了会,才道:“五娘有教你什么吗?”
“没有,她练琴的时候都不让我进屋。”霜红低下头,沮丧道,“她嫌我笨。”
“我不嫌,你过来,我教你写字。”莺歌拉着霜红走到桌边,拿了只毛笔塞到霜红手里。
霜红又惊又喜,攥着笔道:“可,可我很笨啊!”
“又不要你去考状元、当王羲之,随便写写就好了。不过,可不能让五娘知道,她最喜欢告状了。”莺歌笑道。
霜红不敢用莺歌的墨和纸,她蘸着水在桌子上随着莺歌写了十个字,一遍遍地练习着。莺歌在一旁做着功课,时不时抬头看眼霜红写的字,姐妹俩笑嘻嘻地写了半个时辰,霜红就告辞了。
莺歌摸着桌上快干了的字迹,轻声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她柔顺了太久,麻木了太久,隐忍了太久了。她想争一争,为自己、为霜红去争一争。她还要报答柳楚,所以她需要更多的力量。
江意教会了她,利用男人达到目的。但是莺歌不会学江意那样,把无辜的人当做礼物送出去。她就是送,也只会送自己。
是她欠了霜红,欠了柳楚,她会把她们两人都带出去。
莺歌在楼梯后面等了半天,才见着霜红鬼鬼祟祟地来了。
霜红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心打开了给莺歌瞧:“我不敢多拿,怕被五娘看出来。”
“够了够了。”莺歌看了一眼,夸了句,“好妹妹。”
霜红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偷东西被夸赞,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姐姐,你要这些做什么呀?”霜红疑惑道。
莺歌把纸包里的香粉拍在了手腕和脖颈处,又把从柳楚那里借来的耳环换上了,对霜红道:“怎么样,好看吗?香吗?我头发衣服乱不乱?”
“不乱,姐姐怎么样都好看。”霜红上下打量了番,道。
“我要去角房,你帮我在拐角那盯个梢,有人来你就喊我,就说左韶舞大人找我呢!”莺歌把一旁放着的茶盘托了起来,拉着霜红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你,你去角房做什么?那有人啊!”霜红吃惊道。
“你别管,听话。”莺歌紧张地拍了拍裙子,看着霜红道,“你就站这,有人来你就喊我,记住了?”
霜红绞着手指头,纠结道:“你,你别去,那是坏人的随从待的地方。”
莺歌没理她,深吸一口气,往角房走去。霜红追了几步,又畏畏缩缩退了回来,一面看着大堂的方向,一面担心地看着角房那。
角房是一楼最西边的一间小房间,它和它隔壁几间房都是留给贵客的随从们待的单间。莺歌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有些讶然道:“怎么,这么快就要回了?”
莺歌推开门,冲着那人笑了笑:“不是,我是来给你送茶水的。”
云溪指着桌上的茶壶道:“不巧了,我已经有了。”
莺歌把托盘放到桌上,将云溪的茶壶、茶杯放到一边,道:“她们欺负你是新面孔,故意送的去年的沉茶,我们自己都不喝这个。这是今年的新贡的六安瓜片,是左韶舞大人说我字写得好,赏了我这一茶勺。”
莺歌给云溪沏了新茶,端到了他的桌前。云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低头闻闻了,道:“我不懂茶,但这闻着是比刚才那壶好。”
“以前都没见过你,你是李总管新收的徒弟?”莺歌好奇道。
“不算是,我就是跟着李总管做事的,同我一样的有十几个呢。秦七才是李总管的徒弟,他病了,李总管才点了我来。”云溪回答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云溪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道:“我叫云溪,你呢?”
“我叫莺歌,你看起来比我大,我能喊你云哥哥吗?”莺歌热切道。
云溪摆手道:“我可不敢随便认妹妹。你长得这么漂亮,比我刚才在大堂里见得那些小丫头都漂亮,那个左韶舞大人是把你当红牌养的吧?等你红了,想当你哥哥的人多了,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莺歌皱眉道:“我不想当红牌,我想嫁人。”
云溪噗嗤一声笑道:“你想嫁谁?”
“我想嫁你。”莺歌一脸认真道。
云溪愣了,他盯着莺歌,仿佛在盯着一只会说话的黄鹂鸟。
“你是第一次见我吧?”云溪小心翼翼问道。
“是,我觉得你很可靠,你比那些男人都好。我想嫁给你,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在攒钱,左韶舞大人每个月都给我发零用钱。”莺歌道。
云溪啼笑皆非地问道:“她每个月给你多少零用钱?”
“一百文呢!我一文都没花,全攒着呢!”莺歌兴奋道。
云溪揉了揉额头,头疼道:“那你知不知道要赎你出去,要多少钱?不,有钱都没用,要给你消籍,是要乐部主管批文的。”
“钱给够就能消籍,我问过了,八十贯就够了!”
“那你攒了多少钱了?”
莺歌皱了皱眉,提防道:“这我不能告诉你,姐姐们说过了,不能让男人知道你有多少私房钱。”
云溪无奈道:“你多大了?”
“九岁了。”
云溪心想,这小丫头看起来傻傻的,等过几年长大了,想法估计就变了,自己不妨哄哄她。
“好吧,那你努力攒钱吧。我可是很穷的,你不要指望我。”
莺歌听了,喜滋滋道:“你只要肯娶我就好了,我很好养的。”
莺歌不敢久待,又劝了云溪喝了杯茶,把带来的茶具放到托盘里,起身道:“这可是我借来的茶具,我要拿去还了。你下次再来,我可没有好茶给你了,只有我平时喝的花茶了。”
云溪道:“没事,我喝白水都行。”
莺歌笑着看了云溪一眼,推门出去了。
莺歌把耳环换了回去,拉着霜红回了二楼。
“姐姐,你到底要做什么呀?”霜红不解道。
“回头你就知道了,帮我把这个还给柳楚姐姐,我要回左韶舞大人那去了。”莺歌用手帕蘸着残茶擦去了香粉,叮嘱了霜红几句,推着她走了。
秦七很快就要去江南管织造局去了,李贵手下的那七八个小太监一个个心思都活络起来,都争着想当第二个秦七。李贵对他们不偏不倚,轮流带他们在身边伺候。云溪来教坊的次数不会太频繁,估计下一次轮到他来,该是两个月后了。
莺歌心不在焉地算了半天日子,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江意还没回屋,她不能先睡,再困也要等着,何况她还不困。
三年后,云溪就要去七皇子宫里伺候。又过半年,七皇子被出乎意料地立为太子,云溪也跟着风光起来。等到崇武皇帝薨逝,七皇子登基,云溪顶替了李贵,成为了新的总管太监。自己必须要趁着云溪会常来教坊的这三年,哄他答应娶了自己。
对这事,莺歌还挺有把握的。她在教坊里待了一辈子,学的最多的就是哄男人的手段。更何况,她还生得这么美。
三个月后,正月初十,跟着李贵来教坊的人,终于是云溪了。
云溪在角房里刚坐定,就见一个人进了屋,靠在门上沉着脸看着自己。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李总管不带我,我有什么办法。”云溪无奈道,这小丫头还没死心啊。
莺歌坐到云溪身边,闷声道:“我很想你。”
云溪忍笑道:“我也很想你。”
“你骗人,你是在哄我。你以为三个月了,我就该忘了你。”莺歌露出很不符合年龄的怅然来,“姐姐们说得没错,男人都是大骗子。”
“好吧,我是在骗你。你生气了?”云溪坦然道。
“不生气,生气你就有借口跑了。”莺歌得意道,“我才没那么傻呢!”
云溪看着她,好笑道:“嗯,你聪明。你这次怎么不擦香粉了?”
莺歌垂下头,蔫吧道:“左韶舞大人说我年纪小,用不着擦这个。”
“不擦也挺好,你闻着挺香的。”云溪道。
莺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闻了闻自己身上:“可能是衣服上熏的香味吧,是防虫防蛀的。”
“比你上次擦的好闻。”云溪补了句。
莺歌提议道:“你会下棋吗?我们下棋吧!”
“不会。”云溪一盆冷水浇了过去。
莺歌也不气馁,笑道:“我教你啊!我在和柳楚姐姐学下棋,我也是初学者呢,嘿嘿,下得也不太好。”
她从一旁的柜子上拿来了棋子和棋盘,放到桌子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溪。
云溪拿了枚黑子,道:“你为什么要教我下棋?”
“因为我不知道该和你聊什么啊。姐姐们说,男人和女人感兴趣的东西都不一样,我喜欢聊的你估计不爱听。”
云溪笑了笑,随口问道:“你喜欢聊什么?”
“嫁人。”莺歌认真道。
云溪语气一窒,苦笑道:“嗯,这个我的确不感兴趣。”
莺歌盯着云溪手里的黑子,皱眉道:“黑子先下,你该用白子,把黑子给我。”
“为什么?”云溪好奇道。
“因为你是男人,你得让着我。”莺歌一本正经道。
云溪认命地把两个棋盒交换了下:“我真挺好奇,你的那些姐姐们,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这我不能告诉你,因为这些招,我都要使在你身上。”莺歌冲云溪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
突然之间,云溪对此感到有些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