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回忆战斗惨烈,突破口太狭窄,黑夜里不得不踩着受伤战友冲锋

晚上回忆这百年 2025-01-01 11:30:56

邓忠文,1935年7月生,四川永川县人,贫苦农民家庭出身。

1950年冬的一天夜晚,村自卫队的几个队员来到邓忠文家,动员他参加自卫队。邓忠文问:“吃不吃粮?”当得知不吃粮时,他生硬地告诉他们,种地才有饭吃,自己要干活,不当民兵。

临走时,那几个队员用刚学到的理论跟他说,解放了,要组织自己的自卫队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你要好好想一想。

此后,邓忠文常去村办公处挑稻谷,目的是挣一升米的运费,但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每一次挑80斤稻谷,40里路一天往返。

一天下雨,道路泥泞。过大河滩后,就是高高的龟老山坡,盘山的石板路。邓忠文穿着草鞋的脚下不时打滑,人打起了闪,艰难地一步一步向上移动。

有个解放军赶上来说:“小兄弟,我来帮你,看你好吃力哟。”不由分说接过担子,同他边爬石坡边摆起了龙门阵。解放军的言行让邓忠文产生了好感,并深化为一种敬意,由此似懂非懂地有了点感悟。

1951年过完春节,村上又在动员参军。邓忠文说服了母亲,离家参军。村干部、土改工作队和乡亲们敲锣打鼓扭秧歌,给他戴上大红花。这时,邓忠文想起了四哥被抓壮丁不从被关押,舅公哀求不成反遭撵摔以致气绝身亡,一时热泪流淌。这年,他16岁。

邓忠文被编入基干团三连,班长叫杜执平,是一个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对新兵既严厉又体贴。在授枪仪式上,老红军连长张文林说:“这支枪是祖国人民给的!过去用它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建立了新中国。今后,你们要用它保卫自己的利果实,保卫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用它给予坚决的回击!”

1951年7月,邓忠文所在的川东军区璧山军分区基干2团,结束了4个月的军政训练,经过一个月余的车船行军,于8月上旬的一天晚上到达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城市。

列车要进站时,班排长传下指令:不准打手电,不准高声喧哗,整理着装下车。这时,大家才知道,已经到了安东。

安东人民对战争十分坦然、镇静。机关团体没有所谓的下班时间,一切涉及军事、民政、前线的问题随到随办。街道妇女、小学生都为劳军助军而忙忙碌碌。部队驻地的天主教堂的修女们也为前线做一些洗洗缝缝,也到回国列车上为伤员做些紧急事务。

1951年9月15日,中秋节,晚上9点,部队静静地步行出发,安东市各界代表和部队文工团员、留守机关人员在路口欢送部队开赴前线。

鸭绿江时大桥中央有几根钢梁已被炸断,新搭的人行桥面较窄,队伍通过时显得拥挤,速度大大放慢,过完大桥,恢复了正常的行军。在皎洁的月光下,部队来到朝鲜的新义州。

过江后的第三天,夜行军行程90里,部队沿着清川江畔前进。天空突然出现震耳欲聋的飞机轰鸣声,继而不断响起大口径机枪的“突突”扫射声,爆炸轰鸣,山摇地动,撕心裂肺。前面有两部汽车被炸,升起冲天大火,汽油桶爆炸所溅出的油料伴着火花飞向四周。敌机飞走后,两侧山上的防空炮还在猛烈地射击。

第二天上午,邓忠文和班长等人去清理被炸现场。血迹、背包、水壶、米袋、军帽到处都是,遍地是弹坑、弹痕,负伤的同志早已被送走。他们的任务是将战友们的遗体运送到远离公路的一个山坳,由二连和营部进行辨认、登记、造册,并在遗体上挂牌,领来白布裹尸挖穴掩埋。忙到下午3点多钟,终于在树立木质墓碑后完成任务。

经过近30天的走走停停,部队于10月中旬到达朝鲜中部的谷山郡,扎营在草坪里北山一个村庄。在这里,他们将成为陆军第180师的战斗员。

基干团是四川的人民子弟兵,都是刚刚获得解放的被压迫的农民的穷苦子弟,原为12军的后备兵员,到达安东后,第三兵团决定转编60军180师。

180师是解放眉山的部队,朝鲜战争爆发后,补进了起义的邓锡侯95军的大量士兵,开赴抗美援朝前线作战。五次战役第二阶段撤退时,该师遭受重大损失,三个基干团用于补充充实这个师的基本建制。邓忠文他们听说要和老部队合编,感到无比高兴和自豪。

一天,全连在一片树林里集合,连长传达指示:“从今天起,我们就是180师539团1营3连了。”

第二天果真来了几个老兵。但大家一看,这是些什么兵哟?分到邓忠文他们班的是师部的一个驭手,喂马赶车的,30多岁;分到五班的一名,据说是师长都要听他“指挥”的理发员。全连就来了5人。但这些称得上老兵的老同志,确实令人尊敬,都有好几年甚至十来年的军龄。

原来3连的人呢?原来1、2连和营部的人呢?都没了。五次战役中180师后撤失利遭受重大挫折。

180师满员为13000余人,一仗下来极为悲惨。回归建制(包括留守人员)、伤愈归队人员,全部不过3000余人!4000余人阵亡或伤残未归,近6000人被俘。许多战友不是战死,就是被饿死,或饥不择食误食毒野草、毒野菜致死,还有就是在混乱中失去指挥,被滔滔汉江水淹死。

新组成的师党委、师首长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为180师打翻身仗,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要在曾受挫折的战场上恢复180师的昔日雄风!”

为此,全师进行了非常严格的军事训练,晚上还有全副武装夜行军,练走练打,反复演练,近战夜战等。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严格训练、严格要求是军政训练的基本要求。邓忠文常被选拔参加挖工事、实弹射击和刺杀,常获得连首长的嘉奖。

1952年11月的一天,连长对他说:“邓忠文,我和指导员商量了,派你去团部学习联络信号,明天就去,一定学好,背熟回来,并要注意保密。”

第二天下午他出发了,下了龙门山向团部所在地走去。这时美国鬼子的“油挑子”(敌战斗机)飞来了,在空中盘旋两圈后,呼啸着向村庄俯冲下来,机枪“嘎嘎”响个不停,炸弹在村中爆炸。

路上拉车的黄牛受惊,疯跑起来,赶车人哪控得住。敌机发现了这个活动目标,把俯冲转向路上,两架依次俯冲下来。强烈的爆炸和射击声中,邓忠文的背包受到重重一击,倒在一棵树下,几乎爬不起来。他头闷沉发昏,耳朵嗡嗡作响,背部有热气及强烈的震动感。

村落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不停传来朝鲜老乡的呼唤和哀鸣。邓忠文躺着休息了一阵。两头黄牛已成了牺牲品,牛车被炸得散了架,两个赶车人不见踪影。

到了目的地,当晚他解开背包,一下愣住了,后面的胶鞋被打了几个黑乎乎的洞,子弹穿进叠卷成的大衣、棉被,在外八层中开花,小包袱被打得稀烂,邓忠文哭了,眼泪一串串地流淌,特别伤心。他的鞋子、大衣、被子、换洗衣服全完了,只有贴近背心的五层棉鞋没有被打穿。

这时三号首长谢宝昌来了,他是带四川基干团入朝的副团长,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红军,邓忠文以前就认识他。他见邓忠文哭得伤心,问明情况后,哈哈大笑起来。他操着并不地道的四川话说:“哭啥子嘛?这不是很好吗?没有伤着胳膊腿,更没有伤着脑袋瓜,保住小命就行。”

稍后又拍着邓忠文肩膀说:“小鬼,别哭了,还要为几件破衣服送葬?邓忠文们来个喜新厌旧吧。”他叫来一位后勤干部说:“这个小鬼的背包被美国佬捅了几个窟窿,马上给他补发,你看,还在哭。”这位干部盘盘点点,记下数据,一会儿一件件全新的衣物送到邓忠文面前。

1953年元月,180师接替了鱼隐山西部防御。邓忠文所在的步兵3连被部署在560高地一线。

一天,邓忠文和副排长摸到883.7高地前沿一个敌人不常出没的一处陡峭崖下,秘密地挖掘两条小型屯兵坑道。此后,每夜去七八人,深夜作业五六个小时,全用铁锹手刨,不得发出任何声响,堆积鲜土待雪夜排出,天明后就可覆盖。

经过半个月的努力,终于在春节前夕掘出了两条达10米纵深的微型土坑道。

一天中午,天气晴朗,几个敌兵斗胆跳出工事,到前斜面活动,好像是拾捡柴火,越走越接近坑道地域。配属3连的八二式迫击炮排,几个齐射,打死两个,余下的逃回了老巢。

又一天拂晓时,3排8班阵地前有轻微的踩动积雪的“哧哧”声。哨兵判断,是敌人摸到了障碍物旁,全连立即进入阵地,各就各位,做好战斗准备。

果然,十多条黑影从侧翼冲了上来,全排一阵步、机枪、手榴弹招呼。短暂的射击和爆炸声后,敌人留下一具尸体仓皇逃走了,打了一次击溃战,除捡得一支卡宾枪和尸体身上携带的子弹外,一无所获。

由于是第一仗,各级领导都很重视,营连首长亲自到三排进行战斗总结。连队在此地防御作战近百天,虽无大的战斗,却也锻炼了部队。

一仗下来,邓忠文调到三班担任副班长。

在进攻883.7高地和949.2高地之间的870高地时,为了牵制敌人的注意力和火力,达成迷惑敌人的目的,三排在夜幕降临后,从东山脚出发下到谷底,摸到870高地延伸出来的阵地前沿。夜间摸地形情况复杂,山高林密,沟壑纵横,白天看得清清楚楚,一旦下到谷底,走进林中,只要转几个身,就会迷失方向。

晚9点,我方炮火猛烈地向870高地及其前沿阵地进行炮击。由于正面一、二班被敌人火力所阻,三班长决定由带两个组向左翼发展,支援正面攻击,邓忠文带一个组和一挺机枪继续冲击前进。战士曾维彬炸毁了一个疯狂阻击我部队前进的地堡,这才堵住了敌人约一个班的反冲击。

敌方自认为已明确我方进攻意图,用远程火炮打击870沟口地带,妄图截断我后续部队的波浪式推进。当三排突破敌前沿时,883.7方向,我以喀秋莎火箭炮为主的炮兵火力急袭开始。十分钟后,三排友邻部队发起强大攻势。战斗进入到白热化程度时,敌人方才如梦初醒。

经过近40分钟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任务完成,三连长命令迅速打扫战场,撤出战斗。邓忠文和战友们背着伤员,一起从原路后撤,经友军帮助安全返回。

这次战斗,三连攻下敌人一个加强步兵排防御阵地,打死敌人12名,缴获武器20多件及其部分弹药。我方牺牲5人、负伤7人,副排长在返回通过雷区时偏离路线,被地雷炸飞。这次战斗规模虽小,但对我军夺占883.7高地起到了很大作用。

占领883.7高地后,李伪7师的防御体系被砍掉了一只胳膊。949.2主峰正面全部暴露在邓忠文军铁拳之下。

6月13日深夜,180师三个团和68军609团所属共7个步兵连担任突击,邓忠文团为二梯队,在一条约500米的坑道待机行动。

14日晚8点,我军开始炮火准备。战士们依序冲出坑道,沿交通壕经方形山向敌抵近。

由于949.2高地经敌长期设防,工事纵横,暗堡密布,前沿地雷、铁丝网等障碍物颇多,突击连队打得顽强、激烈,伤亡也很大。通过突破口夺取第一道战壕后,邓忠文和战友紧随其后跟进,做好随时加入突击分队,向纵深攻击前进的血战准备,涌进突破口。

邓忠文回忆,部队冲击时脚下踩的“土地”叫人揪心!黑夜看不清,后面的紧跟着前面战友前进。突击队战友们大多数倒在了这狭窄的通道上和纵横交错的交通壕里。冲锋人员就是踏着战友们的身躯前进!急速前进!脚下是软软的,但冲击是半秒都不能停的。

更令人心碎的是,身负重伤的战友们痛苦地呻吟着,残缺不全的躯体被前进战友所“贱踏”着,但是,为了这个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如此狭窄的突破口,只能冲啊!不顾一切地冲!冲上去就是胜利!只有冲上去消灭敌人,占领主峰阵地,才对得起脚下的战友,才对得起这些负伤垫道的同志。

几十年后,邓忠文每念及此,心就在颤抖,油然而生一种对战友的负罪感。

进攻在继续,战斗在激烈进行。我军近战和夜战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战士们不顾一切地冲击,不顾一切地协同友邻,从不同角度向敌人猛烈攻击。

一场激战后,敌坚固设防的949.2高地被我军踩在脚下,两颗绿色信号弹直冲云霄,这是神秘的喜报。

激烈的攻坚战终于停下,为扩大战果,邓忠文又和战友乘胜追击,冲向美军化学炮兵阵地,截住并消灭逃窜之敌,夺取更大的胜利。

紧张的战斗结束了,在巩固阵地的镐锹与顽石的撞击声中,天明了。敌人侦察飞机来低空侦察,如入无人之境地飞来飞去。

阵地工事大部已毁,新筑工事又极其简陋,无法抗拒敌机轰炸,主阵地人员被迫撤离,伤亡不断增加。邓忠文和战友胡成山在主峰左翼地带,凭借一段改造加深的战壕,一面观察前方动向,一面防止敌人飞机扫射,还要防止炸弹炸起的落石伤害。

邓忠文举起铁锹护着头部,铁锹被泥石打得叮叮当当直响,他头皮阵阵发疼。突然,一声爆炸后,正伸头瞭望的胡成山头部被弹片击中,伴着鲜血和泥土倒在他身旁。这是他所在三班牺牲的第二个战友,一个淳朴而豪爽的山东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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