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住院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二舅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忙着给孩子做作业辅导。
我停下笔,愣了几秒,脑袋嗡嗡的。
“你哥家忙不开,她住不了,你这边再不接过去,她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急,我却一时说不出话。
“行吧,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盯着台灯发了半天呆。
这些年,我和妈妈的关系一直说不上好,有时候想想,竟然连“亲近”这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叫林瑶,1986年出生在南方一个小县城,家里条件一般。妈妈徐秀兰是镇里卫生所的护士,爸爸林国庆是小学老师。家里还有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林浩。
我小时候一直住在奶奶家,父母忙,没人管我。上了初中才回到他们身边,但那份陌生感一直没消过。
进家门的第一天,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哥哥有自己的房间,床是新买的木床,地上铺着地毯,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本书和玩具。
而我呢,被安置在厨房隔壁的储物间。
房间里堆满了杂物,墙角还有一股霉味。妈妈随手拿了一张竹床,铺了条旧被子,就算是给我安了家。
“女孩子住这边挺好,安静。”她说得理所当然。
可那地方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闷得像蒸笼。晚上睡觉,能听见老鼠在角落里窸窸窣窣地跑,我蜷着身子根本睡不踏实。
我有时候忍不住问妈妈:“我能不能搬到哥哥的房间,他又不常在家。”
她头也不抬地回我:“你哥的房间就是不能动,女孩子家住哪都一样,别矫情。”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那种被忽视的滋味,我到现在都记得。
高中三年,我每天五点起床,晚上十点多才睡。沙发成了我的床,客厅成了我的房间。
家里有时候会来亲戚,看到我睡客厅,都会笑着问一句:“哟,女孩子家睡这儿,不怕丢人啊?”
妈妈总是笑着打哈哈:“小孩子睡哪不一样,反正都是睡觉。”
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难受得要命。
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
后来,我真的考上了大学,还是985。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一个人坐在学校操场上发呆。周围的同学都在欢呼庆祝,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知道,家里不会真为我高兴。
果然,回到家,妈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学费自己想办法,家里没钱。”
我点了点头,说:“行。”
大学四年,我靠奖学金和兼职撑了下来,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妈妈偶尔打电话过来,开口就是:“最近手头紧,寄点钱回家吧。”
我问她:“哥呢?他在家不也挣钱吗?”
她不耐烦地回我:“你哥工作忙着呢,哪有空管这些。”
我没再说什么,默默把自己攒下来的钱寄了回去。
毕业后,我在省城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后来认识了李成。
他是个老实人,对我很好。我们结婚那天,妈妈倒是来了,却没给我一句祝福。
婚礼结束后,她拉着我说:“以后别老想着回娘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笑了笑,没接话。
从那以后,我真的很少回去。
偶尔回去,家里也没我的位置。哥哥的房间还是哥哥的,客厅还是哥哥孩子的游乐场。
我问妈妈:“那我回来住哪?”
她头也不抬地说:“住宾馆呗,反正你也不是常回来。”
我带着孩子住宾馆,第二天走的时候,邻居看见了,指指点点:“亲闺女都不让住家里,真是稀奇。”
妈妈听见了,冷冷地回了句:“她自己愿意住外面,怪谁?”
我没说什么,心里却凉透了。
后来,妈妈身体不好,糖尿病加重,需要住院。
哥哥工作忙,嫂子不愿意伺候,妈妈只好搬到我家。
起初我心里是拒绝的,但终究还是接她来了。
妈妈住进来后,我尽量对她好,做饭、打扫、去医院复诊,样样都不落下。
可她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每天打电话给哥哥,问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却从没问过我一句。
有一次,她看着我在店里算账,突然说:“你哥最近手头紧,买房还差点钱,你们也不缺,帮帮他吧。”
我听完,手里的笔差点掉了。
“妈,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忍不住回了一句。
她一听,立马不高兴了:“你挣钱不就是为了家里吗?”
我冷笑了一声,却没再多说什么。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直到去年,她因为意外摔伤住院。
医生说她恢复得不好,可能需要长期护理。
哥哥依旧忙,嫂子推三阻四,最后这事又落到了我头上。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她接回了家。
那段日子,我白天忙店里的生意,晚上照顾她。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可脾气却没怎么变。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瑶瑶,你是不是恨我?”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你小时候,我对你不够好。这些年,我心里其实一直有愧。”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碗,没吭声。
“你哥是个男孩,我怕他以后顶不起这个家,所以才……”
“所以才把我当外人?”我接过她的话,语气有些冷。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是妈错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酸得厉害,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坐在她床边,和她聊了很久。
她说了很多以前的事,也说了很多她的委屈。
“瑶瑶,其实我不是不爱你,只是不会表达。”
我点了点头,心里那股压抑了多年的情绪,似乎终于松开了一点。
后来,她的身体慢慢恢复了些。
有一天,我在整理她的东西时,发现了一本旧笔记本。
里面记着很多琐碎的事,大多是关于我的。
“瑶瑶喜欢吃西瓜,可是家里只有一个,我还是给了浩浩。”
“瑶瑶考上大学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我为她骄傲。”
“瑶瑶结婚那天,我想抱抱她,可是她看我的眼神让我不敢靠近。”
翻着那些字,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原来,她不是不爱我,只是爱得笨拙。
去年冬天,她走了,走得很安静。
站在墓前,我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过去的那些苦和怨,我终于可以放下了。
阳光洒在墓碑上,暖暖的。
我低声说:“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过下去,也会教孩子学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