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国,你是不是疯了?隔壁村那个有狐臭的女人,你真要娶?”
二哥的话像一盆凉水浇在我头上,周围的亲戚朋友全都盯着我,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我咬了咬牙,心里像压着块大石头,闷得难受,可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我娶,怎么了?她愿意嫁,我愿意娶,咱家又不缺这张嘴。”
二哥气得拍了桌子,声音像炸雷一样:“你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你也不看看她是什么人!狐臭那么重,别说嫁人了,连村里的人都不敢靠近她!你是想给咱家丢人吗?”
一屋子人都盯着我看,有人摇头,有人叹气,还有人小声嘀咕:“志国这是穷疯了吧,村里那么多姑娘,他偏偏挑个这样的……”
我心里窝着火,可说不出反驳的话。
自己是什么条件,自己最清楚。
家里穷得叮当响,三十岁了还住在那间快要倒塌的土坯房里,连个像样的被褥都没有。
村里姑娘见了我,连正眼都不看一眼。
可我肖志国就算再没出息,也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吧?
“二哥,你别管了。”我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股倔劲儿,“我娶她,是我的事。”
屋里安静了几秒,忽然有人冷笑了一声:“志国啊,娶媳妇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可别到时候后悔。”
我没说话,也没去辩解。
这话我听得多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当初我刚听说隔壁村有个叫李香兰的女人,家里急着把她嫁出去时,我也犹豫过。
女人有狐臭,还是出了名的。
村里的老人都说,狐臭是“晦气”,娶了这样的女人,家里要倒霉三年。
可后来,我见过她一次。
那天,我从镇上拉回来一车麦子,路过隔壁村时,正好看到她蹲在一片荒地里拔草。
一身灰扑扑的旧衣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皮肤又黄又糙。
可就是那么一瞬间,我莫名觉得她和我有点像。
一种说不出的相似感。
她低着头,眼神空洞,手上的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
就像以前的我,父母去世后,去哥哥嫂子家讨口饭吃时,被人冷眼看着时的样子。
那种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无助感,我感同身受。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打听这个女人。
听隔壁村的人说,她家里四个孩子,两个哥哥,一个弟弟。
她因为狐臭,从小就被家里人嫌弃,干得最多,吃得最差,挨得打最多,没人疼,也没人要。
媒人介绍了好几次亲,可每次人家一闻到她身上的味儿,扭头就跑。
说白了,她就是个被人遗弃的“麻烦”。
可我心想,我不也是个“麻烦”吗?
咱俩摆在一起,刚好凑一对。
后来我试着去和她说话,她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戒备,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她问我:“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想了想,干脆直接告诉她:“我想娶你。”
她愣住了,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你疯了吧?我有狐臭,没人愿意靠近我。”
“我不嫌弃,”我咧嘴笑笑,“咱俩这条件,反正也没人要,还能凑成个家。”
她沉默了好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1987年,我们结婚了。
没有彩礼,没有酒席,连像样的婚房都没有。
我把她接回了那间破旧的土坯房,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是那张老式的木床,嘎吱嘎吱响。
村里人知道我娶了她,纷纷跑来看热闹。
有人捂着鼻子,站在门口笑着说:“志国啊,你可真是胆大,连这样的女人都敢娶,别到时候熏得你吃不下饭!”
也有人摇头叹气:“这日子怕是过不长,志国你等着后悔吧。”
我没理会他们,拉着香兰的手,硬着头皮挤出一丝笑容:“别听他们的,咱过咱自己的日子。”
香兰点点头,眼圈却红了。
那天晚上,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低声对我说:“志国,我知道自己不好,但我一定会对你好。”
我听完这话,心里一阵发酸,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咱俩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管别人说什么,咱都不怕。”
婚后的日子过得很苦。
香兰身上的狐臭确实让人难受,尤其是夏天,屋子闷热得像蒸笼,她站在门口,那味儿就顺着风飘进来。
可她人实在是好,勤快又能干。
她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给我做饭、洗衣服,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村里人还是看不起她。
有一次,我去地里干活,回来时正好看到几个孩子围着她,用石子扔她,还喊着:“臭婆娘!臭婆娘!”
香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瑟瑟发抖。
我气得冲过去,吼了一句:“滚!”
那几个孩子见我来了,吓得四散而逃。
香兰抬起头看着我,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心疼得不行,蹲下身子拉着她的手:“香兰,别管他们,咱过咱的日子。”
她哽咽着点了点头。
可村里人的议论声还是没停过。
有人说:“志国这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这么个媳妇。”
也有人说:“狐臭女人晦气,这家日子肯定过不下去。”
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可每次看到香兰低头干活的样子,我就觉得,这日子没什么过不去的。
后来,我们去了镇上的砖厂打工。
砖厂的活儿又累又脏,可工资比种地强多了。
我俩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可心里却有盼头。
香兰身上的味儿还是个麻烦。
厂里的人一开始还能和她说几句话,后来都躲着她,连吃饭的时候都故意离她远远的。
香兰脸皮薄,自己端着碗,蹲到角落里吃。
有一次,我听到几个工人背地里笑她:“咱厂里招了个活祖宗,天天熏得人头晕。”
我气得冲过去想理论,香兰却拉住了我。
“志国,别惹事,咱还得挣钱。”
我看着她低着头的样子,心里难受得不行。
后来,我们攒下了不少钱,回村盖了三间瓦房。
村里人看我们日子越过越好,渐渐不再笑话我们了。
可就在这时候,香兰病了。
她肚子疼得厉害,我硬是把她送到了县医院。
医生说是胆囊出了问题,需要手术。
手术费要两千块,那可是我们所有的积蓄。
香兰死活不肯治,她哭着对我说:“志国,咱把钱留着给孩子以后上学用吧。”
我听完这话,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香兰,你听着,这钱没了可以再挣,可你要是真出了事,我一个人怎么过啊?”
她看着我,终于点了点头。
手术很成功,可我们又回到了赤贫的状态。
可香兰还是那个香兰,勤快乐观,总能把日子过出滋味。
后来,我们的儿子考上了省里的重点大学。
村里人都跑来道贺,有人感慨地说:“志国啊,你媳妇真是个旺夫的女人!”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香兰站在旁边,笑得很平静。
到现在,我们结婚已经四十多年了。
有时候,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总会想,如果当年没有她,我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香兰,你后悔嫁给我吗?”
她抬起头,笑着说:“不后悔。”
我低下头,忍住眼里的泪水。
这一生,有她,我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