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你还记得1985年那个夏天吗?”
她端着茶杯,眼神像是穿透了时光,直直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手里的筷子顿在半空,心里猛地一颤。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明明以为那件事早就被埋在记忆里,怎么她又突然提起来了?
我叫赵建国,今年54岁。
要说这辈子让我刻骨铭心的事,还得追溯到1985年那个夏天。
那一年,我刚上初三,家住在北方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村子里。
村子不大,村口的土路一到雨天就泥泞得没法走,家家户户的房子低矮破旧,窗户上糊着报纸挡风。
。
兄弟姐妹四个,我是最小的一个,从小就被家里宠着。
可也正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父母对我寄托了所有的希望,逢人就说:“咱家建国可得好好念书,将来跳出农门,争口气!”
父亲的话我没敢忘。
每天放了学,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撒欢儿跑去玩,我却得坐在炕头上啃书本。
还别说,我脑子算灵光,成绩一直不赖,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可偏偏,这个“第二”的位子,总是李翠花跟我抢。
李翠花是村西头李大伯的独生女,比我小半岁,长得瘦瘦小小,眼睛亮亮的,说话带着一股倔劲儿。
她成绩好,那是真的好。
有一回全校摸底考试,她全科满分,老师当着全校的面夸她,我站在台下,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可咱也不能说啥,谁让人家确实比我厉害呢。
不过李翠花这人吧,平时虽然文文静静,可真要较上劲,谁也拦不住。
村里人常拿我们俩比,说:“赵建国聪明,李翠花不服输,两个孩子要是能凑一块,将来还能搭个伴儿。”
我一听这话,耳朵蹭地就红了,低着头装作没听见。
可李翠花却一点不在意,笑嘻嘻地回一句:“赵建国哪能跟我凑,得看他下次考试输不输给我呢!”
我听完,心里还挺别扭,但嘴上也硬:“谁怕谁啊,下次考完再说!”
我们俩就这么较着劲儿,从小学比到初中,谁也不服谁。
1985年那个夏天,村里闹蝗灾,庄稼被啃得一干二净,家家户户的日子都紧巴巴的。
可即便这样,我爸还是咬牙给我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说让我赶路去学校方便点。
车到手那天,我别提多高兴了,推着车在村子里转悠,路过李翠花家时,她正蹲在院子里浇花。
看到我,她抬头笑着问:“赵建国,你这破车能骑多久?”
我嘴上不服气,回了句:“破车破车,怎么也比你天天跑得快!”
说完,我一踩脚蹬子,车子“吱嘎”一声就跑远了。
可没想到,这车还真不争气,没骑几天就掉链子了。
有一天,学校里要考试。
我骑着车刚出村口,链子又掉了。
我蹲在路边修车,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换条链子,李翠花从后面跑了过来,看着我皱着眉问:“咋了?车又坏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有点别扭:“没事,赶紧走吧,别迟到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跑远了。
我拖着坏车,心里又急又恼。
后来考试成绩出来,我考了第一名,而李翠花却因为迟到没考完,成绩掉到了年级十几名。
那天她看着成绩单,勉强笑着跟我说:“赵建国,你这次赢得轻松吧?”
我听着那话,心里堵得慌。
从那以后,我对她多了几分愧疚,主动找她借学习笔记,还特意把车修好,说要捎着她一起上下学。
我们俩的关系渐渐近了,放学路上一起回家,遇到不会的题就凑一块琢磨。
李翠花有时候会笑着问我:“赵建国,你说咱俩这样算不算朋友?”
我嘴硬:“谁跟你是朋友?我是看你可怜才帮你。”
可心里却觉得,能和她一块走路说说笑笑,挺好的。
可偏偏,天有不测风云。
那年夏天的一天晚上,我在家翻书,突然想起第二天要交的数学作业忘在了学校。
想着去李翠花家借一本先抄着用。
农村的夏天,家家户户的门都开着。
我到她家时,直接推门进了里屋。
可谁知道,刚一进门,就看见她正背对着我换衣服。
我当时脑袋“嗡”地一下就炸了,整个人愣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翠花回头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声尖叫:“赵建国!你怎么进来的?”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来借书,不小心……”
她瞪着我,气得脸都红了。
然后冲上来一把揪住我的胳膊,狠狠地拧了一下:“借书不会喊人吗?臭流氓!”
第二天上学时,我发现自己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背后也疼得厉害。
见到李翠花,我想打个招呼缓和一下气氛,可她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心里难受,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师范学校,李翠花则去了县里的农业中专。
从那以后,我们的联系就断了。
听说她家把房子卖了,和母亲搬到了城里。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拉着我一起抄笔记的瘦弱女孩,心里空落落的。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七年。
我毕业后,在县里的一所小学当老师。
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李翠花的母亲。
她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哽咽:“孩子,我是翠花她妈,能不能帮帮我们?”
原来,李翠花母亲在城里打工时出了意外,现在躺在医院里急需手术费。
李翠花试过很多办法,但还是差了一大笔钱。
她无奈之下,只能让母亲给我打电话求助。
我听完,愣了半天没说话。
李翠花的母亲叹了口气:“建国啊,阿姨知道这事儿不该麻烦你,可实在没办法了……”
挂了电话,我跑到医院去看她们。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我看到李翠花正坐在床边,低着头抹眼泪。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说:“赵建国,对不起,是我妈自作主张……”
我没让她说完,直接把钱交给了她母亲。
李翠花拉住我:“赵建国,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后来,她的母亲手术很成功,身体慢慢恢复了。
再后来,我和李翠花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结婚那天,她在婚礼上笑着对亲戚朋友说:“谁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我早就赖上赵建国了,早在1985年的夏天!”
我看着她,心里满是感慨。
很多年后,我们的孩子问我:“爸,妈为什么总说是她赖上你了?”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因为啊,人生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