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溪今天上午右眼皮一直在跳,她隐隐地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午开会的时候,她就接到夏老师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她只觉喉咙发紧,心跳加快。
这也怪不得她紧张,自打继子焦天佑回来,这几个月里,她被乱七八糟的事搅得可谓身心俱疲。
她想到过青春期的男孩子可能会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来,可接连的闯祸,让她已经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了。
“喂,夏老师,”林小溪努力稳定住心神,尽量云淡风轻地问:“是天佑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焦天佑家长,现在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希望您能尽快过来一趟,我们面谈,好吧?”
夏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怨气,想来这次的事情又不小。
“其他几个学生的家长马上就要到了,您也快些过来吧!”
林小溪尽管拿手机的胳膊都在打颤,但还是给老师陪着笑脸,保证尽快赶过去。
隔着玻璃窗,她看了一眼正认真开会的焦俊生,默默地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出了公司门。
夏老师简单描述了一下事情经过,转身对着林小溪说:“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焦天佑同学打着恋爱的名义破坏同学团结,所以除了通报批评,我希望能借此机会,端正学习态度,不要再蓄意生事,否则,等到被退学的那天,后悔就晚了。”
后面这句话说得很重,但想想班里突然多了一个天天惹事的刺头,谁不头大?
林小溪的脸臊得通红,她从小就是乖学生,从来没有这样被老师批评得抬不起头过。
她不得不放下身段,给那几个被打孩子的家长道歉,承诺以后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
她这边低头哈腰,谦卑至极。
可再看看角落里的焦天佑,依旧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
他留着杀马特的发型,打着耳洞,身上的破洞牛仔裤大喇喇地露出整个大腿,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果然,他这副张扬的样子,引得旁边两位家长的怒火再次烧了起来。
“学校难道就不能放高门槛吗?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就是,有他这颗老鼠屎在,都不怕带坏班里的风气。”
“你们当家长的也是,要是实在管不了,就送少管所去,自有人帮你好好管教他。”
“艹!”焦天佑冷哼一声,伸手指着他们就骂:“给脸不要是吧?信不信我连你们一块儿打?”
“来啊,今天我就替你爹妈好好教你做人。”旁边一位男家长气不过,张牙舞爪地就要过来揍他。
林小溪眼疾手快挡在前面,再次温声软语地道歉。
夏老师一看情况不对,也赶紧过来打圆场。
林小溪嘴巴差点说破皮,才好不容易安抚好那几位家长的情绪。
最终,除了赔付医药费,焦天佑被警告处分,并被带回家深刻反省。
出了学校门,林小溪本打算借着请焦天佑吃东西的空档,好好跟他谈一谈。
但这个混世魔王却并不给面子,自始至终,都跟她保持着五米远的距离。
“你晚上……”林小溪都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眼前的少年就已不见踪影,“什么时候回家?”
后面这句话,伴随着汽车尾气,无声地飘荡在空气中。
林小溪叹了一口气,这才从裤兜里摸出不停振动的手机。
“喂,事情暂时解决了,但是老师让在家反省,这几天估计上不了学了。”
电话那头的焦俊生,明显也有些不耐,“行吧,别管他了,先回公司,有事跟你商量。”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焦俊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烟头。
他猛吸一口烟,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
“这个项目我必须得拿下。”他说。
林小溪知道,焦俊生说的这个项目是蓉城市政府大楼的装修改造。
倘若能拿下它,势必对公司的声誉和后续发展带来巨大的影响。
只是,自从几个月前,公司的一位元老带着手上的客户资源,去了另一家跨国集团,公司上下一直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
加之,竞标的公司个个不容小觑,能否吃下这块肥肉,他们谁都不敢保证。
“先别急,”林小溪捧着一杯热茶递到他嘴边,温柔地捏着他的肩膀说:“情况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咱们先把手上的资料准备好,再去活动一下关系,从长计议。”
焦俊生宽慰地点点头,“对了,天佑的事,实在是抱歉,我最近一直忙,你应该在他那儿受了不少委屈吧?”
“没有,”林小溪笑着摇摇头,“小孩子嘛,正是青春动荡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她没有把这段时间焦天佑闯的祸事一一告诉焦俊生。
公司的事本来就够棘手的了,她不想再因为这些杂事拖他的后腿。
后妈难当谁都知道,只是,谁让他们欠他的呢?
所以,哪怕林小溪被这个半大孩子气得七窍生烟,也硬是咬牙把慈母的人设坚持到底。
焦俊生了然的点点头,便不再过问。
实际上,他也并没有忙到看不见家里鸡飞狗跳的地步。
只是因为心底的那份愧疚,才选择做一只假寐的虎,将周遭的暗潮汹涌藏于身后。
晚上回到家,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丁丁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以及保姆李姐的劝慰声。
“怎么了,丁丁?”林小溪顾不上换鞋,箭步冲到儿子身边,把他搂进怀里。
“呜呜呜……哥哥,把我的奥特曼机器人砸坏了。”
“你还有脸告状,谁让你打扰我玩游戏的,都是因为你,我才输了。”焦天佑恼怒地冲着他们母子吼道。
“你是哥哥,怎么能这样欺负弟弟,赶紧道歉。”焦俊生冷着一张脸怒斥道。
“别别,玩具坏了,我明天再买一个呗,别生气了。”林小溪赶忙劝阻着,又对李姐道:“赶紧准备一下,我们开饭。”
“我才不跟小三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自己点外卖。”焦天佑不容分说,转身‘咚咚咚’跑上了楼。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赶紧给你阿姨道歉。”
焦俊生脑门的血管都鼓起来了,挽起袖子就要上楼,却又被林小溪拉了回来。
“行了行了,你跟小孩子置什么气啊,他今天在学校不痛快,估计明天就没事了。”
林小溪脸上努力保持着微笑,心里却一片苦涩。
她不知道,这样糟心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焦天佑什么时候能停止对自己的敌视。
她只觉得好累,一种付出与收获严重失衡的心累。
她想,要是自己当初不那么贪心,是不是今时今日就不用这样委屈巴巴地过日子了?
认识焦俊生那年,林小溪刚刚大学毕业。
本来她是冲着公司设计部去的,却因为总经理助理突然离职,临时被人事部调去顶岗。
她本就心思细腻、做事逻辑性强,所以很快便把总经理助理的工作做得得心应手。
焦俊生平日里是个工作狂,不仅管理公司,还参与装饰项目的设计工作。
一旦聊起家装,眼睛里就迸发出惊人的热情。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们不是给客户一个完美的方案,而是将他的愿景变成现实。”
因着他这份执着和赤诚,公司的业务一路扶摇直上。
林小溪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把这个比自己大了足足十五岁的男人装进心里的。
起初她只是佩服和膜拜他的才华与能力,但渐渐地,他的为人处事,他的细腻包容,都成为吸引她的闪光点。
最后,甚至鬼使神差地,趁着焦俊生醉酒,躺到了他的身边。
醒来的焦俊生看着床单上的一抹红,焦躁地揉着眉心,末了,给了她一个承诺。
“对不起,但我会对你负责的。”
林小溪受宠若惊,羞涩地把脸埋进被子里,“不用对不起,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那次出差回来,林小溪就做好了把这件事翻篇的准备。
可她没想到,焦俊生当了真。
他给她重新租了一处单身公寓,让她从此逃离脏乱的城中村。
他偶尔会送给她礼物,带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会耐着性子听她诉说烦恼,然后像一个长者一样抛给她一个高屋建瓴的解决方案。
除去不能给她婚姻,焦俊生把一个合格男朋友该做的事都做了。
林小溪自小寄人篱下的长大,自从最疼爱她的奶奶去世后,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般好过。
可以说,焦俊生的出现,弥补了她前二十几年里严重匮乏的爱与在意。
然而,这段感情,又隐隐地让她有些不安。
就好像一个长期食不裹腹的人,突然被人馈赠了一桌美味佳肴,惊喜之余难免带着些惶恐与无措。
所以,林小溪一直告诉自己,要珍惜当下,不能太过贪心。
在一起半年,林小溪怀孕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自己去医院把孩子打掉了。
焦俊生看完手术单,闷头在阳台抽了半包烟后,把一脸惨白的林小溪圈进了自己怀里。
“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不怪你,真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自此,焦俊生或许出于愧疚,比以往更加疼爱她,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将生活拉回正轨。
转折发生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林小溪又一次意外怀孕。
这一次她也没有任何纠缠,只道自己会尽快处理掉,绝不会给他添麻烦。
但焦俊生却拉住了她,郑重其事地说:“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处理好家里事,就娶你!”
“你说,娶我?”林小溪惊讶地捂住自己嘴巴。
但看着焦俊生坚定的眼神,她才确定,这个男人真的要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看多了因为婚外情,夫妻反目的例子,林小溪本以为,焦俊生的离婚也会是一场伤筋动骨的拉锯战。
但他的妻子却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林小溪至今都记得,自己坐在咖啡馆里等待温澜的那种焦灼和忐忑。
她设想了温澜的样子,设想她会如何羞辱或打骂自己,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
可是,当身穿一件姜黄色连衣裙的温澜礼貌地跟她打招呼,她还是不由地愣住了。
焦俊生说温澜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两人虽然表面和睦,但早已没有共同语言。
可林小溪却觉得温澜身上有种令人想要亲近的气质,像一汪水,温柔地抚过肌肤。
“你跟我想象中一样。”温澜率先打破沉寂,笑着说:“焦俊生喜欢你,我一点也不意外。”
林小溪受宠若惊地低头道歉,毕竟,是她逾界在先。
“其实,我跟他的婚姻早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是为了孩子苟延残喘罢了。”
温澜顿了顿,接着说:“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只是我们的缘分尽了,再绑在一起,对彼此都是一种无谓的消耗,所以,我决定成全你们,也放过自己。”
林小溪闻言,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没想到,想象中的剑拔弩张竟变成了两个女人的下午茶聊天。
她更没想到,温澜对于她这个第三者,竟然没有怨愤和苛责。
一切顺利得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两个月后,温澜与焦俊生离婚,带着儿子去了国外。
焦俊生为了弥补他们母子,除去现如今的住所,把余下两处房产的产权都尽数归到儿子焦天佑名下。
另外,还主动承担了娘俩在国外生活所需的一切费用。
而林小溪顺利成为焦太太,跟焦俊生光明正大的站在了一起。
这次,要不是焦天佑吵着要回国,温澜才不得已出面联系,拜托他们照顾这个孩子。
所以哪怕焦天佑一再给她难堪,她也念着温澜当初的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为女人,她总觉得自己在温澜面前是低人一头的,于是,总是试图通过孩子来弥补当初的过错。
“妈妈,我不喜欢哥哥,他能不能不要在我们家。”
晚上洗完澡,三岁的儿子丁丁撅着嘴跟她告状。
“他什么都抢我的,还老是欺负我,我讨厌他。”
“儿子,哥哥也是爸爸的孩子,他有权利跟爸爸生活在一起,他之所以对你不好,可能是因为你们还不熟悉,他不了解你,妈妈相信等时间长了,你们肯定能亲近起来。”
“可是……”儿子还想说什么,却想了半天,没有找到表达的词汇,不高兴地背过身去睡觉。
林小溪温柔地拍了拍儿子的头,轻声出了卧房。
她何曾不知道儿子这段日子受了委屈,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随意站队,否则,这个家只会更乱更糟。
在睡梦中被闹钟吵醒,林小溪起床洗漱,然后下楼为儿子准备去幼儿园要带的东西。
焦天佑这几天不能去学校,她今天特意请了假,打算陪他找个地方散散心。
在家等到中午十一点,焦天佑才睡眼朦胧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不用猜,晚上肯定又打游戏到很晚。
“天佑,我找了一个攀岩基地,咱们今天去玩玩,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吗?你看,我连背包都准备好了,你赶紧洗个澡,咱们即刻出发。”
焦天佑看了看一脸讨好的林小溪,思量半刻,转身往楼上走。
“等着,我换身衣服就走。”
林小溪平时不怎么运动,几乎没有任何意外,就被焦天佑远远甩在后面。
但她不想扫兴,硬着头皮愣是坚持到了最后。
“其实,你这样没必要。”焦天佑喝了一口水,有些戏谑地看她累得瘫倒在地。
“无论你怎么讨好,我还是会记恨你,谁让你把我好好一个家给拆散了呢?”
“天佑,我承认自己不该对你爸动情,但大人之间的事,你不懂。”
“况且,我相信,你妈妈应该已经告诉过你,她跟你爸的婚姻是因为没有感情了,才分开的,并不完全是因为我。”
“果然,不能对你们这些做三的女人抱太大期望,我妈那样说是不想我憎恨我爸,难道你还真以为她那么洒脱?如果我说,刚去国外的时候,我妈经常半夜自己坐在阳台发呆流泪,你还会觉得你对她没有一点伤害吗?”
“我……”,林小溪心虚地背过头去。
她后知后觉地认识到,对于十几年的夫妻来说,任何形式的分开都将是场伤筋动骨地剥离。
哪怕温澜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段疗伤的过程也一定是难捱的吧!
“所以,你想怎么样?”
焦天佑的孩子脸在她面前阴冷下来,狞笑着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让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你带着你那儿子滚得越远越好,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消失。”
恰在此时,林小溪的手机兀自响起来。
“喂,丁丁妈妈,丁丁正在医院抢救,您赶紧过来吧!”
林小溪的脸“唰”的一下变白,她下意识地望向眼前的少年。
焦天佑双手一摊,得意地冲她挑挑眉,转身离去。
林小溪颓然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少年背影,心里慢慢升腾起一层霜。
她原本想要靠真心付出拉拢焦天佑,好好维护如今来之不易的幸福。
可偏偏焦天佑视她为敌人,处处跟她对着干。
她不知道丁丁今天出事是否跟焦天佑有关,但他刚刚那抹邪魅的笑,让林小溪整个人不由得颤栗起来。
她来不及多想,把焦天佑交给司机老周,就赶紧打车去了医院。
检查的结果是,过敏。
丁丁因为吃了混有桃汁的水果,很快浑身起红疹,呼吸急促,老师发现不对劲,就赶紧把他送来了医院。
丁丁从小对桃子过敏,所以林小溪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照料。
可这事她早就跟老师交代过,丁丁每天带去的水果也都是她亲自准备,怎么还会过敏呢?
林小溪嗅了嗅儿子的水果盒,一种无声的恐惧爬上她的脊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天晚上,她趁着家里人都睡下,蹑手蹑脚地跑到卫生间,摒住呼吸,打开了一楼大厅的监控。
焦俊生带着设计部的人熬了无数个夜,修改了不下十次设计方案,才总算满意。
“小溪,今天晚上我约了市政厅的李主任,打算先探探口风,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小溪,想什么呢?”焦俊生见没反应,拍了拍她的肩膀。
“哦,那个,丁丁还没完全好,我不放心,要不让小田跟你去吧!”
焦俊生叹口气,一脸歉疚的点点头,“好吧,这段时间,两个孩子总是各种各样的状况,也是辛苦你了。”
林小溪回到办公室,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昨晚监控录像里那个诡秘的笑脸。
那是一种挑衅而张狂的微笑,仿佛是暗夜里的幽灵,透着瘆人的寒光。
她一直都是一个自卑而怯懦的人,从小到大无论遇到多么不善的人,都尽量捧着笑脸躲着走。
可现在,她当了母亲,护子的本能让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强大起来,用尽一切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然而,当清晰的录像摆在面前,焦天佑却并没有她想象中惊慌。
“是我放的又怎样?哪怕闹到警察局,我也可以说不知道他过敏,只是出于哥哥的爱,关心一下弟弟,仅此而已。”
“按说是不能怎么样?毕竟你年龄还小,可是,如果我把这段时间你惹出的祸事都告诉你妈妈,你猜她会不会对你这个让她骄傲的儿子感到失望?”
“你闭嘴!”焦天佑恶狠狠地把拳头砸在她的手机上,眼中似有火迸出,“我妈前段时间刚做完手术,你敢这时候打扰她,我一定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林小溪被他这架势吓得倒在沙发靠背上。
她声音颤抖,却依然壮起胆子说:“不想让你妈跟着着急上火也行,那你答应今后不许再欺负丁丁,这是我的底线。”
她生平第一次这样威胁别人,心里难免有些害怕。
焦天佑戏谑的冲她笑了一下,起身跑向楼上的房间,将她的这番话全丢在了身后。
恰在这时,焦俊生回来了。
“你不是晚上约了李主任吃饭,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林小溪纳闷地问。
“嗐,别提了,在那儿等了两个小时,人家也没来,说是有重要的会要开,以后再说。”
林小溪心下一沉,这是委婉的拒绝吗?
李主任以往都会很给面子,会不会是这次竞标的公司太多或实力太过强劲,他们被踢出局了?
尽管这样,她还是安慰焦俊生,“可能人家真的有事,咱们下次再找机会约呗,别太悲观了。”
焦俊生闭着眼睛闷哼一声,“嗯,但愿是这样。”
自从丁丁上次过敏,林小溪恨不得把自己眼睛安到儿子身上,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
焦天佑倒是在学校消停了一段日子,除了成绩依旧不理想,倒也没再让老师请家长。
可是,不知怎么的,林小溪总感觉会有坏事发生,人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有一天,她正在上班,家里的保姆李姐突然打电话来,说丁丁非闹着去附近的公园放风筝,可她转头付钱的功夫,孩子就跑不见了。
林小溪当场就吓傻了,她顾不上跟焦俊生说,立马跑出去找儿子。
正是四五月份,公园里带孩子来踏青的人很多。
林小溪失魂落魄地越过人群,来到一处偏僻的小树林。
她给丁丁的电话手表打了十几个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直到刚刚,她才在这边的一个垃圾桶旁发现儿子的电话手表。
太阳即将下山,天色逐渐暗下来,林小溪既焦躁又害怕。
正在她崩溃万分之时,旁边的小假山后面突然传来丁丁的哭喊声。
“赶紧把他嘴堵上,别被人发现。”有个不耐烦的声音说。
“早知道就把这小子迷晕了,那样多省事。”另一个人说。
林小溪蹑手蹑脚的过去,发现儿子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正可怜巴巴的望着眼前的两个庞然大物。
林小溪从旁边拿了一根粗一点的树枝,毫不犹豫地朝着背对着她的黄毛打去。
“艹,”焦天佑触不及防被人敲了一棍,诧异的回头,想看清是谁袭击自己。
他的同伴看样子也就十四五岁,目睹这一架势,害怕得丢下丁丁,仓皇逃跑了。
“你别过来,”焦天佑一个闪身跳到丁丁的身边,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天佑,别做傻事!”温澜喘着粗气,早已吓得没有半分往日的淡定。
“妈,你怎么来了?你放心,没了他们娘俩,我们就能跟爸爸重新在一起生活了。”
温澜吓得整个人瘫软在地,“儿子,是妈妈不好,没有跟你解释当初和你爸爸分开的原因。”
“我知道你最爱妈妈,你不也希望我快乐幸福吗?你看,我现在身体好好的,最近还找到了一份喜欢的工作,这比之前困在不幸福的婚姻里要好多了。”
“大人的感情不是小孩过家家,等你长大了,才能理解。但有一点永远不会变,我跟爸爸会一如既往地爱你……”
二十多分钟后,在温澜柔声地劝说下,焦天佑的手终于放下。
丁丁害怕的扑倒在林小溪的怀里。
两对母子蹲在地上,或无声,或放肆的大哭了一场。
林小溪最终决定把这件事瞒下来。
一来,焦俊生的公司正为了这次招标忙得焦头烂额,二来,焦天佑马上就跟温澜回美国。
与其把这个不满十四岁的孩子送进局子,搞得一家人惶恐不安。
不如息事宁人,赶快让各自的生活重回正轨。
焦俊生又尝试约了李主任几次,均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眼看竞标的时间马上到了,他越发焦虑。
就在此时,温澜给林小溪打了个电话,约他们晚上在顺福居吃饭。
一进包厢门,俩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只见温澜跟李主任谈笑风生,宛若多年老友一般,在一起互相聊着年少的趣事。
“老焦,小溪”,温澜笑着给他们介绍,“这是市政厅的李主任,我的老同学,你们应该认识吧?”
“啊,认识,认识”,林小溪连忙掩饰住满脸的问号,换上落落大方的微笑,跟李主任打招呼。
她偷眼看了下旁边的焦俊生,他显然也被蒙在鼓里,对于这场饭局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温澜还是以前那样温婉,只不过如今的她,多了几分职业女性的干练。
简单寒暄之后,温澜把话题引到这次项目招标上来。
“老李”,温澜说,“你们这次政府大楼装修改造,无论从设计、成本还是性价比上,老焦的公司都能满足这些条件,所以,你看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
“听他说完,是挺不错的,但这件事也不是全由我做主,我只能说尽力帮你们争取。”
“最终能否中标,还得看你们的实力如何。”
焦俊生和林小溪连日以来悬在心上的石头,好似落了地,两人不约而同地给李主任敬酒。
送走李主任,焦俊生满脸感激地看着温澜,“谢谢,谢谢你还愿意帮我。”
“别谢我,咱们早就没关系了,我是看在小溪的面子上才动用了一次私人关系,要谢就谢小溪吧!”
“小……小溪?”焦俊生满脸问号的看向自己的妻子。
林小溪此刻正看着温澜,像个迷妹一般,眼睛里闪着钦佩的光。
焦俊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到底私下里背着自己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但公司的危机解除,暂时让他失去了一探究竟的兴趣。
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司机,恭恭敬敬地送温澜回了酒店。
一周后,温澜把焦天佑的学校手续办理妥当,立马买了回美国的机票。
“小溪,天佑这段时间给你添了太多麻烦,我挺抱歉的,是我没有认真地跟他解释清楚,才让他给你惹出那么多乱子,现在我们马上就回去了,以后不会再让他来打搅你们平静的生活。”
林小溪看了眼旁边染回黑毛的焦天佑,笑着说:“温澜姐,你别这么说,我当初那样,你竟然还能愿意帮我们,是我对不起你们。”
“你跟天佑好好的,以后有用得着我跟俊生的地方,尽管开口。”
看着温澜带儿子在登机口跟她道别,林小溪松了一口气,脑海里又回想起半个月前她跟温澜的那次深夜谈话。
那天晚上,林小溪把手机攥在手里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才把电话拨过去。
温澜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她先是对自己这么久都没有过问儿子的事道歉,然后才告诉林小溪,等自己忙完这段时间,就把焦天佑接回去。
“不用抱歉,真的”,她这一出,倒把林小溪整不会了,“我听天佑说,你最近做了手术,所以想问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有朋友在国外有这方面的医疗信息,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谢谢你小溪,我现在没事了,只要定期复查,就不用太担心。”温澜语气平静地说。
那天晚上,她们在电话里聊了很多。
林小溪把温澜当作一个知心大姐姐,事无巨细地跟她说着几个月来身边发生的事。
当然,未免温澜担心,她没有把焦天佑针对丁丁的事说出来。
“小溪,谢谢你帮我照顾天佑。”温澜最后说。
就在温澜即将挂电话时,林小溪才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于是,在通过焦天佑房间里的窃听器听到那个让丁丁消失的可怕计划后,林小溪紧急找到温澜,以期制止焦天佑的疯狂报复。
而丁丁之所以那天闹着去公园放风筝,也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她故意当着焦天佑的面告诉丁丁,现在是放风筝的好时候,其中还有他最喜欢的小猪佩奇风筝。
丁丁激动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去公园。
虽然在丁丁的电话手表被丢进垃圾桶时,林小溪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但她还是强行镇定,依着李姐的指引,第一时间赶到了那片小假山背面。
温澜起初不敢相信,自己的乖儿子会变成如今这样可憎的样子。
但亲眼看到他将那个软嫩的孩子扣在手里时,理智还是牵引着她,现身制止了这场无妄的加害。
“温澜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回来?”中标那天的庆功宴上,已经喝得微醺的焦俊生突然问她。
“只是碰巧罢了,再说天佑一直记挂妈妈,温澜姐早就想把接他回去了。”
焦俊生半信半疑,他环顾周围热热闹闹庆祝的人群,一仰脖,将整杯酒喝下肚。
其实,无论林小溪跟温澜有着怎样的秘密,他都没心情再去细问。
比起女人之间的明枪暗炮,他只关心自己一手创办的事业能否走向辉煌。
“好吧!既然项目谈下来了,后面的项目跟进你就上点心。”
“对了,下个月天佑生日,别忘了帮我给他寄份生日礼物。”
“好,放心交给我。”
林小溪招招手,助理跑过来,扶着焦俊生去了休息室。
她端起一杯酒,笑着走入人群,欣然接受员工们一波又一波的彩虹屁。
真真把老板娘的架势端得足足的。
焦天佑自从回美国后,就在温澜的劝说下,进入一所私立中学读书。
温澜经常带着儿子在自己的ins上,分享生活和工作的点滴。
林小溪偶尔会跟温澜通电话,关心她的身体状况,提醒她不要熬夜,不要做极限运动。
温澜会笑着接受她的问候。
“小溪,其实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你不必总觉得愧对我,或许一开始我也恨过你,但后来我明白了,当一段婚姻已经没办法滋养我的时候,留着它,反而断送了自己越变越好的机会。”
“所以,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我成全了你和老焦,你也成全了我和更好的自己,我们互不相欠。”
林小溪听到这番话,眼泪再次模糊了双眼。
她们虽然曾经因为同一个男人而站在了对立面,但岁月和成长赋予她们智慧和勇气,她们都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活出了自我。
这一点,是比争抢一个男人更酷一百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