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时母亲怀了妹妹,她说,我从此不会再孤单了。
妹妹出生后,我被送到了乡下。
从此,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人。
五岁那年,母亲怀了二胎,于是将我送到了外婆家。
十三岁那年,外婆去世了。父母不得已,只能将我接了回去。
那时,小我五岁的妹妹程玉,哭着闹着让我滚出去。
她说,这是她的家。
母亲一脸为难,对我说:“小诺,你妹妹还小,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要不,你先去姑姑家住一阵子吧。”
母亲不是在和商量,她是在通知对我的安排。
因为程玉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于是我在十三岁以后,跟着姑姑生活。
这一住,就是十年。
二十三那年,我又回到程家了。
我能回程家,最大的原因,是已经十八岁的程玉,对我不再那么抵触,愿意接纳我了。
我回来的那天,师傅正在小心翼翼的,将一台十几万的钢琴搬上楼。
母亲跑进跑出,唯恐搬钢琴的师傅,一不小心将钢琴磕碰到。
“小诺,你不要和小玉比。小玉从小就比你优秀,懂事。她今年考上了心仪的音乐学院,这是给她的生日礼物。不属于自己的不要奢想。”
母亲看到我盯着钢琴眼也不眨,皱了皱眉,语气严厉。
看!这就是我的母亲。
「不会,我就看看。」我笑了,表情平静。
程玉戴着耳机,正坐在沙发上,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滑动。
不知道她是听到了,母亲和我的对话还是什么,她抬头瞥了我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母亲听我应答,似是得了保证似的松了一口气,转身端了一杯水走出来。
“小玉别老看手机,对眼睛不好,这几天天气干燥,多喝点水。”
母亲的神情温柔又慈祥,她耐心地将水递到了程玉的手上。
眼神里的关切,都快要溢出来了。
“妈妈,你好烦啊。知了!知了!”程玉不耐烦地接过那杯水,仰头就喝了起来。
“好!好!妈不说了。你一会要喝水,就喊妈妈。”母亲笑着走开了。
这样的笑容,是我六岁以后,无数次梦里的奢求,可惜我一次也没有的拥有过。
“你杵在那干嘛?跟在木头似的,没事就回房去,别打扰小玉。”
母亲抬头看到我还站在原地,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碍着人家玩手机了?我没有说话,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程家三个月前,才搬进这个三层小别墅。
二楼是父亲和母亲的卧室和书房。三楼是程玉住的。
总共有三个房间,除了卧室,一间做了音乐室,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乐器。
另一间装修成了程玉的舞蹈室。
我住哪呢?一楼一间狭小的保姆房。
我回来的第一天,母亲带我参观完各个楼层。
然后,对我说,我已经参加工作了,也不经常在家。
偶尔住一下,不必专门占用楼上的房间。住二楼不适合,住三楼更不适合。
程玉是个注重隐私的人,不喜欢被打扰。
晚上,父亲也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他将一个保时捷车钥匙,捧到了程玉的面前。
这是给程玉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席间,父亲得意洋洋地说,程家即使破产了,因为程玉,也多的是捧着程家的人。
因为程玉即将过生日,有个神秘人不但送了三层的别墅,现在又送了保时捷。
可见那神秘人,对程玉是绝对上心。
程玉钢琴弹得好,长得也好看。
言行举止自小都是按着A城豪门儿媳的标准来培养的,父亲和母亲对程玉信心满满。
席间,父亲和母亲将A城,所有排得上名号的公子哥,都猜了一遍,却始终感觉对不上号。
但是想到那个神秘人说过,程家女儿生日当天一定会出现,父亲和母亲又暂时安静了下来。
程玉小脸微微发红,一脸娇羞。
直到这时候,她还不忘将透明人的我拉出来,说道:“我觉得姐姐才是最优秀的人,大学都没有上完,就出来工作了,她现在都能赚钱了。我还花着家里的钱。”
那副神情人畜无害。
我皱了皱眉,抬头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我说错了什么吗?”她歪着头看我,一脸歉意。
“小玉,别自责。有些人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今天是你生日,没必要为了不相关的人生气。”母亲的话说得毫不留情,甚至一个眼神也没分给我。
程玉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全是挑衅。
仿佛在对我说,看吧!我早说了,程家只要一天有我在,就没有你的地位。
我轻飘飘地看了程玉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无声低笑。
父的心思兴许都摆在,那个即将要出现的神秘人身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对于这个小插曲,没有任何的表示。
也对,程家都已经风雨飘摇了,送礼的神秘人,是程家能否复起的所有希望。
时间已经指向了晚上八点,父亲看腕上那块手表的频率越来越高。
母亲和程玉欣喜的表情,此刻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为了那个神秘人,现在连蛋糕都没有切。
又过了一个小时,他们始终没有等到那个神秘人。
父亲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亲自跑到门口看了好几次。
“一会如果人到了。你避一避,别丢我程家脸面。”父亲瞥了我一眼,淡漠地说道。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可惜,今晚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避什么避?台都搭好了,我这个唱戏的怎么可能不登台?
又过了一个小时,那个神秘的陌生人始终没有出现。
程玉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隐隐在发作的边缘。
父亲强打精神,让程玉吹蜡烛。
母亲在一连旁自我安慰,那个神秘人,肯定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
像程玉这么优秀的女孩,搁在古代就是皇家也嫁得。
母亲到底是将程玉哄住了,这才是亲母女。
一个虚荣,一个虚伪。
程玉吹了蜡烛后,一家人开始拍照。
我是那个拿着手机,给这一家人拍照的工具人。
可能是今天收到了钢琴和车,程玉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她竟然招呼了我,一起合照。
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看了我一眼。那神眼,意味不明。
母亲看到拍出来的照片,脸马上沉了下来。
“程诺,个个都这么开心,你板着个脸算怎么回事?你存心给谁难堪呢?”母亲指着手机里的刚拍下的照片,非常不满。
有了程玉后,母亲叫我,从来都是连名带姓。
“重拍!重拍一下就好了,妈妈不要生气。”程玉亲昵地搂着母亲撒娇,果然母亲的气马上消了。
接着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合照,母亲却始终不满意。
照片上我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不止一次皱眉。
最后,连程玉都失去了耐心,只好作罢。
母亲看我的眼里,明显带着失望和愤怒。
今天是程玉的生日,我这做派,在母亲的眼中,就是给她难堪。
就像我11岁那年,她和父亲带着程玉,来外婆家看我的表情,一模一样。
父亲的表情同样不太好看,却什么也没有说。在我的面前,他总是端着这样一副架子。
冷淡又疏远。
到了唱生日歌的环节,我唱得最大声。连程玉都对我侧目,我装作没有看见。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程玉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的在许愿的时候。
我也悄悄地双手合十,在虔诚地许愿。
“程诺,祝你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是的。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这该死的缘分!我和程玉是同月同日不同年。
父亲不记得,母亲也不记得。
在六岁之后,他们就没有再给我过过生日了。
但是他们二人,每年都会费尽心机,给程玉过生日,各种礼物眼花缭乱。
程玉像是上天特别恩赐的幸运孩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吃蛋糕的时候,我的思想又开了小差。
母亲刚才说,蛋糕是私人定制的,她三个月前就开始排队了。
二十三岁,我第一次吃上三千块的蛋糕。
原来味道是这样的,好像也不过如此。
我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看到父亲、母亲和程玉都发了朋友圈。
母亲的朋友圈,九宫格里照片,全是母亲父亲和程玉的合照。
文案是这样的:转眼间玉宝贝十八岁生日了。无论多大,你永远是我的宝贝。愿我们一家人,永远开心快乐。
父亲的朋友圈就简单多了,只有一个句简单的话:爸爸永远的小公主,十八岁生日快乐。配图同样是九宫格。
照片里,同样没有我。
程玉的朋友圈,九张配图里,除了中间的大合照,其他八张都是她今天收到的礼物。车子和钢琴,香奶奶家的包包,项链。
我放大了中间那张合照,边上的我被截掉了,只看到一片衣裳。
想当年,我也是母亲和父亲唯一的小公主。
每年过生日,程先生和王女士,都会精心给我准备各种礼物。
直到有一天,母亲抚摸着肚子,说“阿诺,你很快就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从此以后,你不会再孤单了,你开心吗?”
那时,我年纪小,懵懵懂懂。
并不知道多了一个弟弟或妹妹,对我有什么影响,但是我很期待。
邻居家刚出生的妹妹,软软乎乎的,我很喜欢。
有这样一个妹妹,好像很不错。
后来,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已经顾不了我。于是决定将我送到一千公里之外,乡下的外婆家。
父亲也同意了,他那时只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分身乏术。
就这样被送到了外婆家,尽管我哭着央求母亲和父亲不要送我走。
五岁的我,第一远离了父母,内心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我只有一个念头,曾经最爱我父母,他们不要我了。
就这样,我在外婆家一住就是八年。
头两年,父亲和母亲也来看过我。每一次,我都以为他们,终于要把我接回去了。
从外婆口中得知他们要来,我提前几天就开始收拾我的衣裳。
但他们,最终都没有将我带走。
母亲说,阿玉还小,她实在照顾不了两个孩子。
她说“程诺,你是姐姐。你该懂点事,让着点妹妹。”
我咬着牙,死命的不让自己哭出来。
等他们一走,我还是忍不住哭着追出去。
我追着父亲和母亲的车子跑,外婆追着我跑。
外婆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婆子,身形高大,嗓门也大。
她一边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追我,一边扯着嗓门骂“小兔崽子,你跑啥?跑到腿折了,你爸妈也不会回来。跟我回去!”
她追上我后,拽着我就往回拉。
路过村口的时候,骂骂咧咧的割了两斤猪肉,回家给我做猪肉丸子。
外公走得早,两个舅舅因为工作,都已在外地成家、定居。
外婆死活不愿跟他们去别的城市生活,干脆就留在乡下,一个人生活。
直到我到了这个家。
我刚来那会,外婆成天唉声叹气,说生活没有活头了。
她对我满满的嫌弃,因为我的出现,扰乱了她的生活。
用外婆的话,她不是在带外孙,她是在带祖宗。
刚来那会,我要求天天洗澡,外婆骂我麻烦精。
她说,乡下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天天洗澡浪费柴火,麻烦!
我犟跟头驴似的,跟外婆拉了长锯战。
不给我烧水洗澡,我就不睡觉。最后外婆妥协了,骂骂咧咧去烧水。
外婆是乡下人,不是那么注重个人卫生。她上厕所、擤鼻涕,不洗手就做饭。
我坚决不吃,外婆火了,直接将做好的饭菜倒到了猪槽里了,气冲冲地走了。
半个小时候后,她将我从床上拎了起来,拖到院子里。
用肥皂洗了三遍手,然后举到我面前,板着脸说“这下洗干净了,你满意了吗?”
说完,她在我的目光的注视下,骂骂咧咧的重新做了两碟菜。
那天,做菜的那口锅,她刷了三遍,边刷边对我翻白眼。
不管我愿不愿意,我终究还是在外婆家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八年。
后来,我在外婆家那边,上了小学。
每天一放学,我就缠着外婆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问多了,外婆就烦我。
“去去去,一边玩去。你问我,我问谁去?”外婆一边和村里婶婶婆婆搓着麻将,一边不耐烦地打发我。
“小诺,你爸妈生了个妹妹,不要你了。你还想回去?别想了,以后就留在村子里好了。”同外婆一起打麻将的婶婶她们故意逗我。
我不经逗,一逗就哭,那年我八岁。
我记得那天,外婆发了火,一把掀翻了麻将台,嘴里还骂着“你乱说啥?你会不会说话,一把年纪了,有没有点脑子。”
外婆泼辣,那几个婶婶也不是吃素的。
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外婆以一敌三,最后竟然胜出了。
她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却像是个刚刚获胜了的大公鸡。
气势汹汹地朝那几个婶子,接连呸了好几口口水。
“下次,再听你们说那些有的没的。我撕了你们的臭嘴。”
说完拽着我就走。见识了外婆打人的那一幕,我有些怵她。
回去的那天晚上,她上厕所又忘了洗手,我也没有敢提醒她。
直到看我一直盯着她,她才不耐烦地摔下筷子,冲出去洗手。
回来后,冲我高声喊“看什么看?我洗了手了,行了吧?小祖宗!”
开始的那两年,父亲和母亲还会来看我一下,之后就不再来了。
我也快忘记了,一千公里之外,我还有曾经疼过我的爸爸妈妈。
母亲偶尔打电话过来给外婆时,总是没说几句就挂掉。
电话那头,一个软软的声音,一直叫着妈妈,妈妈。
外婆挂完了电话,转头就骂我。
“你咋就像个木葫芦一样?也不知道嘴甜点,这日子没活头喽。”
骂完外婆又开始唉声叹气,愁容满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倔强地站着让她骂,就是不愿在电话里开口喊妈。
这样没心没肺的日子,一天一天过下去。
就在我快要将父亲和母亲忘记的时候,他们却一声不吭来了,带着程玉。
那年我十一岁,程玉六岁。
那天,我刚刚帮外婆干完活,光着脚,挽着裤腿,从地里回来。
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了穿着粉色蓬蓬裙,脚上踏着一双白色软皮鞋,头上扎着两个小丸子的程玉。
我和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第一次就这样相见了。
程玉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到了我面前,盯着我一双光着的脚丫子,歪着头看了很久。
然后,对我说了第一句话“你好臭啊,你是乞丐吗?”
父亲和母亲正屋里和外婆说着话,不时还传来母亲叫程玉的声音“阿玉,别跑那么快。小心摔倒!”
我的自尊心瞬间,感觉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脚趾紧了紧,我没有理会她,转身往屋外走。
程玉一直跟在我后面,拍着手小声着:“小乞丐,小乞丐.......”
见我不理她,她干脆直接捡起一个泥块,扔到我头上。
我火了,忍无可忍直接将她推倒在地上。
她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小拳手往我身上招呼。嘴里还一边喊着“我打死你这个小乞丐,我打死你。”
我也恼了,再次将她推倒在地,骑坐在她身上,给了她一巴掌。
她哭了,哭声震天。
父亲和母亲听到声音冲了出来,母亲慌慌张张地喊着“程诺,住手!那是你妹妹,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她冲过来,揪着我的头发,将我拉开后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转身抱起程玉就往屋里走。
父亲走过来,二话不说,抬起一脚将我踢飞。
慢了半步的外婆,小跑着过来将我扶起,给我拍身上的泥土,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阿诺,有没有伤到哪里,告诉外婆。阿诺......”
我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不服是不是?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歹毒,连六岁的妹妹都下得了手,今天老子不教训你,我就不姓程。”
父亲勃然大怒,又要冲过来打我。
外婆一把将我护在身后,拦住了他“程海民!你闭嘴,现在立刻带着你的妻子和宝贝女儿滚出我家!”
母亲回头,不耐烦地对外婆说“妈,我们是在教她。年纪小还有纠正的机会,再大不得反天了?”
外婆冷笑着说“教育是吧?那好,人你带走,你带回家教育去。别在我家摆谱!我就没有见过你这样当妈的!”
母亲抿着唇不说话。十分钟后,她和父亲带着程玉走了。
她说,我野性难改,小小年纪心肠歹毒,没有半点姐姐的样子。
既然容不下程玉,这个家我也别回了。
她似来从来没有意识到,自从有了程玉,我就没有家了。
父亲和母亲回去后,我躺在床上嗯嗯唧唧,就是不说哪里疼,外婆领着我到了医院。
很快检查结果出来了,母亲的那一记重重的耳光,造成了我右耳永久性失聪。
父亲的那一脚,直接让我断了三根肋骨。
医生立刻安排了住院和手术的时间,外婆在医院里破口大骂。
她骂程海民,骂王素梅,还骂了程玉是惹事精。
我看着外婆跳着脚骂人的样子,无端的感觉身体也没有那么疼了,不由得咧嘴笑了。
“造孽啊!你还笑?不会是被打坏了,傻了吧?”外婆风风火火的,要找去找医生。
我拉住了外婆,告诉她,我只是高兴。外婆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脑袋,吐出两个字“傻子!”
因为要做手术,尽管外婆不太高兴,还是决定和母亲说一下这件事情。
她当着我的面,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接通电话时,母亲显然是余怒未消。
一接通电话,她在那头劈头盖脸,对着外婆就是一顿埋怨。
“妈,又怎么了?你能不能管着点程诺,不要纵容着她。阿玉今天受到了惊吓,一直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阿诺被你打得耳膜穿孔,被程海民那个混蛋踢断了三根肋骨?她要动手术,你们是现在返回来,还是怎么的?”外婆的脸色阴沉,打断了母亲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听到母亲似是带着歉意的声音。
“妈,阿玉受了惊吓,现在有点发烧,一直吵着要回家。我们真的回不去,阿诺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拜托你照顾一下她。”
母亲仿佛是怕外婆拒绝似的,没等外婆回话,就挂了电话。
外婆再次气得跳脚,“王素梅,你这个混蛋!”
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很快又闭了口安慰我,她一个人也可以搞定。
她有的是力气,老虎都能打死三只。
我心里酸酸的,从那一刻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里慢慢剥离。
一个晚上的时间,外婆怕我多想东扯西扯,给我讲各类民间小故事。
外婆的那些民间故事,这些年里我早听滚瓜烂熟了。
只是她的记性不太好了,总是张冠李戴,相同的情节,总是串到不同故事里去。
我很捧场,拍着手叫好。
手术很顺利,直到出院,父亲和母亲没有来过一个电话。
我渺小得好像,突然从他们的世界消失了,而他们从未察觉。
出了院当天,外婆领着我到镇上的服装店,买了一条白色的裙子,还有一双红色的皮鞋。
她挺起胸膛,一脸骄傲:“阿诺,咱不用羡慕别人。别人有的,你也可以有。”
买完出来后,外婆就开始心疼了。
一直嘀咕,怎么小孩的鞋子这么贵?整整两百块,都够她买十双布鞋了。
回去后,我换上那条裙子和新皮鞋,哭得像个傻子。
“还挺好看。你哭啥啊?外婆还有钱,下次再给你买!”外婆喜滋滋地,围着我转了一圈。
觉得那双两百块的鞋子,特别顺眼。值了。
日子很快恢复了平静,转眼间,两年过去了,我升初中了。
自那以后,母亲和父亲再也没有来过。他们乎将我彻底遗忘了。
“程诺,你发什么呆?我和你说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母亲怒气冲冲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瞧了瞧手机,正好滑动到母亲朋友圈的其中一条。
祝贺我的宝贝,今天起就是个小大人了。有爸爸妈妈在,宝贝永远不会孤单。
朋友圈的意味很明显,那是庆贺程玉初潮,初潮意味着成长。
我的心似是被针刺了般,疼了一下。
我想起了我刚上初中那会,第一次来月事。
那时,正好是暑假,看到裤子上的血,我以为我要死了。
我躲在被窝里哭,外婆知道后,好气又好笑,风风火火的去村头给我买卫生巾。
买回来后,粗枝大叶的外婆,将卫生巾丢给我,告诉我贴上去就好了。
当时年少,农村的生理卫生知识,老师从来没有讲过,我也不懂。
我懵懵懂懂地拿着卫生巾去了厕所,没怎么研究就用上了。
当时只觉得,这卫生巾不太好用,老是会漏,一天得换好几条裤子。
以至于每次来月事的时候,都提心吊提,特别在学校的时候。
终于有一天,我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开学没多久,我又一次来月事了。血顺着小腿往后流,一直滴到了地上。
同桌哇哇大叫,大声报告老师,我流血了。
我来月事这事情,全班都知道了,教室里笑成了一片。
那天,我哭着从学校跑回了家。等到我月事快结束,我才磨磨蹭蹭的回到学校。
我不知道,这才是我灾难的开始。
因为这事,我被霸凌了。
走到哪里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开始只是窃窃私语,后来阴阳怪气地喊我血魔。
有男有女,同班的,隔壁班的。同年级的,不同年级的。
我觉得天都灰了,我第一次对生命失去了眷恋。
不久,又有传言传出,那次我不是来月事,而是流产大出血。
私生活混乱,放荡,乱搞男女孩关系......
我被贴上了无数的标签。同班同学最大的乐趣,就是对我各种露骨的言语羞辱。
我的凳子总会被人倒上红墨水,在提醒我当天出的糗。
老师在课堂上,也总无有意无意提醒我。自己不想学好就算了,不要影响别的同学。
我百口莫辩,慢慢的就麻木了,像是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