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十六国|“茹毛饮血”的宫斗:大赵天王石虎虐杀皇太子石宣

抗抗说历史 2023-11-06 10:48:03

衣赐履按:这一回,我们讲宫斗,一场“茹毛饮血”般的宫斗。

大赵天王石虎有一大堆阿哥,大阿哥石邃被立为天王皇太子。公元337年,石邃打算把老爹石虎做了,自己当天王,结果消息走漏,石虎诛杀石邃,立二阿哥石宣为天王皇太子。

公元338年,七月,石虎又任命石宣为大单于,可以使用天子旌旗。

衣赐履说:后赵政权实行“胡汉分治”的政策,简而言之,就是以不同的方式来管理少数民族和汉族,大单于是管理少数民族的最高行政长官。石宣当了大单于,即是说,少数民族事务,全都归他管。

公元340年,石虎任命石宣的老弟、秦公石韬为太尉,并命令石宣、石韬两人轮流负责尚书奏事工作,刑罚和赏赐,可以专断,不必向石虎禀报(与太子宣迭日省可尚书奏事,专决刑赏,不复启白)。

衣赐履说:这个事儿,一定不实。为什么呢?权力的分割,分的一定是管辖范围,而不是管辖时间。比如,我们军队是双主官制度,部队长和政治委员,大体上部队长负责军事工作,政治委员负责政治工作,分工明确;断不可按日期轮流坐庄,今天部队长说了算,明天政治委员说了算,后天又是部队长说了算……非乱了套不可。

因此,石宣、石韬应该是有分工的,权力的大小、侧重或有不同,但界限应该是比较清晰的。史书说哥儿俩“迭日省可尚书奏事”,是对石虎执政能力的想当然的蔑视。

司徒申钟劝谏石虎说:

赏赐和刑罚,是国家的重器,必须由人君掌握,不可交给他人,这是防微杜渐、杜绝逆乱的法则。太子是国家的储君,他的首要职责,就是侍奉父母,不应参与朝政。庶人石邃(前太子石邃在处死之前,被贬为庶人),就是因为参与朝政而导致失败,殷鉴不远啊!两方都想说了算,很少有不发生祸患的(二政分权,鲜不阶祸)。宠爱而不得其法,反而会害了他们哪。还请陛下三思。

石虎不听。

于是,石虎有多宠爱石韬,石宣就有多憎恨石韬。

衣赐履说:看,申钟并没有说哥儿俩是轮流坐庄,只是说“二政分权”而已。申钟的意思是,太子就不该参与政事,国家大事儿,还是应该由老大你自己来管;最要不得的就是,你同时喜欢俩儿子,这不是给自己埋雷嘛!

之前我们讲过,孙权就总是同时宠爱两个儿子,最终导致东吴政权的血雨腥风。

公元342年,右仆射张离兼领五兵尚书,专总兵权。张离想讨好太子石宣,就出主意说:

殿下,现在诸位公侯,手下配备的干部、战士都超出了限度,您应该逐渐削弱他们,以增强太子宫的权威啊。

石宣觉得张离说得咋恁对呢,就让他上书削减各公府的干部、战士编制。这样,石宣的那些封了公的兄弟们,秦公石韬、燕公石斌、义阳公石鉴、乐平公石苞等,每人允许设置干部一百九十七人,帐下卫士二百人,他们掌管的部队,只准许保留三分之一,富余出来的大约五万人,全都配属到太子宫。

爵爷们一下子都炸了锅了,兄弟之间,越发仇恨。

中谒者令申扁是个能人,不但精明强干,还有一副好口才,石虎和石宣,都很喜欢他,让他专掌机密。

公元343年,石虎已经不大过问政事,石宣每天忙着喝大酒、泡美女(宣荒酒内淫),石韬是除了打猎,啥也不管,这样,官员的升迁、罢黜,甚至生杀大权,就渐渐落在申扁手上,一时之间,申扁权倾朝野,刺史、二千石级别的官员,很多都是他任命的,朝廷里九卿以下的干部,对他都望风而拜。只有侍中郑系、王谦,常侍卢谌、崔约等十余人,敢和申扁叫叫板。

石虎的另一个儿子,大司马、幽州牧、燕公石斌,也是打猎发烧友,经常佩挂城门的钥匙出入,手下一班人,都是凶暴之徒,走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征北将军张贺度(一说张貉)认为,北部边防形势严峻,石斌游猎无度,终究不是个事儿,就时不时加以规劝。石斌终于被劝烦了,对张贺度好一顿辱骂。石虎听说之后,就让主书礼仪持符节,专门去监督石斌。石斌根本没把主书礼仪当回事儿,还是该干嘛干嘛。主书礼仪依照法令约束石斌,石斌火起,一刀把主书礼仪给杀了,随后,又要去杀张贺度(老张肯定给石虎打小报告了)。幸亏张贺度跑得快,紧急调集部队防卫,又快马禀报石虎。石虎大怒,派右仆射张离持节,把石斌召回邺城,抽了三百鞭子,免职回家。石虎又下令诛杀石斌的亲信十多人。

衣赐履说:此处原文为“(石斌)亦好畋猎,常悬管而入”。胡三省作注说,管,就是城门的钥匙,石斌为了出入城门方便,所以自己带着钥匙。我对此事有些不解,古代的城门,即使上锁,也应该是在城门里面,如果城门外面挂一把大锁,每天开城门,岂不是还得有人先顺着绳子从城墙上出溜下来,才能开锁吗?敌人来了,也甭攻城了,一斧子砸烂锁头,不就进城了?想来想去,不明白石斌“悬管”,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有知道的读者,还请赐教。

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我个人倾向于认为,这个事儿是史官为了说明石斌不着调,硬派在他头上的。

公元344年,太子詹事孙珍得了眼病,问侍中崔约,有没有什么治疗眼病的方子。

崔约大约是有点瞧不起孙珍的,就戏谑说,往眼睛里尿尿,一准儿可以治好。

孙珍一脸懵圈,说,眼睛里怎么能尿尿呢?

崔约一本正经说,你的眼窝那么深,正适合盛尿。

孙珍的前列腺当场就气炸了,恨不得直接把崔约给撕巴了,他强压怒火,把这个事儿告诉了太子石宣。老石家是羯族人,虽然有记录说羯族是匈奴的一支儿,但他们还真不是同一人种。匈奴属蒙古人种,而羯族大约是从西域那边儿迁徙过来的,有高加索人种的特点,胡须浓密,眼窝儿深陷,特别是这位石宣,在石家兄弟们中,他的眼窝儿最深,如果往里面尿尿,盛得最多。听了孙珍的汇报,石宣也气炸了,找个理由就把崔约父子都给杀了。从此,孙珍得到石宣的宠爱,开始干预朝政,公卿以下大臣,畏惧孙珍,人人侧目。

当初,领军王朗曾向大赵天王石虎报告说:

隆冬季节,天寒地冻,太子却让人砍伐木材,修建宫室。木材沿漳水(流经邺城西北)运送而来,动用役夫数万人,哀怨悲叹之声,不绝于路。陛下应当找机会加以制止。

石虎听从了王朗的意见。

石宣听说是王朗向老爹打的小报告,就起了杀心,只是一时找不到杀王朗的借口。

机会说来就来。

当时,火星靠近房宿(荧惑在房。荧惑是火星,房宿是二十八宿之一),石宣就让太史令赵揽,以此为由头儿,陷害王朗。

赵揽就对石虎说:

房宿,对应着天王,现在,荧惑停留于此,恐怕会带来灾祸。破解之法也有,可以由一个王姓贵臣,代为承当责罚。

石虎说,谁能承当?

赵揽顿了一下,说,没有比领军王朗更亲贵的了。

石虎对王朗甚为宠爱,舍不得杀掉,就问,还有谁可以?

赵揽没想到石虎会这么问,一时不能应对,想了半天,说,其次则是中书监王波了。

王波这个倒霉蛋儿,端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石虎下诏,以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为由,将王波腰斩,同时杀了王波三个儿子(一说四个),尸体都丢入漳水,以厌(读如鸭)荧惑之变。不久,石虎想起王波也没犯啥错,就被自己给杀了,心中有些不落忍,就追赠为司空,封他的孙子为侯。

衣赐履说:王波从前曾建议石虎,把一个遥远部落进贡的楛矢(楛读如户)转送给成汉帝国,以彰显国威,不成想,反被成汉皇帝李寿耻笑。这个事儿讲起来太麻烦,有兴趣的读者可参详拙文《》。

王波并不知道自己被处死的真正原因。实际上,很多我们以为的因为和所以,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因为和所以。

公元347年,九月,石虎命令太子石宣从邺城出发,到各地的山川向神灵祈福,并顺便打猎。石宣乘坐的大车,用鸟羽制成华盖,树立天子旌旗。十六路军队的十八万战士,从金明门(西城门)出发,浩浩荡荡,极为壮观。石虎从后宫登上陵霄观眺望,笑着说:

我家父子如此,除非天崩地陷,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我只需抱子弄孙,每日享受天伦之乐就行了。

石宣每到一地,就让士兵组成长围,东西南北四边,各一百多里,然后驱赶飞禽野兽,傍晚时分,禽兽全被驱赶到石宣休息之处,再让文武官员以半跪之姿围守禽兽,点起无数火把,照耀如同白昼。石宣命令一百多骑兵,一边奔驰,一边射杀禽兽。石宣和大小老婆们,坐在车上观看,直到所有禽兽都被射死,围狩才算结束。如果有个别禽兽逃出包围圈,守在那儿的人,有爵位的,就没收马匹,让他徒步走一天;没爵位的,就抽一百鞭子。士卒因饥饿受冻而死的,达到万余人(士卒饥冻死者万有余人)。石宣这次行动,经过三个州十五个郡,州郡物资储备,全被石宣消耗一空。

衣赐履说:石宣打猎,肯定极为铺张。但要说围个猎,一围就是一万平方里的场子,早上开始,晚上就集中到石宣身边儿了,纯属扯淡。我们看个热闹就行了。

史称,石宣折腾了一通儿之后,石虎又派石韬从并州到秦州、雍州搞了一回,情况和石宣完全一样。

石宣有什么,石韬就有什么,颇有势均力敌的意思。石宣一想起石韬,就浑身上下脑袋疼。宦官赵生,很受石宣宠幸,但石韬不待见他,赵生就私下劝石宣干掉石韬,石宣于是起了杀心。

公元348年,石虎突然有了立石韬为太子的想法,但有些犹豫。有一次,石宣不晓得怎么惹恼了石虎,石虎忿忿说:

真后悔当初没立石韬为太子!

石韬听说之后,内心肿胀,越发傲慢,无所顾忌。

石韬在他的太尉府建造了一座大殿,横梁长达九丈,命名为宣光殿。石宣听说之后,大怒,心说石韬你个王八蛋,为什么不叫“韬光殿”,偏偏要叫“宣光殿”?你成心咒我是不是?

于是,石宣派人把修建大殿的工匠给杀了,又把那九丈长的横梁锯成了几截。

石韬也怒了,心说石宣你个二百五,九丈的大梁你嫌长,老子弄一个更长的!于是,又找了一根十丈长的木料做横梁。

消息一阵风传到石宣耳中,他对亲信杨杯、牟成、赵生等人说:

石韬这小子是跟我较上劲了,你们几个,如果能把这小子给做了,等我入主西宫之后,就把石韬的封地全都封给你们。石韬死后,主上一定会亲自前往灵堂悼念,到时我趁机把他杀了,大事成矣!

杨杯等人都极为兴奋,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八月,石韬和一帮子手下在东明观(邺城东城)开Party,喝得晚了,当夜宿于佛精舍。石宣得到消息,就派杨杯等人架起长梯,爬入佛精舍,杀害了石韬,丢下杀人用的刀箭,潜逃而去。

第二天,石宣奏报石韬死训,石虎惊怒之下,当场昏厥,许久才苏醒过来。石虎准备前往参加石韬的丧礼,司空李农说:

陛下,杀害秦公(石韬)的凶手还没抓到,但一定还在城中,您不宜轻率出动诶。

石虎想想也是,下令加强戒备,就在太武殿哀悼。

石宣前往石韬的灵堂,不仅不哭,还“呵呵”笑了两声,又叫人掀开盖着石韬的被单,看清死的确实是石韬之后,放声大笑,扬长而去。

随后,石宣逮捕了大将军记室参军郑清、尹武等人,打算让他们背杀害石韬的锅。

石虎对石宣有些怀疑,想召他进宫,又担心他不来,就谎称他的老娘杜皇后,因悲痛过度而病危。石宣没有怀疑,前往中宫探视,随即被软禁起来。

建兴(河北省威县东)人史科,向后赵朝廷反映情况:

石韬死的那天夜里,史科正好住在杨杯家。大半夜的,杨杯与五个人从外面回来,杨杯说,大事已定,但愿大伙儿都能活个七老八十的,才好享受荣华富贵。说完,他们就进屋了。当时,史科睡在暗处,杨杯他们没看见他。史科悄悄出屋藏匿,没过一会儿,杨杯和两个人出来,四下寻觅了半天,杨杯说,借宿之人可能听到我们的话,应该杀了他灭口,如今让他跑了,大事不妙啊!史科于是跳墙逃走。

石虎派人去抓杨杯、牟成等人,那哥儿几个精得很,早就跑了,只有一个倒霉蛋儿赵生被抓。一顿拷打下来,赵生当当当全都交待了。石虎听罢,悲痛愤怒,让人用铁链锁住石宣的脖子(铁环穿其颔而锁子),弄来一木槽子,倒入菜汤剩饭,让石宣像猪狗那样,伏在槽子上吃。又取来杀害石韬的刀和箭,让石宣舔上面的血。石虎悲从中来,放声痛哭,哀号之声,震动宫殿。

大和尚佛图澄对石虎说:

石宣、石韬都是陛下的儿子,今天为了石韬,又杀石宣,这就是祸上加祸了。陛下如果能对石宣仁慈宽恕,福祚还可延长;如果一定要杀了他,石宣就会化为扫把星,横扫邺城的宫殿诶。

石虎哪里肯听。

石虎命令在邺城之北堆了一个大柴堆,旁边立了一根大柱子,柱子顶端安置辘轳,穿了一根绳子。一架长梯,靠在柴堆上,将石宣押过来。然后,让石韬最喜欢的俩宦官,郝稚和刘霸,一个揪着石宣的头发,一个拽着石宣的舌头,把他弄上柴堆(郝稚、刘霸拔其发、抽其舌,牵之登梯)。郝稚用绳索套住石宣的脖子,转动辘轳,将石宣吊起。刘霸砍断石宣的手脚,挖出眼睛,剖开肚子,石韬受的什么伤,就照样儿给石宣也来一遍。然后,点燃柴堆,火焰冲天。

石虎带昭仪以下数千人,登上高台观看。火灭以后,将灰烬分别撒于各城门的十字路口。

衣赐履说:石宣的死法,口味太重,令人作呕,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石虎又下令,诛杀石宣的妻子儿女九人。石宣的小儿子刚几岁,石虎平素非常喜欢,行刑前,石虎把他抱在怀中,不禁流泪。孙儿说,爷爷,爷爷,不是我的罪过!石虎就想放过这个娃娃,但大臣们都不同意,从石虎怀中硬拽过来杀掉。当时,孙儿拉着石虎的衣服大叫,把石虎的腰带都拽断了,在场的人,无不流泪,石虎也因此大病一场。

衣赐履说:我最初觉得,石虎是什么人哪,如果他想饶了小孙子,大臣们岂能拦得住?后来想想,大臣们估计当时也是拼了,这个娃娃必须死。为什么呢?石宣死得如此惨不忍睹,等他长大之后,一定会报仇啊,所有参与此事的人,一准儿全部诛族。

大臣们并不是在向石虎叫板,而是为家族的命运而战。

当然,石虎本人肯定是比较犹豫的,并没有铁了心想救下这个孙子。

石宣的老娘杜皇后,被贬为庶人。石宣的宿卫人员(四率)三百人,宦官五十人,全部车裂,又抛尸于漳水河中。拆毁东宫,改造成养殖场,养猪养牛。东宫卫士十多万人,全都放逐到凉州戍边。事情发生之前,太史令赵揽曾经提醒石虎说,宫中将有变故,宜加防备。等到石宣谋杀石韬以后,石虎怀疑赵揽跟石宣是一伙儿的,早就知道此事,却不报告,于是,下令杀了。

衣赐履说:卫士十多万人,全都贬到凉州,此处存疑。迁十万老百姓去哪里,无所谓,贬十万铁骑到边疆,这是作死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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