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蒋介石、国防部为了掩护杜聿明集团突围，还是下了大功夫的。1月3日，国防部派飞机空投了一大包空中照相放大军用地图，图上可清晰地看出包围圈内外两军对垒的纵深防御工事，以及交织的战壕和纵横的乡村小道。杜聿明认真核对之后，点了点头，说道：“看来，王副司令他们，确实是费了心机的，这个地图绘制的，太详细了。文副参谋长，作为密件，迅速发放下去，兵团及各军，各一份，总部留下一份。”

文强急忙让李剑虹通知两个兵团的参谋长来领密件地图，自己也匆匆忙忙地到各军检查粮弹分配及突围准备情况去了。

一路的泥泞，几乎要把穿在脚上的鞋子给硬生生地扒下来，不一会，裤腿上便糊涂上了不少泥巴、秽物，让文强他们不得不选择走到麦田里的积雪之上，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雪厚的地方，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雪薄的地方，又是一脚便踏入进泥泞中了，文强苦笑一声，对第13兵团的参谋长吴家钰说道：“我们，真是被这场大雪给害苦了。”

吴家钰叹了口气，说道：“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我们，已经不堪一击了。”

说话时，二人已经到了后柳园附近的一个阵地，泥泞不堪的阵地里，只有两个士兵在向对面的解放军阵地张望着，几个简陋的掩体内，铺满了上级发放的各类报纸、宣传材料，还有解放军散发过来的劝降信，上面拥挤着一群又一群的士兵，一个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看到长官来了，几个当官的急忙喊了一声“立正”，当兵的才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歪歪斜斜地向他们敬了个礼，又等候着坐下的命令。

吴家钰问一个副连长：“对面阵地情况如何？”

那个副连长回答道：“报告长官，对面阵地里的共军，已经到了最后奄奄一息的程度，根本不堪一击了。长官，我们什么时候发起反攻啊，我们一定能大获全胜的。”

文强厌恶地看了那个无耻的家伙一眼，拿起望远镜，向那边望去。解放军的阵地里，似乎也看到这边阵地里来了大官，并没有开枪，而是喊起了话：“杜聿明将军、邱清泉将军、李弥将军和邱李两兵团诸位军长师长团长：你们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黄维兵团已在十五日晚全军覆没，李延年兵团已掉头南逃，你们想和他们靠拢是没有希望了。你们想突围吗？四面八方都是解放军，怎么突得出去呢……”

或许由于人多嘈杂，或许对面喊话人的口音问题，文强并没有听懂对面在喊叫什么，于是问了句：“他们在喊什么？”

那个副连长献媚式地说道：“长官，他们在做反动宣传，我们早已司空见惯，根本不会理睬他们的。这几天，老是喊叫这个内容，对了，还散发有传单，被我们英雄的官兵，当手纸用了。”说着话，便从布袋里掏出几张来，讨好式地递给文强，说道：“长官，我们确实是当手纸用的。”

文强看了看，拿出一张装到布袋时，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拿一张，当手纸用。”说完，又问了一句：“你们的粮食、弹药，补充得怎么样？”

那个副连长讪笑着，说道：“补充到位了，到位了，我们一个个，能吃得饱，向共军反攻，绝对没有问题，绝对没有问题。”

文强似乎不愿意再和他们谈下去，回头看了吴家钰一眼，吴家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二人便向回走去。身后，传来几声叹息，甚至是骂娘的声音。文强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地问了一句：“吴参谋长，这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

吴家钰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了，有的战壕内，恐怕只剩下七八个人了，皮包骨头的，连枪都拿不动了，突围，突围，让他们随便跑，恐怕也跑不出共军的包围圈的。文副参谋长，吴某斗胆说句实话，现在是有心突围、无力回天啊。”

文强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吴家钰的话。身后，又传来了解放军阵地里的广播声，这一次，是播音员播报的，可谓是字正腔圆：“我们一颗炮弹，就能打死你们一堆人……你们当副总司令的，当兵团司令的，当军长师长团长的，应当体惜你们的部下和家属的心情，爱惜他们的生命，早一点替他们找一条生路，别再叫他们作无谓的牺牲了……”

文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吴参谋长，他们天天这样喊？”

吴家钰回答说：“这个内容，是从1号才开始喊的，已经整整喊了三天了。”

文强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不汇报？”

吴家钰回答了三个字：“十杀令。”

文强无语，稍稍一分神，一脚便又踹进了稀泥中，两个卫士急忙过来把他拉了出来，身后的声音，依旧在喊叫着：“你们应当学习长春郑洞国将军的榜样，学习这次孙良诚军长、赵壁光师长、黄子华师长的榜样，立即下令全军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本军可以保证你们高级将领和全体官兵的生命安全。只有这样，才是你们的唯一生路。你们想一想吧！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好，就这样办。如果你们还想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总归你们是要被解决的。”

好不容易回到了青龙集，李弥已经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李弥依旧笑嘻嘻地，用调侃式的语调对文强说道：“文副参谋长，咱们的前沿阵地，固若金汤，共军，胆敢进攻，便会陷入深深的泥潭之中的。”

文强不想和他开玩笑，便在火盆旁烤起湿衣服来，这时，袁剑飞匆匆地跑了过来，看了文强一眼，没敢说话。李弥似乎有些不满，骂道：“有什么话，只管说！他李汉萍，手伸的是不是太长了些，我们的人，不用共军杀，就被他们给杀光了，他是第2兵团的参谋长，还是徐州‘剿总’的参谋长？”

文强一愣，问了一句：“不是放回来，让你们自己处理了吗？”

李弥叹了口气，说道：“白色恐怖，人人自危！文副参谋长，你是放回来几个，可你放的，没有他们抓的快啊。昨天晚上，不明不白地抓走了十几个，今天找他们要人，已经……”

就在这时，第9军军长黄淑又跑了过来，焦急地说：“李司令官，我们那个领地图的参谋，失踪了，这可怎么办？”

李弥大惊失色，三张绝密地图，竟然连同人一齐，丢了一张。急得他连忙把文强拉到了房间内，小声说道：“文副参谋长，这事，还是压在这儿吧，否则，整个第13兵团会掀起轩然大波来的。”

文强无语，从布袋里掏出那张宣传单来，扔到了火盆之中，一股黑烟过后，便化作一团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