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的元旦,是个晴天,对于陈官庄的将士而言,是个不错的日子,这一天,蒋介石空投了不少好东西,让将士们略略有了些盼望,幻想着能吃上个半饱,也算又多活了一岁。
对于杜聿明而言,蒋介石绝对是送了“大礼”的,因为蒋介石空投了大批《中央日报》,上面载有蒋介石的新年献词,也就是那份有名的“求和声明”。杜聿明十分兴奋,让政工处以连为单位各发两份,让官兵们阅读议论。或许杜聿明对和谈寄予的希望太大了些,而官兵们却没有他那种“以和罢兵”的想法,他们认为是蒋介石自知打不赢共产党,准备下台了,蒋介石这样的大领袖都承认失败了,都要下台了,这仗还有什么打头?
杜聿明将文强叫来,他手里捧着报纸,显得十分焦急,又有几分兴奋,更有几分担忧,一脸复杂的表情,坐卧不安,过了一会,又亲自打电话喊邱清泉、李弥速到总部来。
四个人会齐之后,杜聿明说道:“老头子这一手真了不得!诸位千万别信声明里说的是真话,这是手段,是策略。咱们军队还是打字当先,好好鼓动军心士气,要争取突围一战成功。”
邱清泉笑了起来,说道:“杜主任,这还不是老头子一贯的手段,以我的见解,他这样做,不是做给中共看的,而是做给李宗仁、白崇禧、程潜看的。第一,谈不谈,怎么谈,谈到什么程度,我们还有主动权吗?如今制定战与和框架的,是人家共产党,而不是老头子;第二,老头子说了些什么?既要保持中华民国的完整,又要保持宪法的神圣,还要保留他领袖的荣誉地位,更要保持他军队的完整,仍然以主人的态度和共产党说话,甚至有点颐指气使的感觉,他忘记了,如今的中共,不是西安事变时的中共,也不是抗战胜利时的中共,而是拥有了大半个中国,拥有了大半个中国的人民,拥有了超过国民党部队的武装,这样一个政党,会再屈就谈判吗?第三,老头子说的谈判,是在他操纵下的,副总统出面的中央对中共的谈判,是不允许地方上、军队上单独谈判的,对于我们这样即将覆亡的部队,也不行,更不可能让我们定城下之盟的;第四,老头子对战争的失败,怎么说的?是在大骂陈诚无能,卫立煌无能,刘峙无能,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人,统统的无能,让我们检讨自己,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他,是一个上帝式的审判者,不可能承认错误,更不可能承担战争的责任的。因而,我觉得,投来这么多报纸,让官兵们读,不会起到什么好作用的。他这一招,骗不了中共,也骗不了李宗仁、白崇禧,最终也只能骗骗文白先生这些人,为他挡一阵子也就是了。和谈,是假,周旋,才是真的。说一句最不中听的话,或许我们已经不在老头子的棋局之上了,汤恩伯的江防,已经是老头子心中的前线了。”
李弥长叹一声,说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真谈,也得打,假谈,同样得打,人家共产党,是不可能等待老头子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才和我们打的。”
杜聿明终于冷静了下来,沉思了好长时间,才说道:“看来,也只能是这样了。”
然而,这一天,空投场还是出事了,南京派来的飞机多架,空投了美国军用罐头和大饼、饼干,数量虽然不少,可至少有三分之一投到了包围圈以外的解放军阵地上,有的部队,为了抢物资,竟然不知不觉地跑到了解放军的阵地内,乖乖地当了俘虏,更有的,相互开枪射击,整个空投场内外,乱作一团。再加上损耗和机场上守卫部队的抢劫、中饱,分配结果,高级将官照例从丰,中下级要少些,分到20万士兵的嘴里时,已是粥少僧多,能够分到一点已不容易,至于难民群,只有眼巴巴地望着而已。
更令杜聿明感到愤怒的是,对面的解放军阵地里,扩音喇叭一直播放着毛泽东的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那里面说的,在冰天雪地里已经冻僵了的蛇,不正是自己这个排位第36号的战犯吗?
一个女播音员,字正腔圆的读着43名头等战争罪犯的名单:蒋介石、李宗仁、陈诚、白崇禧、何应钦、顾祝同、陈果夫、陈立夫、孔祥熙、宋子文、张群、翁文灏、孙科、吴铁城、王云五、戴季陶、吴鼎昌、熊式辉、张厉生、朱家骅、王世杰、顾维钧、宋美龄、吴国桢、刘峙、程潜、薛岳、卫立煌、余汉谋、胡宗南、傅作义、阎锡山、周至柔、王叔铭、桂永清、杜聿明、汤恩伯、孙立人、马鸿逵、马步芳、陶希圣、曾琦、张君劢……
杜聿明愤怒了,他要做最后的挣扎,死亡前的挣扎,他命令李汉萍草拟了一道“十杀令”,“不听号令者,杀!临阵脱逃者,杀!畏缩不前者,杀!哄抢物资者,杀!分配不公克扣军粮者,杀!造谣惑众拿获有据者,杀!通敌者,杀!偷越我军警戒线者,杀!纵火鸣枪扰乱军心者,杀!……
这个杀气腾腾的命令,分别用白布写成碗大的字,盖上总部的关防大印,悬挂在空投场四周,令人顿生寒意。
多年之后,杜聿明沮丧地回忆说:“我一方面希望蒋介石的和谈赶快成功,被围的数十万将士还有一线生机,另一方面又埋怨蒋介石为什么不让我同解放军和谈。想电蒋请示,又怕蒋怀疑我对他不忠,连累自己的家属。忽而又想到解放军已宣布我为战犯,和也无生路。……我陷入胡思乱想,无法自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