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新年到来的时候，赵倜将军的宏威军入驻了河南，李文彬招呼也没有打一个，就走了，灰溜溜地走了，虽然他也反对南方党，他也解散了议事会，他也驱逐了同盟会员，他也干了一切袁大帅想让他干的一切事，可他毕竟是个南人，是个旧时代走过来的旧官吏，终究还是没有纳入到袁大帅的嫡系而被无情的驱逐了。
宏威军很快便进驻到了各地要塞，苦城虽不临京汉、陇海两条铁路主干线，但从开封到洛阳、西安，南阳到铁路枢纽重地郑州的一条公路主干道还是穿境而过，形成十字交叉之势的，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春秋战国时，这里曾经是郑国与周王室多次争战、魏韩楚相争相逐之古战场，更是隋唐大破瓦岗军、王彦章水战叛军、明军大战李闯王的地方，如今的阿寺，还完好地保留着李闯王刀砍槐抱梓之旧址。在一个不正常的年代，在苦城驻军，似乎也是极其正常的事。
没想到驻军的团长钱二贵竟然是地地道道的苦城人，就是阿镇河西钱家的人，早年加入毅军，后毅军分裂，投靠了袁大帅，他也就成了宏威军赵倜将军手下得力的干将，因功擢升为副团长，这一次回乡，被提升充任团长，带回一个营的兵力和一个军官连，目的是再扩充两个营。对于钱二贵的到来，县知事纪文庸和他的属下给予了极高的礼仪，因为大家都是苦城人，乡音未改，相处也就容易得多了。
“来、来、来，纪知事，诸位老乡党，敝人向大伙介绍一下钱某的手下，将来也好有个相互照应。”在纪文庸介绍完苦城重要官员后，钱二贵也举起手中的酒杯，一个个给纪文庸介绍着：“团参谋长麻蛇子，一营长甄山虎，副营长杜才朗，特务连连长卜耀廉……对了，还有一位军需处处长，是我们的老乡，叫田子朱，听说和你纪知事还有亲戚呢。他啊，这两天办理完军需用品，就到任了，到时候，我们在一起好好喝点。他娘的，说了这么多废话，嘴都起泡了，不说了，以后慢慢认识。来，弟兄们，敬苦城的父母官一杯，以后的日子，大家还要仰赖纪知事和大伙呢，来，干了，不干，老子毙球了他！”大伙哈哈大笑，干了。纪文庸大笑道：“钱团长，果然是性情中人。”钱二贵也不客气，笑道：“那，钱某就不客气了，来人啊，把县衙后边的那个后花园和退思堂给老子收拾干净了，老子的指挥部就设在那里了。”
纪文学可没有心情喝酒，他到了兵营，下达着一道道命令：“一、迅速把苦城治安营的骨干力量予以分散；二、部分力量转移到金兰寨、老雕岩；三、各镇、区治安队名义上解散，由各区长、各镇长暗中操作；四、苦城营留下老弱病残，对外示弱。”纪德彪、刁志诚认真地听着，看来也只有这样了。纪德彪最后问道:“田子朱，怎么办？”纪文学想了想，说道：“先看看再说，现在不能动作太大了。”
黑夜里，刁志诚带上大部分人马，趁着宏威军官兵正在庆贺之时，偷偷地离开了苦城，一部向南山方向急奔，一部向金兰寨急奔，而白千秋、纪德武、章淑光等人也各自回到镇里，安排去了。
鸿福阁酒楼里，欢迎宴会已经进入到高潮，卜耀廉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楼梯口，恰好田苗苗送菜上来了，卜耀廉瞪着色迷迷的眼睛，用手轻轻抬起了田苗苗的下巴，说道：“哈哈哈，只听说苦城出漂亮娘们，没想到小姑娘长得这么有韵味，小姑娘，叫啥名字啊，来，陪老子喝一杯去。”田苗苗吓得愣在那里，苦城的浮浪子弟不少，可在这鸿福阁闹事的，恐怕还没有。卜耀廉可不知道这些，如果是纪德彪在，早就拔枪相见了。
听到声音的白玉娟急忙赶了过来，笑着说道：“这位军爷，这是我的小女，如有侍候不周，请明讲。”卜耀廉看了白玉娟一眼，淫笑道：“哎呦，我说小姑娘长这么漂亮的，原来还有这么漂亮的老娘啊，嘿嘿，更有韵味啊。”听到门外的吵闹声，纪文庸推门走了出来，急忙拉着卜耀廉的手，陪着笑脸说：“卜连长，请回去，纪某陪你再喝两杯。”卜耀廉并没有回身，瞪着一双醉眼，说道：“纪知事，一个卖酒的，你也拦住，老子今天玩定了，母女通吃。”
“通吃，老子把你给煮吃了，滚！”钱二贵从屋里走了出来，冲着卜耀廉大骂一声。卜耀廉愣了愣，脸一红，走了。再看钱二贵满脸堆笑，向着白玉娟笑了笑，说道：“娟妹子，还认得放牛娃钱孬蛋不？”白玉娟仔细看了看，这才笑了，说道:“孬蛋哥，不，钱大人，原来是你啊。”原来这个钱二贵，本名叫钱孬蛋，原来家里穷，曾经在白家放过牛的，那时，没吃没穿的，白玉娟没有少接济他。
钱二贵这才又向白玉娟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了声：“玉娟姐，钱某谢过了。”又一转身，喊叫道：“麻参谋长，给我记好了，以后谁敢在我姐这儿闹事，不用汇报，直接给老子崩了。”大伙哈哈大笑了一回，直夸钱二贵大人有大量，滴水之恩，以涌泉报之。钱二贵极度高兴地接受着大伙的吹捧，给文人们在一起，就有这点好处，拍马屁的功夫，那可是一流的，听着舒服，让人享受。
曲终人散了，纪文庸疲惫地坐在城隍庙后院的西厢房内，纪文学给他汇报了苦城营解散分流的情况，他叹了口气，说道：“四弟啊，这兵啊，散着容易，聚拢起来就难了啊。”纪文学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与其整坨地被别人吃掉，不如分散开了，能保多少保多少吧。”纪文庸又长叹了一声，说道：“自古说的好啊，‘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刚才发生的事，或许你也听说了，若不是钱二贵认识你玉娟姐，恐怕事情就闹大了。或许，他们当场就敢开枪闹事，苦城的安稳日子，过到头了。更何况还有个让人头痛的田子朱啊？现在看来，也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
纪文学没有回答纪文庸的问题，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扫过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房子，想像着娘亲在这里不见天日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