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之战:违诏变阵,却痛击十万契丹精锐,赢得北宋对辽首次大捷

东政谈历史 2023-07-07 09:50:01

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应该深埋着宋太宗赵光义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两段回忆,一段绚烂无比、一段却晦暗至极……

四月,大宋天子御驾亲征北汉,兵临晋阳(太原)。随着末帝刘继元出降,形成自唐末、混乱动荡的五代十国时期宣告结束,中原版图上长达七十五年的分裂割据局面再次归于统一。

攻克太原,这是连后周世宗柴荣、宋太祖赵匡胤都未能实现的辉煌战果,傲立城头之际,赵光义俯瞰众生,胸中不觉升腾起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

借着这股豪情壮志,皇帝下令挥师远征,他要写就更传奇的历史,达成此前近百年间,所有伟大君主都朝思暮想却始终无法企及的心愿——击败契丹辽国,重夺燕云故地。

然而,你永远无法猜测命运会在下个瞬间安排怎样的馈赠!

七月的幽州(北京)城下,北宋遭遇开国以来最惨痛的失败,二十万精锐,在黑夜中被突然来袭的契丹骑兵冲击、分割、追逐,然后无情的吞噬。

从太原城头的豪气干云到幽州城下的溃不成军,赵光义尚未在人生巅峰多做停留,便仓促而狼狈地跌落到黑暗深渊,而北宋的王朝气运,也从此刻开始,走上了一条难以逆转的下坡路……

兵败幽州:此事岂能善了?

天堂到地狱有多远?对赵光义而言,可能只是从太原到幽州那区区一千里的距离;又可能只是从暮春到盛夏那短短几十天的光阴。

幽州城北高粱河,七月灼热无风的夜晚,北宋大军强攻幽州已二十余日,正值人困马乏、将士倦怠之际,辽国援军在名将耶律休哥的率领下间道来袭,两军随即陷入混战。

乱军之中,太宗身受两箭,惊慌失措的皇帝,在疼痛和求生欲的双重刺激下,抛却正殊死抵抗的军队,以驴车为銮驾,连夜狂奔数百里,直至宋境涿州。

可怜群龙无首的宋军,因主帅临阵脱逃而迅速崩溃,被契丹骑兵衔尾追杀三十余里,辎重、粮秣、兵械丢弃无数,沿途阵亡更是高达上万人。

随着远征幽云的失败,北宋赖以立国的精锐、源自五代的百战之师损失惨重,中原王朝威压四夷、横扫八荒的心理优势至此荡然无存。

而更致命的是,以不宣而战的方式向辽国突然动武,在偷袭失败之后,便绝不能幻想这个北方强敌会选择心慈手软、忍气吞声。

回忆着那个兵败如山倒的夜晚,抚摸着大腿上隐隐作痛的箭伤,心有余悸的赵光义逃回汴梁后,便开始着手调兵遣将,屯守要冲之地,时刻提防着契丹人即将到来的报复。

具体布置是由河阳节度使崔彦进镇守关南(今河北高阳);以都钤辖刘廷翰、李汉琼戍镇州(今河北正定);令殿前都虞侯崔翰知定州(今河北定县)。

在河北北部地区,即宋辽边境的最前沿,以关南、定州、镇州三地为中心,依托有利地形和边关据点,形成由西向东的连锁防御体系。

如此部署,既在辽军最有可能的南下路径上保持了足够的兵力戒备,而一旦发生战争,三地也可随时相互策应支援。

转眼已是九月,秋高气爽,草茂马肥,正是游牧民族在一年中发起南侵攻势的最佳时节,而讨债的契丹人果然在赵光义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如期而至”。

公元979年九月初三,辽主耶律贤钦点燕王韩匡嗣为南面行军都统,又命刚刚在高粱河之战中取胜的耶律沙、耶律休哥二人充任副帅,统兵十万由幽州南下挥师攻宋,“以报围燕之役”。

虽然此前在围攻太原的过程中,北宋军队曾击溃过救援北汉的契丹人,但一场幽州之战,双方的实力对比已悄然发生改变。

契丹乃新胜之师,此时兵锋正盛,又怀着满腔复仇的怒火,而北宋刚刚遭遇重创,军心动荡、士气低迷。胜负的天平,似乎从一开始便在向辽国倾斜。

而这也是太祖立国以来,宋朝疆域第一次遭遇外敌入侵,在高粱河的惨败之后,如果宋军不能及时遏制颓势,这个新兴的中原王朝,恐怕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平戎万全:太宗的战场操作指南

九月三十日,韩匡嗣统领诸路兵马进至满城,在此集结兵力准备南下进攻镇州。

而镇、定、关南三地守军并没有采取消极防御策略,当得知契丹入侵的消息后,诸军亦纷纷北上主动迎敌。

在辽军抵达满城之际,镇州刘延翰一部已率先前出至徐河(今河北徐水县)南岸,与契丹遥相对阵。

驻防关南的崔彦进部,则潜行至满城西北处,准备伺机从敌军后方发起攻击,并阻断其归路。

而李汉琼、崔翰等亦率所部由镇、定两州发兵,并相继抵达满城附近,向刘延翰军队靠拢,三部会合之后,宋军兵力已达到八万人左右。

两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此时右龙武将军赵延进登高遥望,只见韩匡嗣麾下大军横亘东西,不见其尽头。这些倾巢而出的契丹兵马,在旷野之中排列成数个巨大的方阵,随时可能对宋军发起致命一击。

战旗猎猎、刀兵如林,十万辽国精锐在近距离造成的巨大压迫,如果不是身处战场,又如何能够真切体会?更何况此时宋朝部队要面临的,还不仅仅是兵力和士气上的劣势。

早在辽兵南下之前,赵光义便赋予了河北前线将帅高度的用兵自由,准许其根据战场态势“便宜行事”,而这也是镇、定、关南三地将领在获悉敌情后,敢于主动出击的原因所在。

然而未能亲临战场的大宋天子,似乎对自己的指挥才能超级自信,且一直对领兵作战抱有浓厚的兴趣,在授予诸将前线指挥权的同时,又赐下了一份“战场操作指南”——平戎万全阵图。

此阵分为前、中、后三军,其中主力的中军以数万步兵组成三个巨型方阵,各方阵的前端,配备大量弓箭、步弩等远程射杀武器,阵中士卒持盾牌长枪向外戒备,阵前又辅以鹿角、拒马等障碍御敌。

而环绕大阵四周再布设大量辎重车辆,既能充当掩体又能阻滞对手骑兵的快速突破,最后在整个大阵左、右两翼,各预留一万骑兵进行机动支援。

这是一种利用步兵与武器装备相结合,形成稳固阵营,从而对抗骑兵冲击的作战思路。

客观而言,由于北宋缺马,难以正面与契丹铁骑抗衡,因此赵光义阵图中“以步制骑”的战略意图其实并没有问题。

只是,仅从“万全”之名,便不难看出该阵法在战场使用时的广泛性和普遍性,但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没有哪种策略、阵法可以做到真正的万无一失。

在形势瞬息万变的战场,只有因势利导、随机应变,方能始终掌握主动,而像太宗这样“以不变应万变”,寄希望于用一种固定化、模式化的战法去赢得所有战争的胜利,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而回到满城战场,即使不考虑平戎阵是否具备“万全”的功能,仅仅只是设置这个规模浩大、结构繁复的阵型,也需要花费大量的准备时间,在此期间,虎视眈眈的契丹人,随时都可能对宋军发起致命一击。

稍微有些战场经验的将领,也知道凭借这样的万全阵,对面十万虎狼之师,注定是凶多吉少。然而君令如山,此时的宋军统帅、奉命节制诸军的殿前都虞侯崔翰,也只能无奈选择按图索骥,匆忙传令布阵。

违诏变阵:争执后的冒险决定

风雨欲来的满城,战场气氛压抑而绝望,外敌入侵之际,谁又愿意用一种注定失败的方式面对战争,只是在一片沉默的忙碌中,有人突然爆发了!

负责瞭望的赵延进见己方大阵缓缓展开,慌忙驰马来至阵前,高声劝谏主帅崔翰道:

我师星布,其势悬绝,彼若乘我,将何以济?不如合而击之,可以决胜。违令而获利,不犹愈于辱国乎!

平戎万全阵不仅布设时间冗长,而且其本身是由众多大小不一的阵型组成,在兵力并无优势的情况下,如此布阵,无形中便会分散摊薄满城宋军有限的兵力。

另外,中军的三座大阵,阵型之间相距不下百步,巨大的空隙更会给敌方骑兵以可乘之机。

合兵,尚有一战之力,赵延进的建议也契合着此时所有将士的心声,只是面对正确选项,主帅崔翰却忧心忡忡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万一不捷,则若之何?

这样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如果按照太宗御赐的阵图作战,即使失败,顶多也就是丢官撤职的下场,而抗旨不尊,那很有可能要面临杀头的风险。

尤其是在北宋这种对武将戒心重重的朝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无异于触碰赵家天子最大的逆鳞,而满怀忠诚的谨小慎微,才是领兵者应该时刻把握的底线。

面对主帅的优柔寡断,脾气火爆的赵延进当即厉声高呼:倘有丧败,延进独当其责!

但崔翰仍然犹豫不决,关键时刻,镇州监军李继隆挺身而出,朗声作出了决定这场战争最终走向的承诺:“兵贵适变,安可预定,违诏之罪,继隆请独当之!”

宋朝的监军,相当于皇帝委派到军队中的钦差大臣,有了李继隆出言担保,崔翰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传令变阵。

瞬息之间,零散的阵型开始合而为二,一前一后,逐渐形成连接紧密且互为依托的两座大阵。

第一阵全由弓弩手和骑兵组成,负责快速突破,第二阵则全员轻装,待前阵发起进攻后,再伺机跟进增援。

而为了防止契丹人突然袭击,确保己方能够更加从容的排兵布阵,前线众将在紧急商议之后,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抓紧时间向对方主帅韩匡嗣“投降”。

致信诈降,决战前的缓兵之计

燕王韩匡嗣是标准的名门之后,其父韩知古乃是辽朝开国勋贵,而韩家经过其几十年的经营发展,更是成为仅次于皇族耶律氏、后族萧氏的顶级世家门阀。

高粱河之战时,负责指挥幽州防御的正是韩匡嗣三子韩德让,宋帝御驾亲征,二十万人马却在幽州城下折戟而归,韩德让固然是声名鹊起,而本已声名显赫的韩家,至此更是荣宠无以复加。

而在契丹取得幽州大捷的背景之下,辽景宗钦命韩匡嗣统领十万铁骑乘胜南下,对其器重与成全之意,可以说是溢于言表。

深秋的习习凉风之中,战场上的韩匡嗣说不出的心旷神怡,身后的十万铁骑已然蓄势待发,一战扬名就在今日,历史也将很快见证其马踏中原、剑指开封的伟大时刻。

然而正当韩匡嗣心潮澎湃、浮想联翩之际,对面的宋朝人却突然遣使送来一封书信,其中的内容也相当直接——高粱河惨败,北宋已经元气大伤,如今辽国兵强马壮,燕王更是威名赫赫,前线将士哪里还敢有反抗之心,只希望辽朝能接纳我等归降。

辽强宋弱,的确是实际情况,而北宋将领谦卑的态度,也让韩匡嗣大为受用。

与大动干戈相比,不战而屈人之兵似乎更能彰显大辽燕王的神威,况且新败之际,再以八万步兵抗衡十万骑兵,契丹主帅将心比心,也实在找不出宋朝军队有任何打赢这一仗的理由。

韩匡嗣已经做好了受降的准备,身边副帅耶律休哥却冷静地出言劝阻:彼众整而锐,必不肯屈。此诱我耳,宜严兵以待。

此人不愧为契丹不世出的杰出将领,两个月前的高粱河之战,便是其率兵夜袭,为辽国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而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战争天才也将继续扮演北宋克星的角色。

而此刻,耶律休哥依然轻易看穿了对手诈降的把戏,然而很遗憾,满城战场的决定权,并不掌握在清醒者的手中。

志得意满的韩匡嗣哪里听得进旁人劝阻,传令三军暂缓行动,随时准备接收战俘,只是如此一来,宋师前后两座大阵得以顺利布设,而原本精神紧绷的辽国大军,却在延宕中逐渐疲沓松懈了下来。

南北合击,诸军联手满城大捷

当形势发展到这里,结局其实已经失去了悬念——韩匡嗣望眼欲穿,没有看到漫山遍野的白旗,没有等来束手待擒的宋军,却迎来了对面山呼海啸般的“洪流”。

战鼓隆隆如雷、旌旗招展似海,震耳欲聋的喊杀生中,宋军前阵骑兵裹挟着漫天烟尘,迅速越过两军之间的开阔地带,直扑契丹阵前。

韩匡嗣心道不妙,但为时已晚,待其紧急下令列阵御敌时,麾下将士早已手忙脚乱,而电光火石之间,宋军骑兵却如同一柄利刃,狠狠楔入到契丹人混乱的阵型之中。

兵刃相击引起金铁交鸣之声,人马碰撞带来骨骼碎裂的闷响,随处飞溅的血液和此起彼伏的哀嚎,瞬间充斥整个满城战场。

契丹主帅还在拼命指挥抵抗,希望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只是两军近身缠斗之际,战场后方再次听见数声炮响,蓄势待发的宋军第二阵,已如巨浪一般汹涌扑来。

在场的北宋将士,均报定必死之志,又满怀为高粱河雪耻之心,长枪所向,六军避易;战马奔驰,挡着披靡。

而惊慌失措的契丹人,在对手的反复冲击之下,如稗草般成片倒伏,又恰似败絮从马上翻飞跌落,最后惨叫哀嚎着走向死亡。

败相已现!恐惧和混乱仿佛瘟疫在契丹阵中四处传播,溃败由点及面向整个战场迅速扩散,直至完全失去控制,韩匡嗣眼见大势已去,只得仓皇撤军。

然而正当其率众由满城战场掉头逃窜之际,北去的归路之上,再次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怒吼,开战之前便早已埋伏在辽军身后的崔彦进部,此刻用漫天箭雨“款待”了狼奔豕突的契丹人。

韩匡嗣大惊,再次从北折而向西,翻越太行,直接往西山(此地在太原西北)逃窜而去。

不料恰逢秋季多雨,山路泥泞湿滑,契丹士卒又大多慌不择路,人马争道之间,失足掉落太行山坑谷之中者甚众。

生死关头,韩匡嗣也顾不得自己辽军最高统帅的身份,扔下主帅旗帜,只顾夺路逃命。

宋军则一直乘胜追击到遂城(今河北徐水),沿途斩敌首万余级,得战马上千匹,生擒契丹将领三人,俘获老幼不杀者三万户,而兵甲、军帐、辎重、器械,更是缴获不计其数。

而契丹全军崩溃之际,只有耶律休哥调度有方,指挥所部人马从容后退,紧张而又从容地撤离了战场。

满城大捷,给来犯之敌以重创,及时阻滞了辽国南侵的步伐,更扭转了高粱河惨败后北宋在与辽国对峙时的不利局面。

经此一役,萎靡不整的北宋军队得以重拾信心,朝野振奋,举国欢腾。

值得庆幸的是,满城之战的捷报传入京师汴梁,宋太宗不仅没有追究前线将领擅自变阵、未按阵图作战的责任,更传令嘉奖诸位将领。

而倒霉的韩匡嗣,虽然侥幸逃回北方,但满城大败丧师辱国,更有负君上厚望,被暴怒的辽景宗当庭杖责,撤其南京留守之职并褫夺燕王爵位,直到两年之后,韩匡嗣才被重新授予西南面招讨使之职,但不久后便郁郁死于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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