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晚上,李俶没同意仆固怀恩的行动计划,结果一大早,发现敌人跑了:
“迟明,谍至,守忠、归仁与张通儒、田乾真已遁矣。癸卯(九月二十八日),大军入西京。”
叛军去年(756)六月打进长安,皇上太子狼狈西逃,不到一年半时间,太子李亨黄袍加身,集结十几万大军收复长安,这既是李亨个人的成功和荣耀,也是唐朝根基深厚、民心未失的一个表现。
柏杨《白话资治通鉴》
打下长安是个转折点,对全国士气有极大的振奋,但对整个平叛工作来说,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
这里很自然碰到一个问题:平叛平叛,平到最后什么结果?有没有可能恢复到安禄山造反前的状态,天下一统、四海太平?另外,李亨对这个问题怎么想的?
先说结果:回到从前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两个原因:
一是现实。
官军叛军,都曾经是朝廷最精锐的边防军,双方各有数十万人马,打打杀杀好几年,有没有可能,让这几十万人一夜之间消失?
就算朝廷运气好,最终消灭叛军,有没有可能和从前一样,全部人老老实实回去守边防?
答案都是否定的。
第二是历史。
为什么安禄山造反?有个人原因,更多是历史必然。内轻外重的节度使体制下,力量失衡,早晚要出事,没有安禄山,也会有马禄山、康禄山。
河水流过,已经不是原来那条河;平衡打破,也不再是原来的平衡,权力、资源,都要在新的状态下重新分配。
李亨怎么看这个问题?
李亨是政治家,政治是对理想和现实的平衡,他吃了不少苦头,才坐上这个位置,不一定有雄才,也不一定有大略,但绝对不会犯幼稚病。看他对朔方军,还有李泌‘彭原对策’的态度,说明相当务实。要紧的是重建朝廷,至于后面,走到哪步看哪步呗,老想以前有啥用?
李亨不犯幼稚病,不代表别人不犯,比如后面他孙子就犯了,还闹出不少乱子,得了教训后才接受现实。不过那是后话,眼下李亨要操心的,是一桩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很重要的事情:办手续。
李亨在灵武自立为帝,李隆基事后是认账的,不但认账,还派宰相带着任命书(册书)和传国玉玺,到灵武办理传位仪式,从法理上讲,交班手续没问题。
那问题出在哪儿?
一个是李亨谦虚,或者说心虚也行。
他在登基之前不报告,等太上皇的人来了,又假装推辞,说叛贼作乱,我暂时代表父皇管一下事情,哪能真的抢位子呢?(“比以中原未靖,权总百官,岂敢乘危,遽为传袭!”)把玉玺和册书供起来,每天早晚拜一拜,代表向老爹早请示晚汇报。
他这一套说词,显然是早就想好的,一个表示形势所迫,没有非法故意;第二不把话说死,等搞成功了,班还是要接的。现在长安收复,初步具备接班条件,就要赶紧补办手续。
第二,必须彻底解决‘双首长’的问题。
太上皇和皇上,到底哪个大?
理论上太上皇大,实际则看谁控制局面。
典型例子就是李隆基本人,当初睿宗李旦虽然传位给他,做了太上皇,但借助太平公主的势力,还是有很大的话语权,部(三品)以上干部的任命,必须经李旦批准。
一国二主,不是长久之计,不久李隆基发动二次政变,彻底夺权,李旦才真正退出权力舞台,做了空头太上皇。
控制局面,首先是控制人。李隆基远在四川,怎么控制?下一步仗打得顺利还行,万一哪天打砸了,重新上山打游击,太上皇另外找儿子顶班,李亨怎么办?
所以当务之急,赶紧把太上皇请回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开始差点办砸了。
李亨上个报告,说老爹我这边已经把长安给收复了,请您回来主持工作,我好回去继续当太子。
李泌当时不在,回来后听说这个事,问:“报告还追得回来吗?”
“走远了,追不上。”
“太上皇不会回来了。”
李亨大惊:“为啥?”
“于情于理都不会来。一般人干到七十也退休了,何况当皇上这么辛苦。”
李泌这话只说一半,就这一半还是瞎说的。
他说于情该让太上皇休息,因为治理天下太辛苦,其实权越大,越不愿意休息;于理他没讲,因为很明显,李亨得势李隆基失势,怎么可能得势的让位给失势的?
李亨问:“那怎么办呢?”
“只有用百官名义,再上一个报告,就说长安收复,皇上甚是想念太上皇,请太上皇回家安度晚年。”
于是赶紧又发一封报告。果然,李隆基接到第一个报告,反应消极:“当与我剑南一道自奉,不复来矣。”我就留成都,别管我了。这就是李泌说的,不合情理,怕有诈,回去不安全。
后面接到第二封报告,才转忧为喜:“及再奏至,喜曰:‘吾方得为天子父!’遂下诰戒行。”
知道可以安心享受退休生活,谁不愿意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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