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刘淑英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71年深秋，窗外下着连绵的秋雨，我正在灶台前烧火做饭，突然听见邻居张大娘在院子外头大声喊：“淑英啊，快出来接电话，你姑姑那边出事了！”

我心里一惊，连忙放下手里的锅铲，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顺着泥巴路一路小跑到张大娘家，拿起那个黑色的座机话筒，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姑姑那微弱的声音：“淑英啊，你快来医院一趟，姑姑怕是不行了。。。。。。”

我浑身一颤，顾不得灶上还煮着的米粥，抹了把眼泪就往医院赶。一路上我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我的姑姑王秀兰，从小就对我最好。在我记事起，姑姑就常来我家，给我做新衣裳，教我认字读书。要不是姑姑，我也不会认得那么多字，更不会嫁给现在的丈夫赵建国。

到了医院，我远远就看见姑姑那瘦弱的身影躺在病床上，蜡黄的脸上却还挂着温柔的笑。床边坐着一个小女孩，正是姑姑的闺女李小雨，才8岁的孩子，眼睛哭得红红的。

“姑姑。。。。。。”我扑到床前，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姑姑艰难地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说：“淑英啊，姑姑知道你心地善良，这些年来待我和小雨就跟亲闺女一样好。姑姑这病啊，是治不好了，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了，你能不能。。。。。。”

我一听这话，心就揪了起来。我知道姑姑想说什么，她是想把小雨托付给我。可我已经结婚了，丈夫那边。。。。。。“姑姑，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姑姑却摇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淑英，你是知道的，小雨她爹早就不在了，我这一走，这孩子就成了孤儿。我这些年东拼西凑给她攒了一点钱，你要是能收留她，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我看着小雨那张和姑姑一模一样的瓜子脸，心里一阵酸楚。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每次来我家都主动帮着我干活，从不惹事。现在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那眼神让我心都要碎了。

“姑姑，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雨的。”我握紧姑姑的手，坚定地说。

“好，好。。。。。。”姑姑欣慰地笑了，“我就知道，我王秀兰这辈子没看错人。小雨啊，以后要听你淑英姨的话，要知道感恩。。。。。。”

当天晚上，我扶着小雨回到家，刚进门就看见丈夫赵建国铁青着脸站在院子里。他是听张大娘说了医院的事，这会儿火气正大着呢。

“王淑英，你这是要干啥？”他双手叉腰，“咱家本来就不宽裕，你还要往家里领个外人？”

我把小雨护在身后，低声说：“建国，这是我姑姑的遗愿，我不能不管。。。。。。”

“遗愿？”他冷笑一声，“你姑姑的遗愿就比我这个当丈夫的话还重要？要是你非要留下这个孩子，那咱们就离。。。。。。”

“住口！”我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要是敢说离字，我就跟你没完！”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我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丈夫说过话，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但看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小雨，我又硬起心肠说：“建国，你要是嫌我们娘俩碍眼，我们现在就走。反正我答应了姑姑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你。。。。。。”他气得直跺脚，最后重重地甩上房门，“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一夜，我和小雨挤在我那间小屋里。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我轻声问她：“小雨，你害怕吗？”

她摇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姨，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我把她搂在怀里：“傻孩子，这不怪你。你放心，不管以后有多难，姨都会护着你长大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丈夫整日板着脸，婆婆也时常在背后说些难听的话。但我却发现，小雨这孩子特别懂事，不仅自己的事情打理得干干净净，还处处替我着想。

有一次，我发烧了，她硬是一个人煮了一锅稀粥端到我床前。那小小的身影，端着比她还高的粥碗，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过来，看得我心疼得直掉眼泪。

“姨，你别哭。”她用袖子给我擦眼泪，“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熬过去，小雨在学校里的成绩特别好，常常被老师表扬。我省吃俭用给她买新书，补习资料，就盼着她能有出息。丈夫虽然还是不大高兴，但看她这么懂事，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我在收拾小雨的书包时，发现了一封信。那是一封获奖通知书，说她在全县作文比赛中得了第一名。我赶紧拿给丈夫看，他接过信看了半天，突然问：“她真的这么优秀？”

我点点头：“她一直都很努力。”

那天晚上，丈夫破天荒地给小雨买了一盒牛奶，还说：“好好学习，别辜负了你姨的一片心。”

小雨眼睛亮晶晶的，使劲点头：“叔叔，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就这样，日子慢慢有了转机。婆婆看小雨这么懂事，也渐渐对她和颜悦色起来。就连邻居们，也不再说闲话了，反而常夸我们养了个好闺女。

可是好景不长，到了1972年冬天，丈夫的生意突然亏了一大笔钱。他晚上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都怨你，要是不养这个赔钱货，我能这么倒霉？”

我死死护着躲在身后的小雨：“你喝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明天？”他一把推开我，“我告诉你，要么把这丫头送走，要么咱们就离婚！”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些年的感情，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泡影。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敢动小雨一根手指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突然，小雨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叔叔，都是我的错，我这就走，我不能让你们夫妻因为我吵架。。。。。。”

我一把将她拉起来：“傻孩子，你哪里也不用去！”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是干啥呢？”

我们一回头，看见张大娘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篮子。她走过来，看看我们，又看看醉醺醺的丈夫，摇摇头说：“建国啊，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爹生病的时候，就是秀兰给垫的医药费？要不是她，你爹能挺过那个冬天？”

丈夫一下子愣住了。是啊，那年他爹得了重病，家里一点钱都没有，是姑姑变卖了自己的金镯子，才救了他爹一命。

“再说了，”张大娘继续说，“你看看小雨，这孩子多懂事。昨天我扭了腰，是她一个人跑去给我买的膏药，还帮我擦了药。这样的好闺女，上哪儿找去？”

丈夫低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从那天起，丈夫对小雨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再也没提过要赶她走的事。小雨更是越来越懂事，不仅帮我做家务，还经常去地里帮忙。

日子就这样一年年过去。小雨从小学毕业考上了初中，又从初中考上了重点高中。1987年，她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医科大学。那天，全村的人都来道贺，连一向不爱说话的丈夫，也破天荒地夸了她一句：“好样的！”

小雨含着眼泪抱着我说：“姨，这些年要不是你，我早就没书读了。等我以后当了医生，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摸着她的头说：“傻孩子，你好好的就是对姨最大的报答。”

1996年的春天，我突然查出了肝病。小雨那时已经是省医院的主治医生了，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把我转到了她的医院。

住院那天，我在整理随身带的包袱时，发现了一个发黄的信封。打开一看，竟然是姑姑生前留下的信。

“亲爱的淑英：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些年，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敢告诉你。。。。。。”

我的手开始发抖，接着往下看：“其实，小雨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那年你爹和后母生下她没多久，后母就带着她改嫁了。我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可是你爹那时候已经。。。。。。”

信纸从我手中滑落。这一刻，二十五年来的点点滴滴突然串在了一起。难怪姑姑临终前那么放心地把小雨托付给我，难怪小雨的眉眼总让我觉得那么熟悉。。。。。。

“姨，你怎么了？”小雨推门进来，看见我呆坐在床上。

我把信递给她：“小雨，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她接过信，一字一字地看完，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原来。。。。。。原来我们是。。。。。。”

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傻孩子，不管你是谁的女儿，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人。”

门外，传来丈夫的脚步声。他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抱头痛哭的样子，突然也红了眼眶：“对不起，这些年。。。。。。是我不好。。。。。。”

我摇摇头：“建国，要不是你这些年的默默支持，我也坚持不下来。”

此时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我们三个人身上。二十五年了，从当初的举步维艰到如今的相依相守，我们终于等到了真相大白的这一天。

看着小雨心疼地给我掖被角，我突然想起姑姑临终前说的话：“善良的心总会得到回报。”是啊，这么多年，我收获的不仅是一个孝顺的妹妹，更是一份历经风雨后的完整的爱。

那年冬天，我的病渐渐好了起来。小雨不仅天天来照顾我，还把她的诊室搬到了离我的病房最近的地方。

有一天，我问她：“当年要是我没有留下你，你说现在会怎么样？”

她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我早就辍学了吧，也不会成为医生，更不会知道这些真相。姨，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