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辕涛涂“诈齐”事件的全貌!

春秋右传读过去 2024-06-17 17:44:39

上篇文章,笔者通过陈国大夫辕涛涂的“诈齐”事件对“召陵之盟”本身存在的问题进行了一番梳理,但这篇文章并没有对齐桓公能够“上当”的原因做出合理的解释。

比如,齐桓公作为一代霸主,即使从鲁庄公十五年算起,也已经有了二十三年。这二十三年来,齐桓公所经历过的诸侯会盟已经不少,军事征伐经验自然比较丰富,何况身边还有管仲这样的智谋之士,按理不会轻易做出错误判断。

虽然,辕涛涂提供给齐桓公的建议,是出于对陈国利益的考虑。但是,辕涛涂的建议能够被齐桓公欣然接受,才是问题的真正所在。据说,辕涛涂是陈厉公的长子,也即在齐国当工正的公子完的哥哥,是后世袁氏祖先。从辕涛涂的行为来看,他最少应该是陈国的执政卿士,所以才会身处伐楚前线,并心系陈国的国家利益。

辕涛涂为了能够让齐桓公采纳他的建议,显然是做了一番准备的。比如他需要与郑国在这件事情上达成共识,并获得郑国大夫郑申侯的协助。但从这一点的动机观察,可以看到,辕涛涂本人对于齐桓公是否能够接受他的建议,也是有所顾虑的。或者说,增加了郑申侯的附议,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坦诚可信。

那么,辕涛涂的顾虑是哪些?这些顾虑是否也是齐桓公的顾虑呢?而辕涛涂又怎能打消齐桓公的种种顾虑呢?

首先,齐桓公率领北方诸侯,长驱进入楚国之境,时间已经由春及夏,历时半年。这样长期的南方用兵,难道对来自北方的安全就没有一点顾虑吗?如果没有顾虑,他又是怎样做到的呢?要知道,戎狄当时的实力不但十分雄厚,而且连续灭掉了邢国、卫国,风头正是十足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继续扩大战果的战争冲动?如果在客观上存在戎、狄入侵北方国家的可能性,则齐桓公何以能在两线作战并取得胜利?而这样的顾虑,正如《公羊传》的说法,是“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的危险局面。

其次,召陵之盟结束,齐桓公准备班师的当下,已经是盛夏之际。从时间节点上看,北方农业地区正是需要青壮年人口的时期,而南方地区却正是盛夏酷暑季节。因此,不论从时令的任何角度看,齐桓公率领的北方国家应该迅速撤回国内才是正途。而绕道东夷,沿海而归,最少要比直接北返的路途增加一倍,所用时间最少得4个月!这样的行军,不但旷日持久,也会因为盛夏的缘故,导致无法预料的行军损失,比如南方的酷暑,比如淮水流域的洪水,比如遭遇未知敌情等等。

第三,从单纯军事经验的角度看,“观兵东夷,循海而归”的建议就很不靠谱。这是因为,这样的行军路线,对于齐国人来说是没有先例的,也不知能不能走通。其次,这条道路上的沿线国家,除了江国、黄国的国君与齐桓公有过接触之外,其他的国家对于齐桓公来说十分陌生。其三,诸侯之师一路行军,最重要的就是给养供给和士兵的疾病管理问题,而这条路线上的国家都很小,不但国家力量有限,而且与北方国家在语言、民俗等方面都有很大差别,齐桓公沿途能不能得到足够的接济,官兵能否适应,都是大问题。如果在这期间遇上敌情,情况可能就会更麻烦。

第四,从军事力量的组成上看,如果齐桓公选择“观兵东夷、循海而归”的行军路线,最多只有鲁国、卫国可以与齐国大军同行,而陈国、郑国、许国就在家门口,应该是不会随同前往的。甚至如宋国、曹国,也应该就近北返,而不会跟随齐国的。如此下来,即使齐桓公最终选择“观兵东夷”的行军路线,则其最多拥有齐、鲁、卫三国之师,故其军事优势会大打折扣。因此,整个军事行动的风险也会更高。

通过以上四点分析,按照常理,作为一个久经战阵的军事统帅,齐桓公是很难被辕涛涂说服的。即使当时的齐桓公已经被“召陵之盟”的虚假成果搞得忘乎所以,甚至的确存在“观兵东夷,一展霸图”的愿望,但是,面对如此复杂而实际的行军困难,应该是不会轻易下定决心的,更不会轻易向南行军的。这也就是说,《公羊传》所谓的“于是还师滨海而东,大陷于沛泽之中”的说法可能是不存在的。

当然,作出上述判断的根本依据还是基于《左传》的记载。因为《左传》明确记载,虽然郑申侯答应与辕涛涂合谋忽悠齐桓公,但郑申侯其实是虚与委蛇。因为在齐桓公答应了辕涛涂的建议后,郑申侯反过来就请求单独面见齐桓公,并向齐桓公进行了揭发。郑申侯当时答应辕涛涂,大概是希望在不影响郑、陈关系的情况下,齐桓公自己就能识破其中之诈。

但是,当郑申侯真的发现齐桓公上当后,还是感到很害怕的。因为从个人感情的角度出发,郑申侯作为郑文公容留下来的楚国叛臣,是不希望北方联盟就此垮掉的。而辕涛涂不一样,楚成王毕竟是陈国的外甥,即使北方联盟垮掉,他照样可以把楚国作为靠山。透过这样的心理分析可知,对于郑申侯来说,如果出卖辕涛涂,说不定还能得到额外的好处。

所以,郑申侯告诉齐桓公:“师老矣,若出于东方而遇敌,惧不可用也。若出于陈、郑之间,共其资粮屝屦,其可也。”按照《左传》记载,齐桓公听罢郑申侯的告密,除了立即醒悟,更是大“悦”!并把郑国的虎牢之地立即封赏给了郑申侯。

其实,从郑申侯的告密之词来看,主要指出的是两点。其一是,如果按照“观兵东夷,循海而归”这条线路东去,大军长期在外,一旦遇到严重敌情,后果不堪设想。其二是,相比于通过陈、郑之间的北返道路,前者缺乏粮草给养的可靠供给,这对于大军来说,十分危险!按照杜预注释,“资粮”就是军队的人马给养,而“屝屦”就是士兵所穿的草鞋。以上这两点,当然都是最致命的。

此外,如果按照上述第四点的分析,不论辕涛涂还是郑申侯,都不会随同齐桓公走“观兵东夷”这条线路。也许辕涛涂当初的想法在于,只要把齐桓公打发走就行,至于能不能走得通,大概是没有想过的。

尤其让辕涛涂悔恨不已的是,他根本没有想过他自以为信得过的郑申侯会告密!同时他也没有想到,齐桓公作为军事统帅,在做出如此重大决策的情况下,是要调查研究一番的。因此读者可以看到,在齐桓公封赏郑申侯的同时,也迅速扣留了辕涛涂。

所以,合理的推论应该是,在齐桓公封赏郑申侯,逮捕辕涛涂的时候,郑国之师和陈国之师都还没有回国,因此齐桓公的大军,也没有真正启程。

如果齐桓公的大军还在召陵,则对于辕涛涂来说,岂能仅凭郑申侯的一面之词就把一位尊贵的陈国大夫拘禁起来。因为,你没有真正走过的路,凭什么说就一定走不通呢?所以,齐桓公还需要更加扎实的旁证!

这就是江国、黄国出场的理由所在!不然,作为“贯之盟”上的同盟之国,作为“阳穀之会”上的座上宾,尤其作为促成齐桓公伐楚之役的积极推手,凭什么在伐楚大军中没有他们的身影?是江国、黄国害怕楚国的报复,还是另有目的?

比如,齐桓公原本就有“观兵东夷、循海而归”的想法,而江国、黄国的作用,就在于齐桓公“观兵东夷”的道路之间。因此不排除这样的可能,辕涛涂的建议,正是在于他迎合并利用了齐桓公的心思。

所以,这个时候的齐桓公,只要把江国、黄国国君叫来,情况就会很快明确!但是,江国、黄国这两个位于淮水之滨的国家,距离召陵并不近。比如江国,位于今天河南省正阳县,距离召陵大约有120公里左右,而黄国,位于今天河南省潢川县,距离召陵大约有200公里路程。以当时的行军速度,黄国国君到达召陵,最少需要半月之久!而一去一来之间,大约需要一个月。

因此读者可以看到,《春秋》记载,“秋,及江人、黄人伐陈。”这条记载说明,在江国、黄国国君到达后,时间已经进入秋天,所以沿淮水东去的计划是很不现实的。其中原因,就在于淮水正值泛滥期!所以,当齐桓公听到这一确切消息之后,立马对陈国组织了一次讨伐。这次“讨伐”的真正内涵,显然不是要用军事方式打垮陈国,而是要通过江、黄二国提供的证据,对辕涛涂的“诈齐”事件讨个说法。其目的就在于清算辕涛涂的“不忠”!

当然,对于今天的读者,仅仅凭借目前很少的相关历史信息,是很难获悉关于这次齐桓公讨伐陈国的详细信息的。比如,陈国是如何答复的?辕涛涂又是如何自辩的?但是显然,齐桓公这次是把辕涛涂一同押回了齐国,这说明双方并没有就此事达成最终谅解。

值得重视的是,就在同一年的冬天,齐桓公再次组织诸侯之师讨伐陈国。按照《春秋》记载,这次讨伐,时间在冬十二月,参加征讨的诸侯国家还是此前伐楚的阵容,只是缺了陈国而已。这次讨伐,《春秋》用侵字,可见是不宣而战,其目的就在于惩罚!

对于陈国的惩罚,应该没有出现激烈的战争场面,除了辕涛涂就在齐桓公手里这个因素之外,大概还在于辕涛涂在齐国见到了陈完,而兄弟相见,只能肝胆相照,把“诈齐”事件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也就是说,有一种可能,辕涛涂的“诈齐”之举,陈国国君妫杵臼是难辞其咎的!因此齐桓公必须组织“伐陈”,从而对妫杵臼进行必要的惩戒!这也许是新账旧账加在一起算。所谓旧账,就是鲁庄公二十二年,妫杵臼“杀其太子御寇,陈公子完与颛孙奔齐”的那件事。

当然,作为惩罚,估计这次“侵陈”,陈国是要拿出真金白银的!这些真金白银,大概是要远远超出当时陈国不惜“诈齐”也要节省下来的那些过境军费吧。

通过以上梳理,有助于更加立体的理解辕涛涂“诈齐”事件的整个面貌。从上述分析中可知,辕涛涂是真糊涂!孔子说:“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这真是至理名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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