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债前缘,一场跨越阴阳的和解

梅山三叔 2025-01-10 12:58:59

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

那年,我正跟着师父在一个县城的祠堂里给人家办白事。这家人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农民,丧事办得简单但也不失肃穆。师父主持法事,我则在旁边帮忙烧纸、递香,看着村里人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办完事后,有几个人凑过来,闲聊起了命理和风水的事。有人说“这年头看八字算命的多了,靠谱的少”,也有人半信半疑地讲述自己听来的故事。就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算命先生是吧?那你给我也看看八字呗!”他说话中带着几分调侃,显然不怎么信这些。

我打量了他一眼,这人叫辉仔,是县城里出了名的“浪人”。年纪看着四十出头,一脸风霜,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色衬衫,看不出有啥特别之处。

我笑了笑,摆摆手:“看八字只是小术,不算什么本事,关键还是看人自己的心气和处事。”

“我不大信这些,就是想试试,看下是不是真这么些玄乎劲在里边。”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动作有些漫不经心。

我倒也不介意,随口问了他的生辰八字,拿过一片废纸在上面划拉了几笔,接着说:“你这命里带财,但夫妻宫动荡,恐怕是……离过婚?”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顿时哄笑起来,有人低声说:“这事都过去好几年了,说出来算啥本事!”辉仔倒是没笑,只是微微皱起眉头,似乎觉得我说中了点什么,但嘴上却不承认。

“行了,这些事儿大家都知道,你要是真有本事,说点别的吧!”他说。

我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张供过香的太岁符递给他:“今年又是你的本命太岁年,这符能保你平安,愿意的话就请一张吧。”

这下围观的人更乐了:“哎呦,开始推销了吧!这还真是老套路!”说着,他们纷纷散了,有人还朝地上啐了一口。

辉仔没接太岁符,扭头就走。我无奈地摇摇头,把符收回兜里。师父在旁边只是淡淡一笑:“人各有缘,不必强求。”

时间过去了几个月,再见到辉仔时,他看起来比之前憔悴多了。他找人问到了我的联系方式,约了个日子,带了些土特产,专程上门来找我。一来,是为上次的轻浮道歉,二来嘛,就是为了求助而来的。

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向我讲述最近的烦心事。

原来,他的前妻前不久跳楼自杀了,这事情闹得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因为她长期精神状况不佳;也有人说,是她因为离婚后心有不甘,经常找辉仔闹腾,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有人怀疑,辉仔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才导致她想不开的。

“我真是冤得很啊!”辉仔拍着大腿,一脸苦涩,“她那时候自己想不开,非说我对不起她,天天半夜跑到我家骂我,我能怎么办?最后这事儿居然怪到我头上了!”

更让辉仔头疼的是,他的前妻还有个妹妹,也就是他的前小姨子。这小姨子自打姐姐出事后,隔三差五地找上门来,不是骂就是闹,说他害死了姐姐,逼着他赔钱。

“这不前两天,她又来了,还说姐姐托梦让她告诉我,晚上一定要到楼顶去见她。你说这事玄不玄?”辉仔说着,不禁打了个哆嗦,“我不信这个,但小姨子那架势,我不去也不行啊。”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那你去了没?”

他点点头:“去了,可我现在后悔了。道长,我真见着不该见的东西了!”他这话说得很轻,可声音里那藏不住的恐惧却让我有些警惕。

辉仔那晚硬着头皮跟着小姨子去了前妻出事的楼顶。那是一栋破旧的六层小楼,租户大多是些外地的打工人,白天喧闹,晚上却格外安静。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昏暗的空间让人心里发毛。

“你非让我来,到底是干嘛?”辉仔一路上忍不住埋怨,可小姨子却沉着脸,没吭声。两人爬到楼顶,穿过挂满衣物和被褥的晾衣区,来到楼边。

“就在这儿。”小姨子指着楼顶的边缘。

辉仔下意识看了过去,顿时就愣住了——一个身影就站在那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是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辉仔眯起眼仔细看,那人的轮廓和他的前妻几乎一模一样!

他吓得退了两步,声音颤抖地问:“你……你别吓我啊!这是什么玩意?”

小姨子低声说:“她说有话想跟你说,你不问清楚,怎么心安?”

辉仔冷汗直流,嘴唇哆嗦着:“她都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音刚落,那“人”忽然慢慢转过身,月光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五官模糊不清,却能感觉到实在直勾勾地盯着辉仔。

辉仔大喊一声:“见鬼了!”转身就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楼。他边跑边喊,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荡,吓得楼里的住户纷纷探头出来看。

“小姨子”却追了上来,站在楼下对他喊:“姐真的有事想跟你说,你别跑啊!”

辉仔瘫坐在楼下的石墩上,指着楼顶大喘气:“你别再装神弄鬼了!这事没完,我一定找人弄清楚!”

第二天,辉仔越想越不对劲。他找村里人打听,说昨晚楼上可能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吓他。可越是打听,越觉得诡异。有人告诉他,小姨子早几天出了车祸,当场身亡,怎么可能还带他上楼顶?

“不是人?那我这几天见到的到底是什么?”辉仔脑子一片混乱,意识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终于找到了我。听完他的叙述后,我仔细问了几个细节:“你和前妻离婚后,有没有去她的坟上烧过纸?还有,小姨子带你去楼顶时,是白天,还是晚上?”

辉仔一愣:“坟没去过,烧纸更别提了。再说了,我那小姨子是我亲眼见着的啊,那天晚上来找的我!”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叹了口气,“你既没祭拜过前妻,也没和她家人处理好关系,积怨久了,就容易生事。而你的小姨子,八成也不是‘活人’了。”

辉仔的脸一下子白了:“道长,您是说,我见鬼了?”

“是也未必,或许有些未了的缘分需要你去解。”我说,“这样吧,你带我去那栋楼顶看看。”

当天傍晚,我随辉仔来到了那栋小楼。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几声虫鸣。楼顶的铁丝晾衣架在风中摇晃,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就是这里。”辉仔站在边缘,指了指一处破损的栏杆,语气压低了许多。

我绕着楼顶走了一圈,发现几处晾衣杆上竟然挂着香灰。捏了一把,灰烬轻飘飘的,却带着淡淡的腥味。“看来,这里确实做过法事。”我皱起眉头。

“法事?谁做的?”辉仔惊恐地问。

“或许是有人用这些香灰做了文章,留下了些不干净的气息。”我顿了顿,补充道,“也可能是你小姨子托人做法,想要吓唬你。但她已经出了事,这些残留的东西,就成了麻烦。”

说话间,我掏出一道符纸,用朱砂画了一圈,点燃后丢在香灰上。不多时,风忽然变大,四周响起一阵轻微的呜咽声,像是有人低语。

辉仔吓得浑身一哆嗦:“道长,这是什么声音?”

“别怕。”我皱了皱眉,“可能是她们的怨气没消,处理完应该就没什么事了,至于你和你前妻之间发生过什么,你趁这个时候最好和她说个清楚。”

辉仔低着头,声音发颤:“春芳,我……我对不住你……在你检查出白血病之后受不住生活的压力做了逃兵,离婚后也没管过你,没尽到夫妻一场的责任。我无能,我是个懦夫!真的……对不起……”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一下,眼眶泛红。

“还有你,小兰……我知道你替姐姐不平,老来找我麻烦,但我真不是故意不管你们的事。以后我会多给家里人帮衬一些,弥补过去的错……”

当我的符纸烧尽之后,那呜咽声也随之消失,周围恢复了安静。但辉仔的脸色依旧苍白,盯着楼顶的边缘不敢挪动。

“道长,这怨气能彻底散去吗?”他哆嗦着问。

“可倒是可以,但需要你亲自去解。”我转身盯着他,语气也稍微重了些,“你和前妻,以及她的妹妹之间的恩怨是这怨气的源头,不是我一张符纸就能完全化解的。说到底,人情债得你自己还。”

辉仔垂下头,咕哝道:“可……她们俩都不在了,我还能做什么?”

我轻叹道:“唉,我陪你去趟她娘家吧,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你的态度,这不处理完也不算个事。”

几天后,辉仔在我的陪同下,带着几袋米和一些礼钱,鼓起勇气踏进了前妻的娘家。他的前岳父母此刻正坐在院子里,一个缝补着衣服,一个抽着旱烟,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见到辉仔,两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岳父冷冷地开口:“你来干什么?我家可不稀罕你的东西!”

辉仔僵在原地,拎着米袋子的手有些颤抖:“爸、妈……我来是想……”

“别叫我们爸妈!从你跟春芳离婚的那天起,我们就没你这个女婿了!”岳父的声音愈发冷硬。

前妻的母亲则默默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你还来做什么?芳芳走了,小兰也没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老两口还能指望你?”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辉仔的心。他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们,我真的错了,想补偿一下……”

“补偿?你怎么补偿!我两个女儿都没了,难不成你还能给我们送回来?”岳父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充满愤怒。

这突如其来的怒火让辉仔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

我见状,赶紧上前打了个圆场:“辉仔这次是真心想弥补以前的错,他也知道自己亏欠了你们家不少。您看,就算不为了他,也为了两个孩子的在天之灵,咱们把话说开了,总比心里堵着强。”

“弥补?他能弥补什么?春芳要是没跟他离婚,会被逼到那一步吗?”岳父依旧不买账,话里带着刻骨的怨气。

我点点头,语气放缓:“您说得对,辉仔确实有很大责任,但他今天愿意来,也是因为良心未泯。他现在也梦见了春芳和小兰,知道她们心里放不下怨气。他不是来辩解的,只是希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求她们安心。”

听到这话,辉仔岳母眼里泛起泪光,低声问:“真的?她们怨气那么深吗?”

“是的。她们的怨气深,不是想害人,而是心中不甘。春芳放不下那段破裂的婚姻,小兰则放不下姐姐的悲剧和这个家。她们在世的时候没能好好沟通,现在离世了,能解开这个结的,只有辉仔和您二老。”

听到这里,辉仔岳母的手微微一抖,放下手里的针线,哽咽着说:“春芳是跳楼走的,走了这么久,连个像样的丧事都没法办,可她是我们的女儿啊!我们能不心痛吗?”

岳父的眼眶也红了:“现在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走了,这家都散了,什么都补不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补不回来了,但能平心。人死为大,祭拜不仅是为了死者,也是为了活着的人能安心。辉仔今天能站在这儿,说明他心里有愧,有悔,也有责任。二老若是肯给他一个机会,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宁。”

岳父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终于挥了挥手:“罢了,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该祭的还是得祭,她们要是真的还在那头惦记着,也该有个了断。米放下吧,钱我们不要。”

辉仔听到这话,急忙把米袋放下,又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双手递过去:“爸,妈,我不是单为了今天来的。这些是以后每月的生活费,您二老受得起的,我会一直送来。”

岳父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接过钱,语气里带了些复杂的情绪:“这事以后再说吧。今天晚上,咱们先去祭拜她们俩。”

晚上,我和辉仔及岳父一家带着香烛、纸钱,一起去了坟地。山风阵阵,坟前的白幡在黑夜里摇曳,周围一片寂静。

岳父在坟前叹着气说道:“春芳,小兰,爸今天来看你们了……过去的事谁对谁错也没意义了,你们两个在那边就别再怪了,也不用惦记我们,安心去吧。”

辉仔跪在一旁,重重的磕头:“春芳,小兰,我以前没对你们好,是我的错。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爸妈,也算是弥补。求你们放下怨气,别再纠缠了……”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磕到一半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微弱的风声,像是有人在低低地叹息。我抬起头,看到坟前的香火忽明忽暗,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回应着他们。

“继续磕。”我低声说道,“别停!”

辉仔照做,岳父则是继续往火堆里添纸。几分钟后,香火逐渐稳定下来,风声也渐渐平息,周围恢复了平静。

岳父叹了口气:“该说的都说了,她们能好好上路了吗?”

我摇摇头:“只要不再积怨,辉仔守住这份心意,她们自然会安心。你们二老照顾好自己,也算是对她们最大的宽慰。”

从那之后,辉仔对前妻的娘家照顾有加,时常送些吃用和药品,还帮忙修葺了老宅。村里人提起这事时,态度也慢慢改变,有人说他是为了还“鬼债”,也有人说他终于良心发现了。

多年后,有人问起辉仔的故事时,我总会说:“人世间最难解的纠葛,不是鬼神,而是人心。人心通了,鬼影自会散,人情债能还清,便是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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