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棺材、回魂夜、逝者遗失的体面

梅山三叔 2025-01-10 13:03:21

师父常教诲我们,人活着讲究个仁义礼智信,而逝者在这方面也同样不能忽视。人赤条条的来到世上,走的时候也要体体面面,这是活人的责任,也事关逝者的尊严。在过去的战乱年月,哪怕条件再艰难,阵亡的将士们也得裹一草席入土,为的就是这个“体面”。

到了今时今日,白事讲究三样东西:寿衣、棺材、坟地。这三样看似简单,却承载着活人对逝者的敬意。寿衣,是送行的衣裳,干净整洁便好;棺材,是寄身之处,哪怕简陋,也不能让逝者赤裸归土;坟地,便是最终的归宿,无论阴晴圆缺,逝者都需要一片脚踏实地的归处。

今天要讲的这桩事,便要从一件“寿衣”的缺失开始讲起——

2017年,一个相熟的缘主朋友——小顾约我见面,当时见他神情疲惫,一脸焦虑。他说,前几天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过世多年的爷爷和他爸在聊天。

“三叔,我也不懂梦里啥意思,就觉得渗人得慌!”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梦里我爷爷穿着寿衣,我爸也是!两个人站在一片空荡荡的田野里,低声说话,声音小得听不清。可那画面,黑压压的,我心里发慌。”

听他这样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梦中见亲人穿寿衣,这确实不是个好兆头,于是我就问他:“你爸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小顾摇了摇头,说道:“身体挺好的,前几天还在村里和人下棋呢,啥事都没有。我爸还说今天要去喝喜酒。”

我点了点头,提醒他:“很多梦是虚的,但有时候也有警示作用。虽然你爸身体不错,最近也还是要多留意点,特别是出门在外的时候,尽量避免那些高危行为。你要是心里真不踏实,最好回家看看,多陪陪他。”

小顾一愣,似乎领会到了我话中的意味,点头答应:“好,我过两天周末就回家,先叫他这段时间不要去工地干活了,就在家里好好耍耍。”

临走前,他又回头问了一句:“三叔,你觉得没事吧?”我叹了口气:“这我也不好说,兆头确实不大好,防患于未然总没坏处。回去了你们一起去多烧点香,拜拜祖宗,求个平安。”

第二天傍晚,我正准备吃饭,小顾的电话就过来了。他声音沙哑,语气急促:“三叔,我爸出事了!”

原来,他爸爸去村里喝喜酒,回家途中骑摩托车摔了,人没抢救过来。噩耗传来,全家乱成一团。小顾说着说着,竟在电话那头抽泣起来:“我早该当天就回去的……是我不够上心……”

我赶忙劝他:“生死有命,这事不是你能预料的。人已经走了,你把白事尽心尽力办妥,好让你爸安生。”

小顾失落地说:“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家里乱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急,我这些天没什么事,陪你回去看看。”

于是,当天晚上,我们开车奔向了小顾的老家。

到地方时,亲戚邻里正帮忙操办丧事,屋里摆放着小顾爸爸的遗体。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寿衣没准备好,棺材也是临时从村里借的,草草处理了一下,就准备下葬了。

我瞧着逝者穿着一身旧中山装,心里有些别扭。虽说以前的衣服可以将就当寿衣,但逝者如果是个挑剔人,这就未必合适了。

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先静静旁观一下。主持白事的阴阳先生年纪不大,办事却颇有一套,言辞得当,流程熟练。只是,他的语速飞快,仿佛在赶时间,这让我心里头有些不安。

白事办完,逝者下葬后,我仍隐隐觉得事情没完。于是回头跟小顾说:“这几天我到你们这周边转一转、玩一玩,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之后若是再遇到怪事,立马联系我。”

果然,头七那天晚上,小顾家出事了。

当晚,小顾家格外安静,甚至连邻居家的狗都没叫几声。小顾原以为一切正常,谁知半夜却被一阵狗吠声惊醒。那声音尖锐、密集,像是有一群人同时踩到狗尾巴,嘈杂得刺耳。他坐起身来时,隐约听到屋里有翻东西的声音,心头猛地一紧,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

他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向客厅。

刚出房门,他的手就惊得抖了一下,手电筒的光柱晃了几下才稳住。他看见,阳台的晾衣架被人拨得乱七八糟,衣服全被扔在了地上。

“儿子,你干嘛呢?”母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浓浓的恐惧。他转头看向母亲,只见她脸色苍白地站在卧室门口。

“妈,这肯定是贼!”小顾低声说道,“咱们赶紧报警!”

母亲摇了摇头,声音发颤:“你来看看,报警有啥用?我房门是从里面锁的,锁得好好的,贼是咋进来的?”

听了这话,小顾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进母亲的房间,发现母亲房里的衣柜也被翻了个底朝天,地上的旧衣服堆得像个小山丘。

这一夜,小顾和母亲一宿未睡。他越想越不对劲,猛地想起我的嘱托,连夜打电话向我求助。

我赶到小顾家时,天还没亮。他脸色憔悴,眼窝深陷,连话都说得有气无力:“三叔,你一定得帮我看看,我怀疑是我爸不安心……”

我点点头,打量了一圈屋子,看到地上散乱的衣服堆里,有几件显然是小顾父亲的旧衣服。我问他:“你爸临终前,有没有交代什么特别的事情?”

小顾皱着眉想了想:“我妈说,他只交代了埋在祖坟边上,白事简单点,像我爷爷那样就行。其他的,没来得及说完就没气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头一紧,追问:“那你爷爷的白事是怎么办的?”

小顾挠了挠头:“那时候家里穷,棺材寿衣都很简单,请了亲戚邻居随便弄了弄。”

我叹了口气:“那也比你爸这次强,至少三样东西都齐全。你爸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基本的体面还是要做到啊……这回棺材是借的,寿衣也没得一件正经的,这事啊……难怪不踏实。”

为了稳妥,我决定带小顾去找一个我认识的纸活铺老板商量对策。老朱在县里开纸活铺多年,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他听完我们讲述的遭遇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事情不难解决,把逝者的牌位带过来,让他自己选一套寿衣,烧给他不就行了嘛。”

小顾有些犹豫:“真能成吗?这事听着太玄了。”

老朱摆摆手:“信不信由你,我这法子可帮过不少人。”

当天晚上,我和小顾带着他父亲的牌位去了纸活铺。老朱为了避免其他人打扰,提前关了店门,把地方让给我们。他只叮嘱一句:“自己小心点,我这场子阴气重,别出啥岔子。”

我们在铺子里摆开几件寿衣,还有几样纸扎人等物件。桌子中间用香蜡和牌位布置了个临时法坛。我让小顾跪在一旁,自己简单念了一段招魂咒,便到旁边静静等待。

不多时,空气里竟起了一股凉风,吹得纸扎人轻轻晃动,堆放的寿衣也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心中暗喜,看来开始起效了。

突然,一件黑色寿衣被风吹得落在地上。我心头一震,低声说道:“看来他中意这件。”

可还没等我去捡起,那阵风又卷起桌上的牌位,将它狠狠掀倒。我愣了一下,赶紧扶起牌位,心中生出疑惑:“寿衣选好了,怎么还闹腾?莫不是还有别的事不满意?”

老朱的话突然从我在我脑袋里浮现了出来:“棺材是借来的,换句话说,他爸还住着别人家的地方呢。”

我转头看着小顾:“棺材是借的,那你后来给借棺材给你的那个人转钱了吗?”

小顾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还没呢……最近办白事花了太多钱,打算过阵子再给他。”

听到这话,我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了,忙说道:“借棺材这种事本来就少见,若非事出有因,人家一般是不会愿意把棺材借给你的,而且,棺材毕竟是逝者的最后居所,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家’。现在家还不是你爸的,他怎么能踏实呢?”

小顾恍然大悟,连忙问:“那怎么办?是不是得买一副新棺材再给我爸下葬?”

我摇摇头:“没必要刨坟开棺了,事情能简单处理就简单处理。你尽快把钱转给借给你棺材的这户人家,让别人好去重新置办,然后再给你爸送套合心意的寿衣,一切就能妥当了。”

交代完了这些,我也就没打算在这待太久了,毕竟山上蒸晒的那些黄精还得我自己去打理,临走前我嘱咐小顾:“如果还有别的问题,随时联系我。不过你只要按我说的这样处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果然,从那以后,小顾家再没有出现过半夜被翻衣服的这种怪事,村里的狗叫声也恢复了正常。小顾母亲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后来每次小顾和我发微信聊天的时候,都会突然弹出几条她连连道谢的语音,也是弄的我哭笑不得。

几个月后,我又见到纸活铺的老朱,把这事细细讲给他听。他掸了掸烟灰,咧嘴笑道:“还算简单的事。要真是个挑剔的老头,估计光寿衣和棺材可满足不了,再怎么的也还得折腾个碑位风水呢。”

我笑了笑,心里却隐约觉得,这世间许多事情,确实不能完全用常理解释。人与逝者之间的联系,就像一根无形的线,不知何时会被牵动。

我想起师父常说的话:“白事不是给活人看的,而是给死者的尊严和归宿。只要死者满意了,自然会保佑活着的人安心过日子。”

经历过这件事后,我愈发觉得,这些民俗规矩,虽看似麻烦,实则都藏着深深的人情味。无论是寿衣还是棺材,都承载着人们对生死的理解和对往生的敬意。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我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每一座坟墓,每一件寿衣,背后都有它的故事。生者尽孝,逝者安息,这才是乡土民俗的核心,也是活着的人该守住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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