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刚吃过午饭,正坐在院子里喝着师父泡的凉茶解暑,文涛却突然闯了进来。文涛是村里和我们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小伙子,每年都会来找我和师父帮忙拜拜财神,也经常会给我们带些农家小菜过来。这人一向乐呵呵的,脸上总挂着笑,可今天看他脸色发灰,眼窝深陷,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就连一向爱穿的花衬衫都皱巴巴的,一看就是许久没打理过。
“咋了你?一副见鬼的模样。”我半开玩笑地调侃他。
文涛喘了几口气,抬头看了看我,眼里满是惶恐:“三哥,我……我出事了!你得救救我!”
他这一句话把我说懵了,这人向来胆子大,在村子上山偷果子,下河摸鱼,从没见过他怕成这样。我赶紧让他坐下,递给他一杯凉茶压压惊。文涛接过茶杯,手却止不住地抖,半天才开口:“最近……我老梦见个鬼。”
“梦见鬼?”我挑了挑眉,这种事情对于我们来说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文涛点点头,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起他的经历。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他正在忙着筹备婚礼,跑前跑后张罗着布置新房、采买家具。文涛家虽然不算富裕,但一套婚床总归是少不了的。他逛了几天家具市场,发现那些成品床价格不菲,随便一张都要好几千。眼看着手里的钱不够用了,他便琢磨着买点木材,找人定制一张,既省钱又合适。
“然后呢?是不是买到了啥不干净的东西?”我猜测道。
文涛摇摇头:“也不能算买,是捡的……”他说着,脸上浮现一抹尴尬。
原来,那天他正从家具市场回来,路过一家旧货市场的时候,看到一个老板正在甩卖一批旧木材。那木材虽然看着有些陈旧,但料子结实,价格便宜,他一时心动,就花了几百块买了几块旧木材,打算让亲戚帮忙打张床。
“木材没问题吧?”我问。
“刚开始也没觉得有啥问题。”文涛叹了口气,“但自从床做好后,我每晚都睡得不踏实,总觉得有东西在看着我,特别是那天晚上……”
文涛说,他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凉意惊醒,睁开眼,竟看到一个穿着官袍、满脸腐肉的怪人站在床边,指着他说:“是我的……给我……给我!”
“你是不是眼花了?”我试图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我真没看错!那人浑身散发着臭气,脸上还长着蛆!”文涛拍着胸脯,脸色发白。
这下连我都觉得不对劲了。从他描述的情形来看,不像是单纯的噩梦,更像是招惹了什么东西。
“行,别急,我跟你回去看看那张床。”我放下茶杯,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文涛点点头,起身就要带我走。我顺手拿了包糯米和几张符咒塞进包里,告诉师父我晚上可能不回来了。师父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了句:“记得小心,凡事多留个心眼。”
文涛的新房子虽不大,但装潢得还算精致,只是进门后,扑面而来一股阴冷的潮气,直让人打了个寒战。
“平时家里都这样吗?”我问文涛。
“最近才有的,尤其是晚上,更冷得渗人。”文涛搓了搓手臂,带我走进了卧室。
卧室中央摆着一张刚刚刷好漆的木床,床头还贴着喜庆的红剪纸,可不知怎么的,看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我走近床边,用手轻轻拍了拍床板,感觉到木头上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低头一看,床脚的地板上竟隐约泛着几道深色的痕迹,像是水渍,又像是……血迹?
“这床是不是有人用过?”我试探性地问。
“怎么可能!是我叔叔刚打好的。”文涛说。
“但这木头不对劲。”我皱起眉头,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我掏出罗盘,放在床边试了试,果然,罗盘的指针剧烈地旋转起来,最后定在了一个方向不动,这方向正对着床头。
“看来真有东西。”我低声嘀咕,随后从包里拿出糯米,撒了一圈在床周围。
“这能行吗?”文涛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行不行得试试,你今天晚上别睡这屋,跟我回去。”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涛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往外走,可刚一出卧室,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床上走动。文涛脸色一变,转身就想往回看,我连忙拦住他:“别看,快走!”
我们一口气下二楼跑到了院子里,回过神的时候,屋子里面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种阴冷的感觉却久久未散。
“看来这事儿还不简单。”我心里暗想。
我带着文涛回到师父家,师父早已备好一壶茶,静静地等着我们。我简单向他描述了遇到的这些情况,师父听完后,沉思片刻,问文涛:“你买木材的时候,那老板有没有说过这些木材的来历?”
文涛挠了挠头:“老板只说是从北方运来的老木料,其他的就没细问了。价格确实便宜,我当时想着捡了个大便宜,就没多想。”
师父皱了皱眉:“便宜没好货,特别是这些老木料,不知道背后藏了多少事。”
“师父,那木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赶紧问。
“老木料一般有两种来历。一种是拆下来的老房子材料,这种还好;另一种就是棺木,甚至是盗墓贼偷来的陪葬木料。这些东西阴气重,沾不得。”师父解释道,“文涛,你这木材可能是第二种。”
文涛一听,脸都吓白了:“师父,那我该咋办啊?这不结婚用的婚床吗,咋能用这种东西!”
师父摆了摆手:“别急,先查清楚再说。天亮了,你跟我们去找那个老板问清楚。”
第二天一早,我和文涛跟着师父一起去了旧货市场。找到那家店时,店门虚掩,老板不在。我们绕到后院,看到地上散落着不少木材,有些已经长了青苔。师父一眼就盯住了角落的一堆木头,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果然是棺材料。”他指着其中一块木板上的痕迹,那是一道明显的雕刻印记,虽然已经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类似古代官家棺木上的云纹。
文涛的腿都吓软了:“这……这咋办?师父,这棺材料上面该不会还带着什么脏东西吧?”
师父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棺材木本就阴气重,更何况还是官员的陪葬品。你那张床都可能已经成了他们的‘栖身之所’。”
这时,店老板急匆匆地从外头赶来,一看到我们,脸色有些发白。他结结巴巴地说:“几位老板……有啥事啊?”
师父冷笑一声:“你卖的这些木材,是不是从哪个古墓里弄出来的?”
老板顿时语塞,嘴里支支吾吾不肯承认。师父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那堆木材上,冷声说道:“再不说实话,咱们都别走了!”
老板吓得脚一软,招了。他说这些木材是他从一个盗墓贼手里低价收来的,对方只说是古墓拆出来的料子,具体什么来历他也不清楚。为了尽快脱手,他才便宜卖了。
“你胆子可真大!这种东西也敢卖!”师父呵斥道,“你知道害了多少人吗?”
老板满头大汗,不停的求师父大人不记小人过,承诺会把文涛的钱全数退回,还愿意赔偿一些损失。
“钱退回来可以不追究,其他的木材也快点处理掉。”师父冷冷地说,“否则你迟早会惹上更大的祸事。”
老板连连点头,当即表示会马上安排人把这些木材烧掉。
处理完这个黑心老板这边的事情后,我们又回到了文涛家,师父让我们先在门外等着,他一个人进了卧室。我透过门缝看见他从包里拿出符咒和糯米,绕着床边撒了一圈,又点燃了三炷香。很快,卧室里冒出一阵轻烟,伴随着一股怪异的臭味。
“看来东西确实还在。”师父沉声道。
文涛站在门外,紧张得不敢说话。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出声。
过了一会儿,师父从屋里走出来,对文涛说:“床得烧掉,而且得用符火。接下来几天,你暂时不要住这儿,等清理干净了再说。”
按照师父的吩咐,我们将那张床抬到院子里,用红绳绑住四个床脚,铺上干稻草,又撒了朱砂和糯米。随后,师父点燃了符纸,轻轻一挥,火苗瞬间蹿起,烧得床板噼啪作响。
奇怪的是,火焰里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像是某种怨气正在消散。等到床完全烧成灰烬后,院子里的寒意才渐渐散去。
文涛长出一口气,感激地对师父鞠了一躬:“谢谢师父,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该咋办!”
师父摇了摇头,叮嘱他:“以后别贪便宜,特别是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记住,宁愿多花点钱,也别冒这种险。”
看着那堆灰烬,我心里也感慨万分。看来这世上有些便宜,真不是随便能捡的。
床烧完之后,师父在灰烬中撒上最后一把糯米,并用黄纸将灰烬包裹起来,装入一个黑布袋中。他叮嘱文涛:“这灰不能随意处置,明天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埋掉。埋的时候记得烧香叩拜,算是超度那位亡魂。”
第二天清晨,我们带着那袋灰来到村口的一座荒山。师父选了个向阳的坡地,用小铲子挖了个坑,将灰埋了进去,又点燃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
法事完成后,师父拍拍文涛的肩膀:“这事算是过去了。不过,文涛,床的事虽然解决了,但还有其他隐患你要处理一下。”
文涛愣了:“还有啥问题?”
“你和你未婚妻的婚礼恐怕会受影响。”师父说,“床是婚房里的重要物件,出了这种事,阴气已经侵扰到这房子的气场。虽然现在看起来没啥问题,但长久下去,难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和运势。”
文涛急得抓耳挠腮:“那咋办?婚礼就剩一个星期了啊!”
师父点了点头,说道:“别急,今天下午我给你画一道‘镇宅符’,贴在婚房的门上,你再重新布置一下房间,婚礼就能顺利举行了。”
文涛按照师父的指示,又去家具店买了一张全新的床。这次他不再贪便宜,挑了一张最合心意的实木床,还请店家专门派人送货上门安装。
新床摆放好后,师父带着我亲自布置了一番。他用朱砂在床头画了一道镇宅符,又在床下放了一枚铜钱,口中念咒道:“百无禁忌,喜气长存。”
文涛看着重新焕然一新的婚房,激动得连声道谢。他说:“师父,要是没您帮忙,我这婚事估计得泡汤了!”
师父却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文涛,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是靠哪些术法就能完全保证幸福的。你以后要记住,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互相体谅和包容。日子好不好过,全靠你们自己。”
文涛连连点头。
婚礼如期举行。那天,整个村子热闹非凡,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喜气洋洋。文涛和新娘穿着红彤彤的喜服,脸上满是笑容。而我和师父则坐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这一切。
师父喝了几杯酒,叹了口气,对我说:“这世上的事,大多是因果循环。文涛虽然吃了一点亏,但也算是得到了教训。这教训未必是坏事,反倒可能让他更珍惜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