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在昏昏沉沉中给樊殿魁背在背上,耳边只听呼呼风声,迷迷糊糊的影子从眼前一闪即逝,也不知樊殿魁要带自己去哪里。心想樊殿魁和天音夫人到了西安,甘凤池也一定就在附近不远,不知甘凤池派了左膀右臂来救自己是什么用意?甘凤池这十余年绝少涉足江湖,一直在凌霄城中韬光养晦,为何突然在西安出现?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只觉眼皮沉重,没多久就昏迷过去了。
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到他睁开眼时,但见一支支粗大的钟乳就在头顶悬挂,原来竟是一处山洞,自己躺在一块大如磨盘的石头上,祝禽剑就在身边。但闻洞中水声淙淙,却不知自己身在什么地方。他强撑着坐起身来,只觉百骸欲散,五脏六腑,竟似不在其位一般,连忙盘膝坐下,导气运功。过了差不多半炷香的功夫,试试运气,气海丹田,真气若有若无,不禁叹了口气,心道:“糟了。这样的伤势,没有十天半个月闭关修养,只怕难得复原,甘凤池把我‘捉’来,不知是什么意思,他若想杀我,我只能坐以待毙了!”
忽然听见不远处隐隐有人的笑声传来,他喘一口气站了起来,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从怀里摸出一把天山雪莲的花瓣塞进嘴里用力嚼碎吞下,又吃了一颗元元大师送给他的少林伤科圣药小还丹,调息片刻,这才觉得全身不那么疼痛,于是坐下运功,不多时只觉心口丹田一股暖意传来,试试运功,虽还有几处有所窒碍,已能捏碎地上的石子,大体已是暂时无事了。他伸手取过宝剑,扶着石壁,向笑声传来之处慢慢走去。
一片阳光直投眼帘,无忌走到洞口边上,向外望去。只见发出笑声的,是两个邪里邪气的男女,男的黑衣光头,脖子上挂着一串拳头大小的念珠,须眉如戟,样貌狰狞,左边的耳朵只剩一半;女的一身出家的尼姑打扮,但却是青丝覆额,姿容妖冶,荡意撩人,脸上从右眉到左嘴角,一道血红的伤疤,眉宇之间,隐隐露出几分煞气。无忌看了不禁一呆,心道:“这两人不知从何而来?”稍稍偏头,但见不远处天音夫人背插长剑,怀抱拂尘,盘膝闭目,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她的身后,站着一名白发老者,这老者便是甘凤池昔年在寒灯会最信赖的左右手太极手樊殿魁了。
但见那女子上上下下的向天音夫人打量,咯咯笑道:“你不是天音夫人吗?一别经年,你倒是越老越漂亮啦!”天音夫人缓缓睁开眼,说道:“幸甚,骷髅尊者、血手尼姑,你们还认得我?匆匆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大巴山一别之后,两位别来无恙?”血手尼姑一阵荡笑,说道:“且莫叙别情,我们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儿女。你在此出现啊,那么穆土穆的小王公一定是给你带走了,我们远道而来,请容我们参见参见王公。”天音夫人眼睛一睁,精光四射,说道:“他和你们从无渊源,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三十年前,那时天音夫人还没遇见甘凤池,姊妹三人刚刚葬了去世的师父浮屠沧浪客,在江湖漂泊,以卖唱为生。有一日三姐妹从大巴山脚下经过,和做山大王的骷髅尊者、血手尼姑相遇。三姐妹貌似天仙,一个比一个漂亮,骷髅尊者起了色心,要将三姐妹捉住,给自己当“压寨夫人”,不想三姐妹三剑联手,把骷髅尊者和血手尼姑杀得大败而逃,血手尼姑脸上那道伤痕、骷髅尊者的一只左耳的耳垂,就是给天音夫人的剑划的。这对夫妇后来才知三姐妹是浮屠沧浪客的门徒,只好自认倒霉,更忖沧浪客手段厉害,万一他亲自追来,自己夫妇俩就算长了翅膀飞到天上,恐怕也难逃一死,无奈之下,只好去投靠了鬼老人。
血手尼姑笑道:“我们奉命来找他,他到哪里去了?”
天音夫人冷冷一笑,说道:“要见王公不难,只要你们回答两个问题,那便什么都好说。我来问你,川陕三剑是不是死在你们夫妇手下?飞马镖局那四十六口人死得干干净净,是不是你们干的?”血手尼姑大为奇怪,答道:“不是呀,要不然我们怎敢来见小王公?”天音夫人淡淡地说道:“你们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再问你们,你们受了谁的差遣,到西安来杀人?”血手尼姑咯咯尖笑道:“天音夫人,原来你还不知道我们的来意么?”
天音夫人心中一凛,疑云忽起,她涵养极深,忍怒不发,换了一付颜色,也缓和了口气,说道:“我可不知道你们的来意,愿闻其详。”血手尼姑笑道:“这是侯爷定下的计策,叫一名丐帮弃徒假冒丐帮帮主的信使,前来关中向铁拐神龙示警,说苍域修罗不久就会来找他们,报十五年前河南道截杀之仇,叫铁拐神龙预作准备。不料苍域修罗来得很快,信使还没到西安,铁拐神龙已在自己家中会见过苍域修罗,也已和苍域修罗摈弃旧怨前嫌,把酒言欢,那个信使没奈何,只好自己动手,趁苍域修罗离开铁拐神龙的家之后,将铁拐神龙杀了,还放了一把火,烧了铁拐神龙的乌龟壳。”
无忌听见不禁吃了一惊,心道:“原来凶手是逐鹿侯差遣来的,我怎么没想到!不知逐鹿侯派来的是什么人,能将铁拐神龙害死?”转念一想,心道:“是了,既然这尼姑说是丐帮弃徒,那杀害铁拐神龙的一定是他十分熟悉又不会防备,而且一定是丐帮弟子、铁拐神龙的旧日相识,要不然他没那么容易得逞。”蓦的想起一个人来,心道:“难道是谢火龙?”因为只有这样才说得通,谢火龙是丐帮八老之首,韩飞虎整顿丐帮,谢火龙等六老给韩飞虎革除名录,逐出丐帮,这十余年来,江湖上再没有他们的踪迹。当年谢火龙和铁拐神龙是同门兄弟,彼此之间应当是十分熟悉的,他下手杀害铁拐神龙,实是令铁拐神龙防不胜防。
只听天音夫人道:“原来如此,镖局的人也是逐鹿侯派来的人杀掉的吗?‘苍域修罗’当时就在镖局,那个信使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把‘苍域修罗’也一并除掉?”血手尼姑哈哈大笑,道:“你明白侯爷的心思,那就好了。飞马镖局的事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侯爷甚至没跟我提过飞马镖局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不除掉‘苍域修罗’,那是侯爷的事,我们可不想多问。”
血手尼姑的笑声好像利箭一样穿进无忌心里,他想不到逐鹿侯前脚刚给乾隆贬出京城,后脚就盯上了自己,可恨自己一时松懈大意,毫无防备之心,给他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把这两件惨案栽到了自己头上!他也想不到像庄而重和付冠英这样名满天下的大侠,竟也不察内情,不肯相信他说的话,更让无忌难受的,是昔日的结拜兄弟韩飞虎和宇文雷,连听他说句辩解的话也不愿,他们一点不相信他不是杀人的凶手,这个打击对无忌来说太沉重了,比当年他亲眼目睹天山派土崩瓦解,还要难受百倍!
但听血手尼姑又在笑道:“天音夫人,你怎么啦?你也该替你的老情人欢喜才是啊!铁拐神龙这帮人以往就坏过你老情人的事,如今有人替你们报了一箭之仇,难道你们不该为此而高兴吗?”她说的一箭之仇,指的是河南道上截杀无忌那回事,其实铁拐神龙和樊殿魁打的那一架,甘凤池从来没当回事,不但如此,甘凤池还曾有心收买铁拐神龙为己所用的。只是铁拐神龙性情刚直,对甘凤池的收买根本不屑一顾,两者之间,压根儿就谈不上恩怨不恩怨。
天音夫人又是淡淡一笑,问道:“你们的师兄鬼老人知道这事吗?”血手尼姑若有深意的望她一眼,说道:“这都是侯爷的安排,师兄事前并未知道。江湖上的人都说凌霄城主甘凤池身边的两大高手都是聪明人,想当体会得到我们侯爷的深意。”天音夫人道:“还望指教。”血手尼姑笑道:“你们甘大人和我们侯爷都是人中龙凤,所谓既生瑜、何生亮,不论留下哪个,终是另外一个的后患,此其一。”天音夫人道:“其二呢?”血手尼姑道:“你们甘大人如果愿意拥护侯爷夺取天下,事成之后,天下大权,侯爷愿意与甘凤池甘大人同享。不过若果你们甘大人不与侯爷同心,那么将来侯爷取得天下,南面称尊,局面情势可就大大不同了,试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无忌听到这里不禁腹中冷笑,想道:“逐鹿侯还未开始叛乱,就已想着如何‘分配’天下,幻想自己有一天能登上至尊宝座。”强定心神,正要再听,忽听天音夫人沉声说道:“你们侯爷的好意,我们已然心领,我自会好好地把侯爷的意思转告给我们掌门!”血手尼姑大喜道:“既然你们愿意合作,那就先把穆土穆的小王公交给我们吧,我们只要抓到他,马上就走!”正待上前,忽听得骷髅尊者喝道:“师妹小心!”血手尼姑悚然一惊,急忙跳起,只听唰的一声,樊殿魁已是闪电般拔出宝剑,朝着血手尼姑的咽喉便刺,尚幸血手尼姑得骷髅尊者提醒,闪身得快,樊殿魁这一剑恰好从她颈边削过,未曾伤着。
骷髅尊者哈哈怪笑道:“好,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了!”樊殿魁一剑不逞,忙回剑转身,陡然间只见骷髅尊者手掌一翻,一蓬银针,精芒四射,樊殿魁是个老江湖,一看他手掌翻动之际,掌心腾起一股淡淡的青烟,知道这是骷髅尊者仗以成名的剧毒暗器“骷髅针”,心头一凛,未暇袭敌,先防自身,长剑一招“金带围”,剑光幻成一团银光,将他和天音夫人护得水泄不通,但听嗤嗤声响,剑光激荡,银针纷碎如雨,樊殿魁忽觉左肩一麻,半条臂膊,登时转动不灵!
樊殿魁随身带着解毒药物,药效甚好,虽非骷髅针的对症解药,也可延缓毒气扩散,一声不响,挥剑向骷髅尊者扑来。血手尼姑险些吃了他一招,怒不可遏,骂道:“好个老家伙,不识抬举,有现成的好处不要,好,就让你下黄泉去等你们的甘大人吧!”从背后拔出一口灰扑扑的长剑,跟着扑来。天音夫人喝道:“好,也让我见识见识你们始祖门的绝技!”拂尘倒卷,横里飞来,拂尘一甩,尘丝万缕,将血手尼姑的长剑一缠缠个正着,血手尼姑腕劲极大,那口灰扑扑的长剑给天音夫人一盘一带,却不由自主向下一沉,暗吃一惊,心道:“这婆娘果然有两把刷子!”
樊殿魁生平最恨用暗器伤人的人,长剑飞舞,紧迫上前,厉声喝道:“先除了你这狗腿子!”长剑化成一道银虹,凌空刺下。骷髅尊者料不到他中了自己的剧毒暗器之后,竟还能使出这等凶狠的剑招,急忙拔出戒刀一挡,但听“当”的一声,火花飞溅,樊殿魁的这口剑乃是百炼钢打成的宝剑,一剑就把骷髅尊者的戒刀崩开了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口子!骷髅尊者匆忙之下刀背疾转,斜击樊殿魁的脉门,哪知樊殿魁的太极剑比他的刀法还要迅捷得多,剑锋反展,疾如奔雷,剑光一闪,剑尖已到了他的面门。骷髅尊者抡刀急挡,樊殿魁一连几剑,如电如风,杀得骷髅尊者手忙脚乱!
血手尼姑一面和天音夫人动手,一边叫道:“师兄,你的骷髅针剧毒无解,一时三刻便会毒发全身,你何必浪费气力,和一个将死的老家伙拼命?”骷髅尊者怪笑道:“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喂,师妹,咱们把这两个人杀掉,侯爷会不会见怪?”血手尼姑笑道:“侯爷许我们便宜行事,死活不论!”骷髅尊者道:“好,那么杀了他二人之后,我要天音夫人手里的拂尘。”两人一唱一和,就似已是胜券在握一般!
原来天音夫人手里的拂尘看似寻常,其实却是采雪山蛛丝和以五金之精熔碎之后密密缠结在一处制成,可软可硬,当者必摧,刀斧难伤,是当年天音夫人的师父浮屠沧浪客最为心爱的一件至宝。沧浪客去世之后,这把拂尘就由天音夫人保管使用。寒灯会还没退出京城之前,始祖门鬼老人已由骷髅尊者和血手尼姑护送到了宝亲王弘历的府中,一次偶然的机会,骷髅尊者在寒灯会外看见割掉他半个耳朵的天音夫人的拂尘。
他以前做过强盗,识别宝物的本领炉火纯青,只看一眼,就知天音夫人这把拂尘是件世间罕见的珍宝,顿时心痒难熬。但他一打听之下却大失所望,原来往昔的仇人天音夫人现在已是甘凤池的“如夫人”,在寒灯会中说一不二,连宝亲王到寒灯会去也要给天音夫人几分面子,对她十分尊敬,不敢造次。骷髅尊者别说想要天音夫人这把拂尘,就算靠近寒灯会也不可得,只好暂时悻悻作罢。
樊殿魁深吸口气,但觉眼前金星乱冒,剑招发出,已是力不从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道:“不想我太极手樊殿魁英雄一世,今日命丧魔头之手!”把全身功力凝聚剑尖,正要痛下杀手,忽听半空叱咤一声,一条人影连人带剑,从山洞里直飞出来!
飞出来的这个人正是无忌,他静坐片刻,已恢复了四成功力,足以与骷髅尊者放手一搏,眼见樊殿魁遇险,急忙飞出洞外,一剑就截住了骷髅尊者。他腾空飞剑,势道凌厉无极,只听喀嚓一声,饶是骷髅尊者武功高强,躲闪也快,肩头衣裳已给无忌一剑穿过,天音夫人趁机反掌一拍,骷髅尊者招式放尽,闪电般吃了天音夫人一掌,登时跌了个四脚朝天!
天音夫人一声长啸,啸声未歇,斥道:“就凭你们俩的本事想取我的拂尘,真叫你们得逞,我天音夫人还能在江湖上混吗?”兀地拂尘飞动,万千尘丝,竟然发出金刃劈风之声,好像千军万马驰骋而来一般,血手尼姑大怒,霍地一个“凤点头”,扬剑喝道:“好呀,咱们就好好比划比划!”更不打话,那灰扑扑的长剑起处,一招“小鬼上树”,上刺咽喉,中刺胸腹,下刺膝盖,一招三式,连攻天音夫人上中下三路,天音夫人拂尘一松,唰唰作响,拂尘抖得半直,蓦然间反手一扫,唰得呼呼风响,血手尼姑剑走连环,不待招数用老,身子旋风般的随着天音夫人的拂尘直转出去,拂尘离她身子几寸,竟没打着!她双足沾地,长剑一抖,偏锋斜上,一招“毒蛇吐信”,剑尖顺着拂尘的尘尾反削上来,倏地划向天音夫人的手指!
当时在寒灯会中,天音夫人的武功是仅次于甘凤池的第二高手,武功还在樊殿魁之上,哪能容血手尼姑得逞,身形一翻,倒纵丈外,一柄拂尘,使出软鞭“八方风雨”的招数,唰唰唰,卷起了一团尘影,转眼就将血手尼姑的剑招尽数化去,冷冷笑道:“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我看在你是老熟人的面子上,我可以让你三招!”血手尼姑格格尖笑道:“让我三招?你口气好大!”唰的一剑,便向天音夫人胸口刺来!
她手里那口灰扑扑颜色怪异的宝剑名叫化骨剑,乃是鬼老人隐居时密炼而成,剑上染有尸毒,给剑刃划伤肌肤,不用一时三刻,必会败血而亡,无药可救。天音夫人早就知道始祖门有三件宝物“铜铃、月钩、化骨剑”,见了化骨剑,先有三分戒惧之心,不敢过分迫近,但十几招后,她已知血手尼姑的本领远配不上可以将这把毒剑的厉害之处发挥出来,才放下了心,用手里可软可硬的拂尘,和血手尼姑缠斗。化骨剑剧毒无比,却对天音夫人的拂尘毫无威胁,所以天音夫人才敢尽展绝技,和血手尼姑纠缠。
她二人相距不到三尺,血手尼姑骤然发难,剑光如练,直插天音夫人胸口要害。这一剑突如其来,血手尼姑却没料到天音夫人的武功远在她想象之外,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天音夫人纤腰一折,身形后仰,双足沾地,身子却几乎贴地回旋,剑光一闪,恰好从她的面门削过,待血手尼姑发觉这一剑落空,天音夫人早已一个回身,呼的一声,绕到了她的侧面,她哪还有机会临时变招?这时血手尼姑剑招已老,急切之间收不回来,天音夫人一声大喝,拂尘乘虚而入,硬生生打着血手尼姑的琵琶骨,血手尼姑剧痛钻心,忍不住一声惨叫,摔在地上,衣衫碎裂,琵琶骨也断成两块,肩膀顿时塌了下去,化骨剑再也拿捏不住,叮当一声,掉落在地,剑身所触,地上野草瞬间一片枯黄!
天音夫人退开几步,手抚拂尘,冷冷笑道:“你以为仗着有鬼老人这样凶狠残厉之物,就有把握能胜得了我?”长袖一拂,将化骨剑卷在手里,剑尖指着血手尼姑的咽喉,森然道:“我再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我饶你一条活命!”血手尼姑没受伤的右臂半撑身体,颤声说道:“好,好,你的功夫果然比我高明,我,我甘拜下风,你,你把剑移开,小心别刺着我,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说到最后“告诉你”三个字,突然把嘴一张,几根细如游丝的银光,电射而出!
原来口吐毒针这门绝技,是鬼老人当年伤在一乘大师剑气之下、双足尽废之后,为防着仇家上门寻仇,花了十几年功夫,苦练而成的一门独门绝技。毒针含在嘴里,预先吃下毒针的解药,不怕毒针上沾染的毒素,毒针以内力喷出,可视功力深浅,直射到丈许之外。血手尼姑和天音夫人相距不过三尺,她以为就算天音夫人纵有神通,也决难避过。
哪知天音夫人听说过始祖门的武功怪异,早知鬼老人有“口喷毒针”的绝技,见她说话时一对眼珠乱转,说完话之后又蓦地张嘴,已知有鬼,当即身形一晃,避开正面,一口真气吹了出来。她的内功比血手尼姑高得多,尤其这十余年在凌霄城中,得甘凤池传授了她不少凌霄派的内功,功力早非昨日可比,这口罡气吹出,登时把血手尼姑的毒针吹得无影无踪!这还是她有话要问血手尼姑,暂时还不想杀她,所以只是把毒针吹开,要是毒针反射,只怕血手尼姑立时就得毙命当场!
天音夫人剑尖仍是指着血手尼姑,冷笑道:“你跟鬼老人还学了什么了不得的本事,要使就赶快,否则就没有机会了,须知我的耐心可是十分有限!”血手尼姑右肩琵琶骨已断,武功废了一半,红了双眼,豁出性命,从腰间拔出一把一尺来长的精钢匕首,舞得呼呼风响,狂风暴雨般地向天音夫人猛刺过去。天音夫人纵声一啸,说时迟那时快,手中拂尘轻轻一拂,尘尾聚而不散,倏地向血手尼姑握着匕首的左臂卷来。血手尼姑是个江湖老行家,一看就知天音夫人一拂之下,实是蕴力极强,但她恃着自己的匕首可以切金断玉,锋利无比,匕首寒光一闪,使出最毒辣的招数,意欲和天音夫人同归于尽。
天音夫人可不愿和她死拼,大喝声中尘尾忽地散开,万千尘丝,给她内力运用,好似变成无数利针,当头猛罩下来,一招之内,遍袭血手尼姑半身十六道要害死穴。血手尼姑没料到天音夫人的武功已到了如此之高的境界,大惊之下退步不及,一时之间,尘丝及体,沾衣着肉,大声惨叫中,早已有十几处穴道给尘尾刺伤。幸而她还剩一半功力,一觉不妙,瞬息之间,运气封了几处最是紧要的穴道,身躯砰然倒地,接连几个打滚,滚出了三丈多远。天音夫人已是一声冷笑,拂尘一扫,登时将她头骨打裂,脑浆四溢,死于非命。
那边骷髅尊者接连听见血手尼姑的惨叫,早已心慌意乱,当的一声,无忌一剑挥过,登时将他手里的戒刀斩成两截,骷髅尊者大吃一惊,急忙解下腰带当作软鞭来使,向无忌卷去。两件兵器,一柔一刚,剑光如雪,黑带如蛇,俨如泼墨,当真是无限凶险,处处杀机。无忌和他缠斗数招,陡地喝道:“交出解药,饶你不死!”话声未了,宝剑一抖,嗤嗤作响,竟在漫天黑影之中,剑光如矢,直刺进去,骷髅尊者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抱着手不住打滚,左手五指,都给无忌的祝禽剑削了!
无忌足尖一踢,踢着骷髅尊者的背心,将他踢晕过去,蹲下身来在他怀里摸出几个瓷瓶扔给樊殿魁,说道:“不知解药是哪一种,这就要看你运气了!”提起宝剑要走,忽地又回头看了看樊殿魁,抱剑拱手道:“你救我一命,我替你拿到解药,一命换一命,我们两不相欠。”说完回头欲走,忽然一阵头晕,眼前金星乱冒,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耳边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八百里秦川,莽莽丛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能走到哪里去?”
无忌用力睁开眼睛望去,但见那人虎背熊腰,头发雪白,两道浓眉却是黑漆漆的,不是别人,竟是“天下第一神魔”甘凤池。
甘凤池俯身,向无忌微笑道:“我只道你没命离开镖局呢,想不到你大难不死。”
自从暗中替韩飞虎宇文雷他们在天山墓园点了甘凤池一指之后,无忌已很久没见甘凤池。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问道:“是你杀了他们吗?”他口中说话,一伸手又抓着了甘凤池是手臂,说道:“是不是你?”
甘凤池友好地拍了拍无忌的肩头,说道:“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也不一定信吧!”
无忌道:“看在奕芬的面上,跟我说实话。”
甘凤池望着他半晌,才说道:“不是我。”
无忌道:“那你为何叫他们俩来救我?”
甘凤池道:“你是我的芬儿生平最喜欢的人,连我这个做爹的也不及你在她心里分量重,我不能让芬儿伤心失望。”
无忌道:“真是这样么?”
甘凤池只好说道:“你可以把我看成‘大魔头’,你可以憎恨我,鄙视我,可你什么时候见我嫁祸于人?即使最厉害的敌手,我也不屑于使用那些下三滥的伎俩。我甘凤池那些年在江湖上给人瞧得轻了是不假,也还不至于做了不敢认。”
无忌道:“那是谁干的?”
甘凤池道:“这就要去问天老爷了。”他取过樊殿魁手里那几个瓷瓶,一个个打开闻过,挑出一个墨绿色的递给樊殿魁:“里面有红黄两颗药丸,红的捏碎外敷,黄的整个吞服。”随后又对天音夫人道:“紫裳,那魔头留着没什么用处,杀了他们吧。”转头对无忌说道:“你怎的这么不小心,给逐鹿侯盯上了?”
无忌摇摇头,淡淡地说道:“魑魅魍魉,诡计多端,我给他盯上,有什么奇怪的!”
甘凤池道:“那你以后只好自求多福了!据我所知,逐鹿侯的刑天盟武士虽然比不上我一手训练的血滴子强,也是神憎鬼厌地难缠。”
无忌这时心想:“铁拐神龙之死和飞马镖局的案子不像他做的,看他神情,不会和他有关。”脱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他还是不相信甘凤池只是看在死去的女儿份上出手救他,一心想问个明白,岂知甘凤池心机比他深得多,目下也不想跟他谈“合作”的任何事。不错,他前往天山,是想找到无忌,和他联手除掉逐鹿侯。但后来想:“芬儿之死,他心中对我还有余恨,就算口头答应,心底未必真心,我何必自寻烦恼?他这人极难掌握,万一窝里反起来,我岂不是麻烦缠身?”这么一想,心中也就把和无忌“合作”的念头淡了几分,心想:“就算不和他‘合作’,未见得我甘凤池就拿逐鹿侯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