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不知甘凤池的心思,甘凤池也不知无忌心中所想,对他说道:“你伤得不轻,在这里休养一阵吧,伤好了再说。”取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递给无忌道:“这是我亲手制炼的治伤药散,功能化瘀止血,续骨生肌。以你今时今日的功力,有这药散之助,三天之内当会完好如初。”无忌见他盛意拳拳,心里倒有点过意不去,心想纵然甘凤池号称“天下第一神魔”,但毕竟是他派天音夫人和樊殿魁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了自己,总是自己受了人家的恩惠在先,如此怀疑,也确有些不公。当下淡淡说道:“多谢好意,我自有伤散药物,无需你多费心了。”
甘凤池道:“不管你有没有,这总是我的心意,你为什么拒绝?”不由无忌分说把药瓶塞在他手里,又问天音夫人拿了一包干粮交给他,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说道:“这包干粮,足你修养五天所用。你伤得虽重,以你目下的功力,五日之间必会痊愈,那时你就可以自己料理,无需我来替你操心了。这个山洞十分隐秘,一般人无法发觉,你养好了伤再走吧。你的马匹,我已骑来,就放在林子里,我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你了。”向樊殿魁使个眼色,樊殿魁拔出长剑,将骷髅尊者杀死,把两人尸体用化骨粉化成一滩脓血,和他们的剧毒兵器暗器,都用黄土深埋。
甘凤池他们走后,无忌不由得心乱如麻:“莫非这世上还有另有一个与我和甘凤池、庄而重武功相近的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而不被我发觉?如果这个人真有这种本事,我怎会一无所知?十年的江湖阅历,我自忖不算丰富,至少也该知道哪座庙里有哪一尊菩萨才对!”转念再想:“倘若这是逐鹿侯的移祸江东之计,他又真想除掉我,那倒好办。可是骷髅尊者说镖局的事不是他们干的,那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
不觉打了一个寒噤,接着又再想道:“逐鹿侯大概是恨我把那封信交给了皇帝,他要找我的麻烦,只管找我就是了,为什么要杀掉宗家这四十多口?不,不,从逐鹿侯最喜笼络人心这点来看,也许镖局那些人真不是他所杀。何况,这件事若真的是他所为,他岂有叫骷髅尊者他们来追捕我的道理,将我杀了岂不更省事?他身边有那么厉害的人物,在我和庄而重他们动手的间隙,有的是办法用毒针将我杀掉!”按他的想法,逐鹿侯一旦计谋已竞全功,绝对会在幕后躲着看笑话,看他是如何给武林中人追杀,没有急着派人来取他性命的道理。
镖局的人不是逐鹿侯的人所杀,那甘凤池呢?
那也不是甘凤池的行事为人的作风。甘凤池给武林黑白两道冠上“天下第一神魔”的称呼,正如妙慧师太以前对他所言,他要杀某一个人或毁掉某一个门派,绝不屑于用什么阴谋诡计,以他的武功而言,想杀人易如反掌,根本不需大费周章。风雷门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宗大娘他们这帮人应该从未见过甘凤池,他们只是来找曹伯彦的“后人”斩草除根,谈不上和甘凤池结怨,而且风雷门只有这四十六个人进关,跟甘凤池的凌霄派硬拼,纯是寿星上吊嫌命长,宗大娘固然凶狠蛮横,也不应是个没脑子的人。
无忌在山洞里盘膝打坐半个时辰,内力稍微恢复了一些,身上有了一些气力,吃了甘凤池留给他的干粮,心神渐渐安定了下来。正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树林里黄骠马正在大声长啸,长啸声中,夹杂着马蹄跳跃再落地的重音,心道:“这八百里秦川难道还有马贼不成?”拿了宝剑跳下大石头,蹑手蹑脚地走到洞口,悄悄的探出半张脸,从人高的茅草缝隙中向外望去,一时却不见人影,只听有个人笑道:“妹妹,不知道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家伙,把这么一匹好马丢在这荒郊野外不管不问,想不到这次出门倒发了个利是,白白捡到一匹好马。”这个人说话粗重中带着尖音,无忌一听,立觉似曾相识。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这人虽然粗心,马匹到底是别人的东西,我们不能随便拿走。”
那男子笑道:“假如它真是无主之马,放在这山岭之中过夜,肯定给猛兽吃掉,太可惜了。我们反正没事,不如就在这里等到天黑,没人来取马,我再把它带回去,你看怎样?”那女子嗔道:“你呀,除了喜欢马,还是喜欢马,怪不得你们山东道上的朋友都管你叫马王爷呢。好吧,天黑了马主还没来,你就带它回去吧!唔,青婴和青鸢她们俩也不知跑去哪里打听消息了,现在还不来会合?”
那男子安慰女子道:“你别担心她们了,青鸢那丫头比我们俩合起来还精明,武功不错,还会易容换装,青婴是稳重沉着,遇事不慌,紊而不乱,她们俩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的,放心吧!”
那女子说道:“这么说,莫非已知她们探听消息的结果了?”
那男子说道:“不错,我收到了她们留在货栈里的密信,知道西安城里的血案中被杀的是关东魔头宗太雷的妻子和家人,是谁杀的目前还不知,要等她们回来才知道!刚刚急急忙忙的赶路,我也来不及和你说,想到家了再告诉你。”
那女子道:“你还有别的消息吗?”
那男子笑道:“西安城里有个三合堂,三合堂的副堂主是我以前的朋友,在衙门里当差,你们去买粮食的时候我在货栈等你们,正好和他巧遇,他告诉了我这些。至于起火的那家,来头就有点大了,听说连丐帮帮主都给惊动了。”
那女子道:“起火的那家不是姓朱的吗,有什么来头?”
那男子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姓朱那家的主人,以前是江湖上有名的豪侠,铁拐神龙的名号你听过没有?”
那女子吃了一惊,说道:“什么,是铁拐神龙给人杀了?”
那男子道:“不错,铁拐神龙以前在江湖上名气很大,黑白两道的人听说他的名号,不论大事小情,怎么样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几年前他在西安金盆洗手,前来参加仪式的人,都是江湖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济济一堂,热闹得很。可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竟给人杀害,还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
那女子道:“铁拐神龙在江湖上是一等一的人物,什么人杀得了他?”
那男子说道:“我那位在衙门里当差的朋友,他的师父也是当地有点名气的拳师,和铁拐神龙认识,曾跟他说过铁拐神龙的独门武功,说江湖上能胜得过铁拐神龙的人,屈指一算不会超过八个。关于他的死,我自己有点揣测,我说出来你参详参详。”
那女子说:“你卖什么关子呀,说来听听?”
那男子说道:“你听我说。按照我那位朋友的师父所言,铁拐神龙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既然他死在人家手里,那要么这个人的武功在铁拐神龙之上,要么就是铁拐神龙的熟人,才能靠近他,出其不意一招致命,你认为怎么样?”
那女子说:“你这样揣测,也不无道理,你倾向于哪一种可能呢?”
那男子说道:“三合堂在西安城耳目众多,外面来了什么厉害的江湖人物,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他告诉我朱家起火之前,并没有什么风声说什么厉害人物来了西安,所以外面的传说都倾向于第二种可能,那就是铁拐神龙家里来了一个熟人,是这个熟人杀害了铁拐神龙。”
那女子说:“三合堂的消息也不一定都准吧,四川的李飞龙和王天鹤同样葬身火海,他们难道不算厉害人物?”
男子说道:“我的意思是凶手是足以在武功上胜过铁拐神龙的人。李飞龙和王天鹤是铁拐神龙的结拜兄弟,他们的武功可胜不过铁拐神龙呀。”那女子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听说丐帮帮主到了西安,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其他的人和他同行,敢情他们是得了铁拐神龙的邀约,才来西安的?”
男子道:“他们是不是得到邀约我不知道,这要看青婴和青鸢探听消息的结果了。”
女子的话语里忽然多了一层忧虑,说道:“我听见风声说有人在城外看见过高大哥,我还怀疑他们看错了,我就怕姓宗的一家死在飞马镖局和铁拐神龙的遇害和高大哥有关。”男子说道:“如果高大哥和这两件事有关的话,那高大哥的处境可就颇为危险了,江湖上的人一定不会放过高大哥!如果高大哥到了西安,又确实和这两件事有关,我可不希望高大哥吃眼前亏。你看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找高大哥?”女子道:“高大哥是一定要找的,不过照你的意思,等青鸢她们俩回来再说。”
无忌听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这对男女不是别人,却是自己在扬州搭救过的逐鹿氏商山云山堡的掌门逐鹿青鸾和她的丈夫凌天元。凌天元是山东人,山东人说话就是口气较重,并不时带点尖音的,不过凌天元有个“马王爷”的绰号无忌却是不知。
逐鹿青鸾不禁埋怨起来,说道:“这两个小鬼头贪玩得很,这么久没出山,早一天前她们就在嘀嘀咕咕商量要去西安最好的商铺买胭脂水粉之类的,她们还当我没听见呢。这么久不回来,估计这会儿表弟他们夫妇没准在家里等急了。”
凌天元笑了起来,说道:“谁叫你平时管她们管那么紧呢?小女孩子贪玩一点、爱美一点,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对了,你表弟的师父看样子来头不小呀,别看他沉默寡言的。”
逐鹿青鸾道:“你别看他瘸着一条腿,厉害着呢。他是前辈名宿独臂神尼的关门弟子、当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江南八侠’之一。剑法我大概可以胜他少许,但他内功深湛却在我之上。表弟原来还有个师父是丐帮弟子,可惜为了帮助抗清的义军,不幸战死了。听说两个人为了争表弟这一个徒弟,互不服气,还打了好几架。不过他俩打归打,表弟的腿就是后来这个秦师父给治得差不都全好的。”
无忌听到这里心中一震:“原来她表弟的师父竟然是甘凤池的小师弟秦少冲。不知她表弟是谁?”
凌天元道:“这倒是一段缘法。可惜我的师父就过世太早,否则我还可以好好跟他多学几年,也就能多帮你一点儿了。”
逐鹿青鸾道:“我还没怎么问过你,我一直以为你的武功是公公亲手传授的,原来你也另外拜有师父?”
凌天元说道:“你猜对了一半。不错,我的扎根功夫是父亲传授的,但我的刀法却是有师父指点,但师父说他在江湖上名声不太好,结了很多仇家,他不想因为是我师父,给我家带来麻烦,所以不许我对外说他的事,你是我未来的妻子,跟你说当然是不打紧的了。”
逐鹿青鸾说道:“何以会如此,我倒是弄不懂了。你师父怎么称呼?”
凌天元道:“他是山东铁林寺的和尚,名叫度恶尊者,你知不知道?”无忌在山洞里听见“度恶尊者”这四个字,不禁一震,原来凌天元的师父竟是惨死在飞鹰堡的自己的“侍者”度恶尊者,怪不得那次在扬州西双象山,无忌看他的武功有似曾相识之处。
逐鹿青鸾说道:“我好像听人说过。但你师父的所为毕竟和你无关呀。”
凌天元不无伤感,说道:“师父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其实对我可好了。他离开山东之后,我还托朋友打听过他的去向,后来才得到消息,说师父在燕然去世,这消息是假是真也不知道。有时我半夜做梦会梦见师父,可惜一觉梦醒,又是白欢喜一场。”
逐鹿青鸾安慰他道:“不管江湖上的消息是真是假,等我们安定下来,再去燕然山找他吧。不论如何,他总归传了一身武功给你,这就是一件大恩德,我们做人绝不可忘本。”
无忌听了不禁暗暗心酸,他又想起那年在兴亡殿遇上度恶尊者时的情景,一点一滴,宛若昨日,如今,度恶尊者长眠在燕然山风沙之地,转眼就十几年了,而自己一次也没再去看过他,他的禅杖和戒刀还在兴亡殿里孤零零地挂着,和它们曾经的主人分散两地。想到这里,无忌心里好像针扎一般,隐隐作痛!
凌天元说道:“师父消息未必是真。再说,现在我们还是以找到高大哥为主吧。”
逐鹿青鸾沉吟片刻,说道:“好,你安排好了,嫁夫随夫,我听你的便是。”
夫妇俩说点闲话,不多时听见远远有人跑来,一个女孩子气喘吁吁地叫道:“ 青鸾姐姐,不好啦。”
逐鹿青鸾道:“两个死丫头慌慌张张的干什么,什么不好了?青婴你先说!”
一个女孩子说道:“城里传言现在是满天飞,说放火烧朱家和杀害飞马镖局里四十多口人的凶手是,是·····”
逐鹿青鸾道:“是谁?”
青婴说道:“是,是你和姐夫的救命恩人高,高无忌!”
逐鹿青鸾啊了一声,问道:“你们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青婴道:“姐姐,我不是说了,我有个表兄是丐帮弟子?丐帮帮主因为追查凶手,也给高无忌打伤了!”
逐鹿青鸾心里一沉,问道:“还有什么?”
青婴道:“听说还有几个人,也伤了,都是给高无忌打伤的。”
逐鹿青鸾斥道:“为什么吞吞吐吐的?给高大哥打伤的还有谁?”
青婴道:“西楚霸王庄而重、南霸天付冠英,江南宇文世家的宇文雷,加上丐帮帮主韩飞虎,还有风雷门的四个人,其中一个是风雷门的掌门!”
逐鹿青鸾大吃一惊,问道:“你没听错,这些人都是给高大哥打伤的?高大哥如今人在何处?”
青婴道:“只看见他给一个白头发的老者和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救走,就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逐鹿青鸾松了口气,骂道:“该死的丫头,你是不是想吓死我?”话锋一转,说道:“天元,你怎么看?”
凌天元说道:“高大哥既然给人救走,那么他现下应当是无恙的了。我只是觉得奇怪,高大哥的武功那么高吗,连西楚霸王也不是他的对手?”
逐鹿青鸾说道:“此事非同小可,青婴,你和青鸢再辛苦一趟,回西安城里打听仔细一点,不要露出高大哥是我救命恩人这个风,打听好了,明天让货栈的刘大叔送你们上山吧!”青鸢和青婴应了一声,双双转身走了。逐鹿青鸾拍了拍巴掌,有个壮汉的声音说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逐鹿青鸾道:“麻老二,你带着运粮的车队和大伙先回去,我们还有点事,随后才回来,我们听见的任何消息,暂时不要告诉舅少爷,以免他们担惊。”麻老二说了声好,没多时山道上响起车轮的声响,想必是麻老二带着车队出发走了。
凌天元道:“青鸾,你想做什么?”
逐鹿青鸾道:“我不放心青鸢她们,我想亲自去西安,探听高大哥的消息。”
凌天元道:“青鸢她们不是已经去了?”
逐鹿青鸾道:“我说了,就是有点不放心。不如你陪我一起去吧。”
无忌本想叫住他们,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不白之身,给他们带来麻烦,总是不好。可是凌天元把自己的黄骠马带走了,苍原茫茫,该如何走出秦岭大山?如果黄骠马还在就好了,秦岭山中崎岖的山道,和一望无际的丛林,都拦不住黄骠马的脚步,登山过水,如履平地,绝不是虚名。
可就在他最需要马匹的时候,偏偏碰上凌天元这个傻家伙。
无忌又好笑又好气,更多的是无奈。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先把伤势养好再说。
吃好了干粮,他又陷入沉思。
“为什么凶手要杀宗家的人?”他弄不明白,心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山洞口有个小坡,小坡右边是一片密林,甘凤池就是把黄骠马放在林中,结果给凌天元顺手牵羊“牵”走了,连同自己的行李盘缠,都在马背上,也给“牵”跑了。好在甘凤池给他留下了五天的干粮,小坡的左边有一处小小的山泉,山上流下的泉水不太多,总够他一人使用的,就算山泉枯竭,山洞里的石钟乳上,每天都有水滴滴下来,那也不成问题。
无忌想尽快调理好伤势,但这次他受的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想一蹴而就,根本不可能。他不得不自己先重视起来,忽然想道:“也许这也不是坏事,最少庄而重和付大侠对我是不是凶手,还是心有疑问的。庄而重是西北德高望重的一等人物,他不发绿林柬,参与追杀我的人就要少一半。”
他这么想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山洞里一点光亮也没有了。他在黑暗中运气调息半个时辰,感到有些疲惫,就躺下休息。
没想到他疲累之极,一下子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有了昨晚那半个时辰的调息,他力求不快,反而显出了效果了,体内元气的恢复,因为那半个时辰的功课,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他不觉心中一动,想道:“逐鹿侯以前传我反先天功的时候说过,反先天神功有它好的一面,那就是可以理顺气脉筋络,聚精敛气,他是无法预料日后会练成什么样的武功的,我何不试试看?”其实他此时的武功是以天山冰鉴为基础,这已是雄厚之极,加上彭和尚武功略要里记载的法门他早就看得滚瓜烂熟,有这两门正宗内功为基,就算他把逐鹿侯传给他的邪派武功“反先天神功”全部再练一遍,对他而言,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天山冰鉴作为戒日神功的总纲,既然可以破解六种神功修练时带来的戾气,区区一种反先天神功又算什么?
第一天没什么江湖上的人从坡下经过,只有几个老百姓到附近砍柴。为不引起注意,无忌没去洞外取水,只是食用石钟乳上掉下来的水滴,已经足够。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他的伤势已好了一半,内力也恢复到了原先的六成左右。
正当他做完了静坐调息的功课、闭目遐思时,隐隐约约又听见有人说话了。无忌心道:“已过了两天,逐鹿青鸾和凌天元还在秦岭转来转去干什么?”仔细一听,却发觉来的并不是逐鹿青鸾和凌天元,而是另外一对年轻男女。逐鹿青鸾说话的声音是微显醇厚圆润,而现在在洞外说话的女子,声音尖尖的,好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声音。
无忌仔细听了听,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不是那女子的声音尖,是他身处一个口窄腹大的山洞里,那女子说话的声音传进空旷的山洞,变了一丝声调。他慢慢地走到洞口,听听这对男女说什么?
只听那女子说道:“刚才我们看见的那种花名叫金波荀,你别看它色彩艳丽,万一误食,是无药可救的,跟广西那边的见血封喉的毒性不相上下,传说是唐朝开放边禁,西域的胡商从波斯引进来,栽种在秦岭的。”
男子说道:“真是祸害,这样的毒花引进来栽种干什么?不怕毒死百姓和牲畜吗?”
女子笑道:“这你就不知道啦。金波荀的花朵当然不能随便触碰,哪怕闻到香气,体质弱的人都会中毒;但它的根茎不但无毒,还是养气活血、固本培元的珍贵药材呢,药效不在人参、灵芝这些名药之下。以后我们再来,采下它的果实,让我亲自制炼,你行走江湖,可以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那男子道:“我不要行走江湖,我要和你厮守一起,永不离开。”
女子噗嗤一笑道:“傻子,男人总要有自己的一番事业的,哪有每天陪着妻子,什么都不做的呀?”
男子也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去过南方吗?”
女子道:“我爹连大街上也不让我去,我哪有机会去南方?我去得最远的地方,是汝阳城里的新记绸缎庄。”
男子笑道:“你没去过,我说给你听。花木之胜,全国各地,以南方最好。你看古人的诗词,说到赏花,总是要到江南去的。江南气候温和,一年四季都有名花绽放,非北方寒冷所能比。只有一样,众所周知,却是我们的故乡足以胜过江南的。”
女子道:“是什么?”
男子道:“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我说的当然是我们河南的牡丹花了。唐朝有个名叫舒元舆的文人就写过一篇关于牡丹的诗赋,说‘ 圆玄瑞精,有星而景,有云而卿。其光下垂,遇物流形。草木得之,发为红英。英之甚红,钟乎牡丹。拔类迈伦,国香欺兰。我研物情,次第而观。暮春气极,绿苞如珠。清露宵偃。韶光晓驱。动荡支节,如解凝结,百脉融畅,气不可遏。兀然盛怒,如将愤泄。淑色披开,照曜酷烈。美肤腻体,万状皆绝。赤者如日,白者如月。淡者如赭,殷者如血。向者如迎,背者如诀。
坼者如语,含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悦。袅者如舞,侧者如跌。亚者如醉,曲者如折。密者如织,疏者如缺。鲜者如濯,惨者如别。初胧胧而下上,次鳞鳞而重叠。锦衾相覆,绣帐连接。晴笼昼熏,宿露宵袌。或灼灼腾秀,或亭亭露奇。或飐然如招,或俨然如思,或希风如吟,或泫露如悲。或垂然如缒,或烂然如披。或迎日拥砌,或照影临池。或山鸡已驯,或威凤将飞。其态万万,胡可立辩?不窥天府,孰得而见?’”
女子应口接着吟道:“‘乍遇孙武,来此教战。教战为何?摇摇纤柯。玉栏风满,流霞成波,历阶重台,万朵千棵。西子南威,洛神湘娥。或倚或扶,朱颜色酡。角炫红釭,争颦翠娥。灼灼夭夭,逶逶迤迤。汉宫三千,艳列星河,我见其少,孰云其多。弄彩呈妍,压景骈肩。席发银烛,炉升绛烟。洞府真人,会于群仙。晶荧往来,金釭列钱。凝睇相看,曾不晤言。未及行雨,先惊旱莲。公室侯家,列之如麻。
咳唾万金,买此繁华。遑恤终日,一言相夸。列幄庭中,步障开霞。曲庑重梁,松篁交加。如贮深闺,似隔窗纱,仿佛息妫,依稀馆娃。我来观之,如乘仙槎。脉脉不语,迟迟日斜。九衢游人,骏马香车。有酒如渑,万坐笙歌。一醉是竞,孰知其他。我案花品,此花第一。脱落群类,独占春日。其大盈尺,其香满室。叶如翠羽,鳞抱栉比。蕊如金屑,妆饰淑质。玫瑰羞死,芍药自失。夭桃敛迹,秾李惭出。踯躅宵溃,木兰潜逸。朱槿灰心,紫薇屈膝,皆让其先,敢怀愤嫉?’”
男子笑道:“哦,你也读过这篇诗赋?”
女子道:“是我自己背着玩的。我很向往洛阳的牡丹,一直渴望亲眼一睹牡丹花开的盛况,我爹却连门也不许我出,更遑论去看花了。我没法子,只好找了一些关于牡丹的书来读。你可不要取笑我,我们家可不是你家这样的书香世家,阀阅门第。”
男子道:“我不许你这样说,施家是什么门第,如今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我喜欢你,不是从门第来考虑的。”
女子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失言了,你不会怪我吧?”
男子笑道:“不会的,反正咱们闲着,不如回到河南,就去洛阳看牡丹吧。”
女子话锋一转,说道:“我不是不想去洛阳看花,一来现在还不是牡丹花的花期,二来你忘记了我们是因何来这里的吗?莫说我现在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情,即使有,没找到苍域修罗,现在也不是放松心情的时候!”
无忌心中想道:“这可真是巧了,在这荒郊野外,又遇上一个熟人。”
他想起来了,那女子是在汝阳的时候,他去吴家大院“化缘”时,从吴家带走的吴家大小姐吴丽珠。她的丈夫施云荪,是无忌的二哥杨君孟的徒弟,现在又拜了当年的“江南八侠”最小的秦少冲为师。
施云荪道:“表姐和你一样,也在担心苍域修罗的安危,我也一样。我们的婚姻,可说是拜苍域修罗所赐,我想找到他的急迫心情和你是一样的。”无忌听了不禁暗暗苦笑:“这是凌天元在我的马上发现了我的行李,才叫这对小夫妇来找我的吧。逐鹿青鸾和凌天元去哪里了?”
他正在想,忽听有人喝道:“站住!”声如破锣,难听之极,施云荪叫道:“你们是谁?”